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传第191章好兄弟讲义气

五十人众奔了一阵,到得郊外,东方已现鱼肚白,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小猴子向后看了看,见无人追来,脱了囚服,跳脚大喜道:“赌赢了,果然都被带去战场了,守备狱卒只有这么几个。嘿嘿,看来我们命不该绝。”

云游忽而止步,惊道:“白马妹妹,白马妹妹还在那里,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溪辞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听了此言面露难色。

小猴子则关切道:“是那唤你为哥哥的小妹妹么?”

溪辞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

“是兄弟的妹妹,那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好兄弟别急,我这就帮你把她救了出来。”

他正气凛然的说着,又向其余兄弟叫道:“兄弟们,你们各自回去,如我猴子回不去了,这他妈就叫天命。如我不死而回,那便叫作天命所归,总之是不亏的。”

云游心想这人为了讲究兄弟义气已然失了智,我本就不是逃兵,表明了身份,澄清误会,他们自不会来与我为难。

而你不光是逃兵,还亲手杀了狱卒,你自身都难保,更何谈救人,干逞英雄。

却听方才那被救的男人抱拳道:“兄弟有难本该同当,可我们性命方得救出又继送回,那可有负兄弟相救之恩。

猴子兄弟,你豪气干云,实是少年英雄,我们好生佩服,如你能天命归来,但使驱策。”

说罢又拱手一拜,齐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十余人便即退出,云游心中暗笑,想这就是你们的兄弟义气?

余下的少年却留了下来,齐声大喊:“好兄弟讲义气,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小猴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站在高处,振臂高呼:“好,咱们这就去把小妹妹救出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少年团的少年们振臂大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云游和溪辞错愕相顾,均想这些少年如此气盛,实难想象他们会是逃兵?

人也最是容易为情绪所鼓动的生物,云游和溪辞也不觉为他们这种大无畏的豪言壮语所感。

“你似乎很在意那小妹妹,她是你什么人?”

溪辞不禁发问,云游亦想知道其中缘由,只是对此人心多有不满,而今听她问了,便也倾耳聆听。

小猴子面露忧伤,似是想起来伤心过往,轻声叹道:“既然大家都是兄弟,那也不瞒兄弟所说,我本也有一个妹妹,在和那小妹妹一般大的时候便生病死了。

事到如今但凡听到这么大的小妹妹叫哥哥时,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的妹妹。

她常说我是个英雄大侠,是个无所不能的仙人,以我为傲。

任何事我都是冲在最前从不退缩,从不逃避。在听到那小妹妹叫他哥哥时,我便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如不是她给了我莫大勇气,兴许我真就成了不够兄弟义气的逃兵了。”

云游一凛,溪辞“哦”了一声,恍然点头道:“难怪,你是把她当自己妹妹了,是她唤醒了你心中的英雄侠义之心,所以便不逃了。”

“惭愧惭愧,居然要靠一个小妹妹方能唤醒初心,可教兄弟们见笑了。”

少年阿鸡朗声道:“这么说来,那小妹妹可更是该救的,这是一场自我灵魂的救赎。”

云游只听得声音回荡在自己脑中,默然无语,心中五味杂陈。

便这样四十余位少年向着朝阳,浩浩荡荡进发。

这一场心途之行,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如何施救,猜想那“公子”是谁,将小妹妹藏于何处?

不知不觉间便已返回了原位。

云游吃了一惊,只见不远处有一座城池,城门紧闭,依稀可见城墙的牌楼上写着“鹿城”二字。

他指了指,大为讶异道:“怎么……怎么来到了鹿城?”

溪辞接口道:“幕哥哥,你都昏睡两日两夜了,咱们可一直都关在鹿城左近的营牢里,只是昨晚逃得太匆忙,你未看仔细。”

云游看到鹿城二字,立时便想起当年北夷与鹿城守军大战的情形。

霎时间兵马相交之声大作,杀声震天,痛苦的惨呼声,马儿的嘶鸣声伴着号角的嘟嘟声,一齐淹没在雷雷的战鼓声里。

云游仿佛能见到遍野的都是死尸,大地被鲜血染红,山河破碎,风雨飘零,不由得眼含热泪,生出一股悲怆凄凉之情。

蓦地当真便有一片“隆隆”的马车声响,整整齐齐的步兵踩踏之声向后压将过来,声势逼人。

溪辞一回头,惊恐道:“幕……幕哥哥,那是……那是……”

云游如梦方醒,又听那小猴子骂道:“他奶奶的,抓几个逃兵而已,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

只见当先一排战马如惊涛骇浪般朝这边涌来,身后尘土飞扬,黑压压一大队人马逐渐逼近。

众人都被这气势给震住,除了立在原地束手待毙外,哪还有抵抗之心?

