云游传第183章三教九流不欲求白马浪子幕云游

云游如是孩子一般在风老头温柔的大手掌下,心态渐于平和。

在听得他说到什么预言之时,顿时奇道:“风老头,你说的圣君预言又是什么意思?”

魔君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即是你我无有缘份。老夫时日不多,也不便将这个秘密长埋入土,是时候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了。”

他说话之时,语气郑重,显是要道出一个及其重要的机密一般。

云游听得事关自己身世,不由得一怔,又惊又奇道:“我?我不就是我么?还能有什么身份?”

他虽是在质疑,然见这风老头却异常认真,全没有半点说谎之意,让他由不得自己不信。

魔君望着云游严肃道:“你这身古今无有的真气内力,是自胎始而生,纯是先天元炁所化,这你难道不知?”

云游一愣,骇然道:“你……你是如何知道?”

他从前也不懂什么内力真气,更不知何为元炁,还道自己生来便得了怪病,与常人不同。直到在那枯井中,由莫疯子点解,才明白一二。

真气亦为元气,乃是生命活动的原动力,道教谓之性命双修所得之气。

素问上古天真论中有言: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可见这真气多为一种精神灵魂上的原始之气和后天所修精神所得之气。

内力则是物的相互作用力,是以多见武林高手以真气内力替人疗伤之后,伤者受到补给,自己则会失了真气内力之后大显疲惫之态。

“你体内故守元炁,而习遍各派心法,悟透了《佛缘清心经》,是以每逢伤后便能自愈如此之快。”

云游听他对自己了若指掌,心下更无怀疑,只是好奇他怎么如此清楚?

却听魔君娓娓道来:“在唐朝时,有两位精通阴阳八卦,奇门术数的奇人,一人叫作袁天罡,另一人便是李淳风。

他们在为大唐推算国运时便留下了《推背图》这一预言奇书。

茫茫天数此中求,世道兴衰不自由。

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云游心下不解,这《推背图》却于自己身世何干?

然听魔君续道:“只可惜这《推背图》所预言太准,已泄露天机,传之后世时已被别有用心之人篡改的面目全非。

今人所见者多为伪造之书,而真迹仅有一部,便存于水星城之内。”

云游一惊,转念又想这水星城搜尽天下奇珍,《推背图》的真迹被他们收藏,多半不假。

只听魔君续道:“我们水星城内亦有不少通晓奇门术数的高人。在二代圣君之时,便让其中两位共同参研了《推背图》,并由此让他们为水星城推算时运。

然这两位高人苦思冥想并未算出水星城的时运如何,却已痴迷成瘾。

日夜茶饭不思,不眠不休的破解,且一发不可收拾。”

云游奇道:“这《推背图》如此高深,不为人所轻易能解,推算不出也在清理之中,何以他们会痴迷成瘾,越陷越深?莫非他们推算出了别的什么?”

魔君点了点头道:“幕少侠天资奇绝,不点自通。不错,他们没有为水星城推算出时运,然却另有发现。”

“发现了什么?”

“他们二人为了这图呕心沥血,骨瘦如柴,仿佛入了魔道。终于某天圣君要阻止他们再研究下去,可为时已晚。

当圣君进入他们家门时,只见二人盘膝对视,脸挂笑意,显然仍是异常兴奋之态,然而二人已没了气息。

二人之间只留下《推背图》和这一副卦象。”

不待云游发问,魔君便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将那卷轴铺在地上,慢慢摊开。

云游见得这卷轴纸张发黄,显然年份久远,两端滚筒皆为木材,展将开来约有两尺来长。

俯身凑近一看,但见上面所画的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各在东西一方。

一条长长的沙石路绵延伸展,不见尽头,细看之下,那些沙石中似乎还有班班血迹。

周围山影重叠,一只白鹤单脚而立,仰头向天,其旁立了一匹白马,亦是单足着地,三足躬起,向天作出欲奔之势。

图下配有文字,谶曰:日月出,远道途,一鹤一马教立足。三爻六爻见用九,日落云稀寻九州。

云游看着这副卷轴呆呆出神,却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只奇道:“这画和谶语是什么意思?”

魔君笑道:“连幕少侠也说不出意思来,那也无怪历代圣君都无法破解其意了。”

云游摇头道:“不然,那两位高人临死之际也要留下这一卦象,想必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秘密。这谶语一时不解,却也未必是不可解。”

他蓦地想到风老头此前说到与自己身世有关,不禁心下惴惴,只觉得似懂非懂,隐隐不安。

然听魔君微微笑道:“这是谶语,相当于谜题,倘若解开便是谜底,讼曰:道法天地自然全,仙鹤道人寻道远。”

云游听得仙鹤道人几字不由得大吃一惊,想这与仙鹤道人还有关系?那寻道远又是什么意思?

