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一只脏污、伤口、冻裂、老茧满布的手缓缓将放在玻璃桌上的钱币抚平。

手势轻缓、小心,像对一个婴儿。

忽然间,一滴泪,落在上面,晕开一个红色泪斑,紧跟着,又是一滴……

“怎么,和女儿相见不是高兴事吗?”精密仪器变声的声线此时流露嘲讽意味,“有什么好哭?”

那手颤颤将钱币卷回原状,“她竟都那么大了……还谈了男朋友……”

“不奇怪,你们父女二十多年未见,你自然意外。”那声音大笑,“她那样善良、可爱,美丽,聪敏,谁见会不爱?”

手的主人微笑,笑声如粗砺砂纸,沙哑刺耳,“是,她也喜欢你,也多过我这个父亲。”如电般伸出的手直袭向坐在沙发上头戴礼帽男人的咽喉,“你却那样伤她,你这么多年不管她,现在居然还装神弄鬼,我掐死你!”

“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做到了吗?!你动手啊!再用几分力你就如愿以偿了,动手!动手!”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么多年,我老婆等于你老婆!我女儿不是我女儿!这种日子我过了二十多年,我早想掐死你!”

“她姓周!她叫周承旭!她叫了你二十多年爸爸!你,你,你,你有没亲过她?抱过她?你有没有给过她一块糖?哪怕一个笑脸?她对不起你了吗?!你冷言冷语不理她,你打她,这孩子怨恨过你一下没有?!”头戴礼帽的挺秀男子一把扯落变声器,喘匀声气,“周培早你拍拍良心问问你自己,啊,你,我再问你一次,承旭六岁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那一天……那一天……”颈上窒息的力道骤然松懈,声音带了哭腔,“我过了一夜,才从牌桌上回来,看见她小小的身子在轮椅上坐着,脑袋一点一点,我经过她身边,她迷迷糊糊扯住我衣摆,说’爸爸,你别一个人走,我作业写完了,现在可以陪你走了。’我这心里,跟刀剜一样。”

那个时候下狠心戒=赌,却已经太迟,如同深海下潜的偷=渡=客,只能在暗无天日的一角,苟延残喘,夹缝求生。

“我找他们说项,结果,结果,就这样被打了一顿然后带走。”几记重重的自我掌掴下来,周培早已是面肿唇紫,“我枉为人父啊!我不是东西我!我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挺秀男子声音极冷,“若不是我先找到你,你以为可以在冷锋或那人的手下安生待几天?”他眼内怒火喷涌,“若给承旭那傻孩子知道你过得不如从前,她会一生一世难过,一生一世怪自己没用,没有及时拉住你!这么多年她不放弃找你,她为你,去求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为你,她不怕曝光她自己。”

“我对不起你,所以,有什么都我受了!”挺秀男子死死盯着他,“不要以为你担了父亲的名头我不敢动你,我照样有千万种法子让你一辈子痛苦!”

周培早呓语般嗤笑,“你……哈哈,哈哈,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待女人太心软。”

“你先前诈=死脱逃,并未有人疑心?”挺秀男子不接讽刺话茬,沉思片刻,缓缓问出另一问题。

周培早语声流露一丝恐惧,“若是那人亲身监视,我未必有命在。”

“他实力居然如此,深?”挺秀男子喃喃,“这下麻烦了……” m..coma

周培早抓起桌上搪瓷缸内冷馍,“那姓武的什么人?会不会影响女儿?”

“从你上次的情报来看,不知道。”挺秀男子亦是无奈,“承旭口风太紧,可言语之间又对他颇怜悯维护,唉,通讯设备并非开始就在承旭手里,当真失策!”

周培早只差没呸出满嘴碎沫,“你!你为何说不知道?!”

“距离太远!”那挺秀男子眉头深锁,“但听你之前描述,又有什么地方不对……是哪里……在哪里……”

周培早再度无语,“他对女儿,有无歹意?”他语中渐渐焦切,“不知那老人和姓武的什么关系?再者,若是,那二人关系匪浅,那……”

“总而言之,你务必小心,提起二十万分小心!”那挺秀男子紧紧抓住周培早肩膀,“培早,你是我的下线,再无动摇犹豫功夫,你我互相依存,你不可以有事,莫让我再背负累累人命!”

周培早学着他的样子搭住对方肩膀,“你过去既救我女儿,现时我当然帮你!”

“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这孩子。”挺秀男子微笑,“很好,很好,很好。”

周培早面露纠结,数秒后一咬牙,“笑禾……怎样?”

“她平安。”

周培早一声长叹,“我应该一早同她离婚的,愧疚,并不能维系一段感情,乃至婚姻。她,她心始终在你那里。”时隔多年才终于坦然承认,却也并不如想象之中那样,难以启齿。

“我本不打算步入婚姻。”挺秀男子叹气,“婚姻,只是众多生活方式中一种,维系它,是种毫无意义的伟业。”

周培早憋气了半天,“就没有一个人让你舒服踏实,类似于女儿对方卓然的那种感觉?”

“有,你。”挺秀男子思考了半分钟,“或者,女儿?”

周培早将搪瓷缸一搁,“滚,我摒弃前嫌已算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抬手一指,“姓骆的,你少打女儿主意!”

挺秀男子捧腹,“培早,你似乎搞错了对象,再怎么样,也应该针对方家那小子,而非我。”

“你的三不原则已经伤害过人,别再带歪女婿,不然没完!”周培早气结,这人口角锋利数十年如一日,他向来不是对手。

挺秀男子一脸嬉笑,抚掌大乐,“有趣有趣,老岳父看女婿,果然是越看越喜欢的。”

“你儿子伤我女婿这笔,怎么还法?”周培早喝一口水,“轻伤二级,你养的好儿子!”

挺秀男子吞口唾沫,“所以我让他吃些教训,并未多加干预,届时还要看那小两口意思的。你说呢?”

“你那宝贝儿子可是你多情惹出来的祸根,实属祸害!”周培早大骂,“你这混账王八蛋老子的节育措施做的太迟!而且,只怕现在更无所顾忌了吧?”

挺秀男子张口欲辩,钟复无言,脸色转青,“顽儿,取我之债。当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略做弥补,我已心足。”他一声郁闷叹息,“他不及承旭惹人疼爱,但本心不坏。”眼内精光微闪,“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小两口。”

“唉,你不打算认回女儿我也理解,现在我已有新代号,被冷处长正大光明登记在册。等一切事了,我会让女儿知道,她并未看错人,不单有个英勇爸爸,爸爸的上级,也智勇双全!”

挺秀男子下颌一抽,神色复杂,“这,能行吗?”

“到时候,你想陪在女儿身边,未见得是难事。”周培早嘿嘿一笑,“到时,你同姓方的小子争风吃醋,我和女儿正巧作壁上观,姓骆的你也有那一天,痛快,真痛快。”他翘起二郎腿,光明正大看戏姿态,“骆先生,风物长宜放眼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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