只听一人朗声大喊道:“打开城门……”

小猴子等人本已弃了生念,见这些人马压根就不是冲自己而来,不由喜道:“还好还好,这些人应该是打完仗刚回来,只需趁乱混了进去便是。”

吊门一下,他们刚欲进城,几名持戟守卫却堵在了门口,以戟抵胸,包成半圆,厉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逗留?”

待得身后人马压近,小猴子见势一缩,然见最前的正是那副将李年。

李年怒瞪了他一眼,喝道:“带了下去。”

守卫应声,以戟驱赶。

云游大叫道:“将军冤枉,我并非是逃兵,乃是中原武林人士,小张仪……”

李年哪里会信,只怒道:“我管你是谁,偷盗粮草这样的大罪,便是天王老子也照杀不误。”

云游一怔,心想怎么又冒出一个偷盗粮草的罪名来了?不是临阵脱逃么?

然听那小猴子正声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事是我干的,与这位兄弟无关。”

云游和溪辞尽皆惊骇莫名,寻思这少年胆子可也太大了,竟当真干了此事?

李年恼怒道:“我天朝怎会出了你这等刁民,小小年纪不学好,偏生处处惹是生非,你到底说不说,粮草被你藏于了何处?”

云游陡然想起,他一入囚牢便即浑身是伤,原是受了刑讯之故。

这少年胆大包天,竟有能耐偷盗如此重要的东西?

小猴子明知无幸,凛然笑道:“男儿大丈夫,死有何惧?想让我说也行,可你得答应饶我所有兄弟不死,此外还要将我那小妹妹给放了出来才成。”

云游想这人也是个异类,自己性命不保,却还在顾及兄弟和那素不相识的小妹妹。

李年一皱眉,喝道:“什么小妹妹?胡说八道之至。你这小子自打充军后便极不安分,让你负责押运粮草实是开门揖盗,大大失策。”

小猴子微微笑道:“将军,你们这不是无人可用么,要不也不会只留守六名狱卒来看守五十余人犯。

这叫以石堵流,一密两疏。”

“少废话,把他们全都带下去……”

李年一喝,几名持戟守卫便要拿人,忽听一人叫道:“且慢……”

李年闻声躬身退后,但见一人自千军之前催马而出,手持银枪,身上银色宝甲染有血色,胯下白马亦是半身血红,可仍掩不住此人冷峻如刀如剑的锋芒。

云游只觉有些眼熟,待他翻身下马紧盯着自己时,四目相接,对望片刻,二人不由得同时互抓双臂,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茫然相顾,不知所以,然听那人笑道:“小张仪,小张仪,果真是你,这几年可想煞兄弟了。

你我虽不再谋面,但江湖上关于你的传说可从未断绝于耳,不想今日在此得见,实是不胜之喜。”

此人正是化名为卫将就的子臣将军。

他初闻云游自称是小张仪时并未相信,直到驻马观望良久才确认下来。

云游瞧他宝甲鲜明,李年又对他这样恭敬,猜想定然身份不低。

是以喜道:“卫兄弟,几年不见,你竟当上了朝廷的大官,这可教兄弟替你高兴。”

子臣听他仍旧以化名相称,心中略有歉意道:“说来,我可对不住兄弟了,我本名子臣,可不是什么卫将就。只因身处江湖之地,不得不防,还请兄弟见谅。”

云游和溪辞等人俱是又惊又喜,想着又有了生机。

“你……你原来便是子车将军之子,独破北夷八锁连环阵,勇冠三军的白龙王子臣将军?这……我早该猜到的。”

子臣摆了摆手,笑道:“那些都是江湖朋友的抬爱之词,比起兄弟你这水星城城主可就差得远了。”

“你……你是大将军,但幕哥哥可不是什么城主,他也绝不会投身魔教的。”

溪辞听了此言,接口急道。

子臣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随即拉着云游双手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兄弟许久未见,可要好好聚上一聚。”

说罢他便拥搂着云游向城内行去,云游只觉他盛情难却,不好推辞,且小白马还在里面,当下便半推半就的进了鹿城。

溪辞快步跟上,小猴子等少年见那子臣将军对小张仪礼待有加,无不雀跃欢呼,好似压对了宝一般,大喊道:“好兄弟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云游溪辞和子臣已走在了最前,他们待要跟去,却被李年一拦,厉声喝道:“拿下。”

小猴子一愣,身前被架了十来根枪戟,不觉气道:“喂,你这狗官可看清楚了,小张仪可是我兄弟,那子臣将军都对我兄弟毕恭毕敬,你对我们最好客气些才是。”

李年并不理会,只想你们这些少年犯了如此滔天大罪,我管你兄弟是谁。

“喂喂……你听见没有……快将我们放开,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小张仪,好兄弟救我们……小张仪,你不能没良心……”

这群少年不停叫喊,云游也只当充耳不闻,任由他们叫骂,便这样一行人随着征战归来的大军一起进了鹿城。

到得将军府内,云游和溪辞洗去了周身污垢,换了新衣,精神抖擞的随着子臣穿梁过栋,来到了一处清幽的石亭下坐定。

一番寒暄后,子臣问道:“兄弟何以会出现在此?”

