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潺潺流水般宁静的音乐声中,一切重回寂寂,许久都无人声。

网线另一端的柴进试着叫了声,“季……清儿?”

刚巧换好瑜伽服,同孩子通话完毕从卧室出来的季清步子一顿,不意蒙尘封已久的旧称呼在此时蓦然出现,怔怔之下,不语不动。

“季副总?”没等来回应,那头又连住叫了两声。

她拿起杯子倒了杯酒给自己,安静捧起遥控板,将音乐调低,抿了口酒,才淡淡问,“柴经理,还有事吗?”

“哦,任意的辞呈已经递上来一段时间,没有一点要收回的打算,要走是肯定的了,刚刚会议上我推荐接替她的人,你都不中意是吗?”

任意一扬眉,“我满意与否,从来不是重点,你非要这么理解那就没法沟通了。”

“新人不是得配合你工作吗?”柴进梗了下,宽和含笑,“这怎么能说没关系呢,你可是有一定人事权的。”

波本和弗拉格威士忌混杂,一点点橙香的微苦,如同夕阳在深红要褪时的一点点余热用醇厚绵长的感觉铺进喉间,没有晕眩感,然而依然醺人欲醉,“那我说不行,你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不直接找老洪叫板?”

“你以前也没同意不走啊,问这些,有用吗?”季清看着棱角分明的酒杯,自顾自的笑起来,“有用吗?”

她放下杯子撑住桌角,“我和老洪观点一致,绝对不行,公司的公开上升渠道明明没有问题,做什么去攀私人交情?”

“好,就算我错了,我不该想也不想就怀疑那个当年你抱过的婴儿是如今的周承旭,可你看看人家小小年纪分明已经抱牢方家独子这块金砖,何来你时时操心的份?你以前维护他,现在依然维护他,这是什么道理?从前他也是这样,只要你我一有分歧,他立马站到你身边,人家比我性情成熟人格完整大方无忌,你敢说你一丝一毫都没有动过心?”

柴进借着黑暗步步紧逼,“你明明动心,可,我那时问为什么否认?”

季清脸色发红,“好好好,我承认我爱他,现在依然爱,够了没有?你是否绝顶满意?我收过他数不清好处便利,故此不惜扔下亲子在国外,好同他夜夜笙歌晚晚共枕!”

人类的嫉妒心和想象力真是太可怕的东西,旧日伤口一旦崩开了口就收不住。

“呵,你那已过身的老婆还是他曾经合作伙伴的独女,可不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柴进忍不住咬牙脱口,“我是为你好,那几个人你使起来顺手。我其实,早想说,们在一起吧,现在再也无人干扰了,你我都多大年纪了,没多少时间可以浪掷。”

季清连连冷笑,“你已经扮了多年贤婿孝夫,演技精湛大众共睹,何必另起炉灶如此麻烦?”

“老洪根本没讲错你,把公司当成自家后花园,随意垦伐,大肆培植,最是自私!” m..coma

柴进几乎气炸了肺,口中自也不示弱,“过奖过奖,一次生两次熟,你还和任意的丈夫谈恋爱呢!”

明明,再远的路途总有到达期限,可不知为什么,他二人莫名总要越走越偏,到末了,每每心中只剩无语悲鸣。

“那你刚刚,是在树招魂幡吗?清儿早就死了,我看着她痛死的!”

最后一点残酒入心,凉意无尽与夜同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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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荧白廊灯下,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承旭陪着任亦桐玩翻花绳到不亦乐乎,连半丝余光也不肯分给方卓然。

这么耐心温柔的人,是他命定的妻子,将来,也势必是个好母亲。

方卓然安静凝视她,舍不得挪开缱绻眸光。

似是孩子玩得累极无聊,眼看就要手脚并用爬坐上承旭的腿。

方卓然眼明手快,急急笨拙抱过,“来,到叔叔这边来。”

珍珠般黑圆眼珠在两人之间一溜,任亦桐明显犹豫了。

抬手一掠鬓发,无声摸摸自己发红烧灼的耳朵,侧眸间与他眼光相触,承旭心头一软,到底不忍心看他窘迫模样,压下笑意轻轻解围,“刚刚经过大门的时候,叔叔抱过桐桐是不是,去吧,姐姐也还在呢,叔叔他,不是坏人。”

任亦桐点点头,侧身,坐到方卓然腿上。

不是没抱过小孩子,可,不知怎地,他此刻就像个第一次去到陌生环境的职场菜鸟,唯恐给人留下坏印象。

驾轻就熟的把头侧放到承旭肩膀上,方卓然轻咳一声开了口,“口甜舌滑惯会讨好,干嘛叫你姐姐,却叫我叔叔啊?”

“老成些不好吗?你怎么回事啊,这种事也计较。”承旭端起脸孔,过了好久,才轻描淡写的回,试着动了下肩膀,动不了,张口欲责,顾虑着未成年在场,到底也忍下了。

方卓然叹气,“今天大家都累了,别怄气好不好?”

“你骗人。”承旭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到底也只闷出这三字来。

“手术中”三个字灯灭了,门此时吱呀一声打开,主刀医生快步出来,三双眼睛牢牢看住那一身白,满怀期待。

手心里的手比承旭的更加冰凉,手背猛的一热,是方卓然伸过手来,将一大一小两只手牢牢拢住,坚定,温暖,“不要怕。”

“桐桐乖,你待会跟护士去见妈妈好不好?”

任亦桐从膝上滑下地面,不待人牵,自己抢先噔噔噔噔跑开。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承旭,再看看方卓然。

护士无声牵住他,“小朋友不要跑哦,妈妈等下就出来了,她不是叫你准备礼物才见你的吗?我们先把它完成,等下妈妈看到礼物就会好一些了。”

待人走远,承旭才涩涩启唇问,“任姐到底怎么了?!她到底什么时候入的医院?!姓方的,你,你,你打算瞒我多久?!”

“亲子汇之后,任意来医院检查,据她自述,时不时的腹部胀气,胀痛已有一段时间,后来厌食,胃口不佳。”方卓然止住主刀医生,语气徐缓,“当时接诊的医生建议她麻(河蟹)醉之后做个胃镜,她说自己割过阑尾,知道对一般的麻(河蟹)药过敏,不愿意做,且应该也不会那么严重。不过,我们还是留了医院联系卡给她。今天中午,任意在家几乎痛晕,最后,打了医院电话,李超送你出去时,刚巧接到。再后来进一步询问社区医院,才发现她的病程比叙述的还要长。”他没再说下去,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场人都懂,任意怕是一早就对自己的病心里有数了,方卓然的同事们已是尽力而为。

“病理切片的结果显示,人已是胃癌中期,好好配合,尚且有些许希望。”主刀医生微不可察的摇头,面对不听话的病人,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承旭掩住脸孔,自觉四肢百骸都轻飘飘无处着力,喉间沙哑不堪,却也只来得及吐出一字,“天……”

“乖,镇定些,万事有我。”方卓然稳稳拥住她,有力臂膀契合柔软腰线,源源不断注入新鲜能量,承旭缓缓站直,收敛失控神色。

轮床响动的声音渐大渐近,白色棉被下的任意被人从手术室推出,尚且有余力对牢方卓然微笑,“方董,麻烦你,和承旭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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