“二百多年前,我们圣君在留下这句讼语时,便即参破天机与世长辞。

当时并没有人知道这一句话的意思,亦不知仙鹤道人是什么。”

云游恍然道:“是了,二百多年前,那仙鹤道人也只是刚出世而已,即是出世亦无人知晓仙鹤道人是谁。”

他说到此处忽而大惊道:“啊,那这寻道远莫非便是这仙鹤道人的本名?

如此那你们圣君岂不是早了二百年便知道了那仙鹤道人便是一个叫作寻道远的人?那……那这可太……神奇了。”

魔君点头叹道:“是啊,只可惜那时无人知道圣君留下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两百年后才知道他是解开了谶语,乃是一个叫作仙鹤道人的得道仙人。

此人本名便叫寻道远,他本是名门世家,历代都是武学高手,在江湖上也略有名望。

后来家道中落,小人陷害,至亲之人一个个离己而去。

伤痛之余,出家入道,面壁十年,顿悟飞升。

传说他驾鹤西去,亦有人说在什么什么地方见到了他,总之江湖上所言者皆谓自己有道缘,方始得见。

那时我们自然嗤之以鼻,不相信什么得道成仙云云,想世人沽名钓誉,哗众取宠者大所有之。

然听得仙鹤道人和寻道远的名字后便即想到了圣君留下的话,莫非只是巧合?”

云游则坚信不疑,因为他在梦中真真切切,无数次的见到了,那骑着仙鹤的老头,便与江湖上所传言的那般无二。

“所以你们初时不信,后来又信了?”

魔君忽地将目光转到了云游身上。

“那所留的谶语其实包含了两个人的身世和名字。想来仙鹤道人寻道远如果只是巧合的话,那圣君仙一在仙逝时所留下的话又作何解释?”

云游看他怪怪的盯着自己,不禁头皮发麻,骇然道:“你……你该不会说另一个便是我吧?”

魔君自顾念道:“三教九流不欲求,白马浪子幕云游。这便是我在仙一尸体下发现的字迹。”

云游听罢有如被雷电击中,瞬间僵了,不禁颤声笑道:“呵呵……什么……什么白马……白马浪子……这你可太能扯了。”

他口中虽是否认,然心中对应谶语而解,却无不吻合,除此之外实也不知还有何解?

魔君点头道:“这也难怪,不论何人听了,一时都是难以接受的。

可圣君仙一仙逝之时并不知道你的名字,老夫也照着这个名字在江湖上逐一打探。发现同名同姓者亦有几十人之多,想又是巧合么?

然而后来又偏偏真的出现了一个三九教会,这人除了你更有何人?”

云游向后退了几步,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喃喃道:“谁……谁知道是不是你在瞎说的。”

魔君望着卷轴再重新念了一遍:“

道法天地自然全,仙鹤道人寻道远。

三教九流不欲求,白马浪子幕云游。

谶语:日月出,远道途,一鹤一马教立足。三爻六爻见用九,日落云稀寻九州。

这解得再详细清楚也没有了。”

云游只双手紧抱着女童,不知该何去何从,什么得道成仙这些,自己从来也不敢去想,只是万事随心随性而为,顺应自然而已。

魔君见他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的样子,温言道:“老夫知道,你听了定然会是这番反应,慢慢就适应了。

而今老夫泄露天机,亦不得好死。然这是果,是定数。由此番预言所知,你这年纪身上所不该有的内功心法,多半便是那仙鹤道人所授了。

唯有此方能解释得通发生在你身上的种种离奇之事,常人根本无法做到,只因你生而不凡,不是常人。”

云游想到九乃天之德也,用九乃是六爻俱九,群龙现于天空,为大吉之相。

想自己刚刚不就见过真龙天子,又与仙鹤道人暗为师徒之合么?

群龙聚首却是风老头无论如何也作假不来的,自己这些从不为外人道的私密之事被一一言中便也不再争辩。

又想群龙聚首,有三为群,那可不是还有一个?方才自己与皇上见面可也想不出还有谁了?那侍卫?人间真理?还是溪辞妹妹?怎么可能?

猜想不透,只忿忿道:“所以你此前费尽心机的想让我拜你为师加入水星城,便是因为这预言?相信只有我才有那个能力将水星城发展下去?”