于是云游便将自己和溪辞如何躲避追捕穿了士卒的衣服在身上,又如何被误会关入大牢等事一一说了。

其间涉及到小猴子等少年杀害狱卒之事也直承不私无有虚言。

溪辞立在他身后,觉得有些不够兄弟义气,轻轻杵了杵云游,也未能阻止下来。

子臣和他连饮了六七杯酒后,淡淡笑道:“这个名叫小猴子的少年原本是一名负责粮草的押运兵。这小子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在军中月余便即熟识了各部诸人,打通了人脉关系。

均想他终究是个孩子,能闹起什么风浪,不料他竟趁我们外出征战之际,里应外合的将我军上百石粮食给偷运了出去。

这小子真是无法无天,将他抓了回来,居然还敢杀人逃狱,如不是看他年纪尚小,要找回粮草,真恨不得一枪杀了他。”

云游见子臣说到此人时也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附和道:“这些少年脑子倒是机灵,只可惜心术不正,我见了他也恨不得踹上两脚。”

子臣和云游哈哈一笑。

“这小子自称可是你的兄弟,你便不管不顾了么?”

“小孩子的话岂能当真?子臣兄弟,你们为何连他们也抓了充军,真有那么缺兵少将么?”

子臣举杯一饮而尽,叹声道:“外患不止,内忧不绝,我能在此作战亦是费了不少心力才将那章桃给替换下来。

国内百姓哪堪战争之苦,连年加重赋税用以军用,强征之兵毫无战力,可也是无奈之举。”

云游想这些少年原是征兵而来,他们潜伏军中目的却是偷盗粮草,东窗事发便即逃命,也并不全是为了躲避战争。

他们将粮草藏于何处?又为何行此大险?

便在此时,忽听一女子的声音喜道:“子臣,你可回来了。”

语声中尽是担忧之后的欣喜。

跑到子臣身边,紧握住他的双手,旁若无人,子臣脸泛羞色,忙抽了回手。

云游一怔,然见这女子一身粉色轻衫,翠绿花裙,穿得艳美无方,正是换了女儿装的子月公主。

想到她在外时的娘娘腔打扮,实是云泥之别,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溪辞皱了皱眉,轻轻杵了杵他的后背。

子月回过身来,见一男子正低着头发出轻薄之笑,想是在笑话自己,登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好笑的,我和子臣……”

她定神看到了云游身后的溪辞,扫视几眼,转即指着她倏然道:“你……你……你就是那晚的逃兵,却原来是……是个美貌的姑娘。”

溪辞微微一笑,躬身行礼。

云游抬起头拱手笑道:“子月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可有想念小人?”

子月低头一瞧,见得坐在下面的云游,直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要掉了出来,过了良久才开口道:“是……是你这泼皮无赖,怎么……怎么跑这来了?”

云游想这子月姑娘这几年不见原是做了将军夫人,当即起身拜道:“这可得多谢夫人的款待才是,不然我也见不到将军了。”

子月横了他一眼,嗔怒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这样喜欢胡说八道。谁是什么夫人了?我又几时款待过你?”

她那晚在月色下只瞧见云游满脸乌黑,是以并不识得,只认出了溪辞。如还是从前的火爆脾气,说不得听了他这不三不四的话便又已动上了手。

此刻竟只是嗔怒几句,显是在子臣的熏陶下,公主的蛮横脾气收敛了不少。

子臣忙解释道:“兄弟想是误会了,她可是当朝公主,我只是一介武夫,岂敢高攀。”

却见子月瞪了他一眼,狠狠掐住他的胳膊,生气道:“石柱子,你答应过的话,是想反悔不成?什么武夫公主的,可算不得借口。

你如是想毁约,我叫皇帝哥哥将你脑袋切下来陪我,看你还敢不敢动歪脑筋?”

云游和溪辞听闻她是公主,先是一愣,忙躬身行礼道:“不知公主驾临,实在该死。”

子月扭头“哼”了一声,怒道:“你这人对我无礼之至,早就该死。”

她瞧着云游右脸的那道剑痕,又看了看溪辞,不觉笑道:“活该,这位姑娘,对付这种无赖,便该再狠点才是。这淫贼坏得很,你可别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溪辞一对妙目看了看子月又看了云游,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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