魔君笑道:“原是如此,老夫孤注一掷,便是将你看作了水星城的唯一希望。”

云游苦笑道:“你们预言下一位得道仙人是我,可你看我除了空有这时灵时不灵的内功外,又会什么神仙法术能帮得上水星城了?

这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美梦罢了。”

魔君摇头道:“不然,凡所得道之人,必然要修去自身贪嗔痴慢疑这五毒。亦要过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这人生八苦。

这些都是空悟禅师所教给我的,而今你离这些修行不远,便可证悟得道了。”

云游想到这种种苦难亦不免听得心惊肉跳,忙推脱道:“这些苦我可吃不了,我也不适合修行,你们谁爱修便去修吧。

我小张仪只是个俗人更是一个小人,打明起我便去吃喝嫖赌,醉生梦死的过日子。

什么佛什么道,什么圣人神仙统统与我无关。”

他虽是如此说,可心中却从没这样想过。要说从前的自己确实更适合小人一词,然自那水星城之后,他的心境便慢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魔君笑了笑,道:“你是小人,却为何双手死死抱着护着这女童不放?让她自生自灭就好了,哪有小人这般悲悯世人的?

《推背图》所预言的是果,是命中之数,不可更改,只是这过程却是曲折的。”

云游不觉气道:“小人也是人,但凡人皆有恻隐之心,见死不救,于心何忍?”

魔君笑道:“你所救者,于心不忍者便是你认为该救之人。

然天下苍生人人若不自救,你又能救得了多少?

说到底不还是有了分别的私心么?”

云游心中一怔,呆了片刻,忽而正气凛然道:“我所能做的便是无愧于心,将自己心中的烛火点亮,所到所在之处便是光明。

心有明灯,何生永夜。”

魔君点头笑道:“若然人人皆是你这般想法,心有明灯,何生永夜,那水星城便也不会是一座孤城。

而你又打算如何救治这女童?”

云游心下也实无任何主意,只想着要救她,抱紧女童,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是否世间的所有怨恨之心皆可由爱来化解。但我会竭尽所能让她在余生中体会到人间最后的温暖。”

魔君叹道:“既然人来到世间是体会痛苦,所为的又是什么?”

云游苦笑道:“我从前觉得人在世间是外求于物,金钱权利美人等等这些。

后来发现其实人本拥有一切,何须外求那些外相的东西?我们真正需要这些么?

只是现在世人都只相信眼睛所能看得见有形的东西,对于那些看不见的无形的东西却从来不重视。

为了有形的相却丢了无形的灵魂与良知,舍本逐末,殊不知相才最是迷惑人心智的祸根。

世人迷于色声香味触法,又有几人能自知?”

魔君笑道:“诚如空悟禅师所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人这一生所追求的到头来都是虚妄,活得自在通透的还得是水星城的百姓。

幕少侠你何不带她到那水星城中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云游一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只是这一步踏出便永无回头之路。

江湖各门各派势必以己为敌,这还不是他最担忧之事,只怕与弟弟南山反目成仇,更加不得原谅自己了。

正在他迟疑之时,昏倒在一旁的溪辞听闻此言忽而坐起,拉住云游的胳膊叫道:“幕哥哥,不可以答应这魔头,这是他的伎俩。这一切谁知道是不是他一手所设计的呢?”

云游不知溪辞何时醒来,想是她不忍自己堕入魔道才出此言。

魔君看了看溪辞,哈哈笑道:“万事随缘,绝不可强求,老夫自当遵从他内心的意愿。小丫头,你是否也是如此?”

溪辞拉着云游立在一旁,皱眉道:“这个自然,幕哥哥又不是不明是非之人。自古正邪不两立,他自有分寸,可不许你使诈来诱骗他。”

魔君只盘坐在地微微笑道:“说起伎俩,你们普陀山的丫头可都厉害的很啊。怎么上次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没跟着他,又换成你了?

这小子可还是不改风流本性啊,哈哈哈……”

溪辞面色一红,赶紧将手撒开,嗔怒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们只是朋友。

幕哥哥你快告诉他,你此生绝不加入他们魔教,让他死了这条心。”

云游一时还没拿定主意,支吾道:“我……这个……”

蓦地溪辞“啊”的一声尖叫,闪躲到云游身后,原是看到了那两具夫妇尸体,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还在自己脚边。

云游正不知如何作答,一经岔开话题,便把女童放在一边,拾起玄铁剑,在茅屋左近刨了一个坑,将那对夫妇葬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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