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众星拱月

城北·焱云宫。

焱云宫并非王家宫苑,而是当今皇帝封神陛下唯一亲许、当代魔道(巫修)公会会长、天法盟盟主、大护国师“天行法主”武真焱的宫院。

焱云宫占地三百顷。

宫院建筑模式偏古式。全宫皆为竹木材质所搭建。竹廊木楼、玉阶石台、修竹园池无不透着古色古香。

所用建材、所设布局皆有大护国师武真焱亲选亲设。

令世人所不明白的是------武真焱本命为火道,竹木最是忌火,偏偏这一宫三百顷所用最多的便是最易受燃的竹木建材。

宫院建成十五年以来,武真焱长年深隐于焱云宫中庭‘思雨室’中静修,几乎足不出户。

仅有几次现身于世众前。其一是巫修工会每十年一次的祭天大典、其二是十四年前封神皇帝陛下受禅登基、最后一次则是八年前星辰氏灭门之夜,收了星辰氏遗孤辰旸为义子。

就连爱子武真焱·羽入学凤庭学宫时,大护国师也未曾现身。

武真焱·羽晨起、暮归都必须到思雨室中请礼,风晴雨雪都不能例外。

武真焱每到周六周日时也会放下静修,传教亲子巫术修持。一父一子二人相敬若宾,在外人看来武真焱·羽不像是他的儿子更像是师徒。

然而,武真焱唯一承认的弟子只有一人,那便是收为义子的星辰氏遗孤辰旸。

身为亲子哪怕巫修天赋千万人中挑一,仍不被武真焱所认可。

父亲武真焱曾对他说:论巫修,你的天赋在同辈之中几乎独一无二,但究于火道,你还不够独绝。我会将我一身所学所悟所知都传教于你,但你我只有父子之恩、没有师徒之缘。阿旸是我唯一的弟子,这是我欠星辰氏的,也是我心愿所偿。

可辰旸并非巫修。

或者说,并非主修巫术,而是修持火道、兼修巫术、主攻武技刀法的魔武双修之人。

辰旸少他一岁,而讽刺的是,明明辰旸是魔武双修,辰旸不论是巫术评定还是武修评定都达到了四阶中境,作为巫修之道千万人无一的他也仅仅比他在巫修一道上强过辰旸分毫而已。

简而言之,他武真焱·羽所会的辰旸基本都会,而辰旸所能的他武真焱·羽近半是不能的。譬如,今日的对手将龙曜换成辰旸,他极有可能苦战也未必能胜。

他也曾想过魔武双修,但被父亲否决。父亲说:你的体内流淌着炀氏之血,是命中注定的巫修,多学驳杂不利于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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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了思雨室,

身为弟子的辰旸正好做完了功课,见他来恭谨的迎了上来,施礼道了声:“师兄。”

辰旸有一头鲜丽异常的银白长发,每根发丝上生着淡淡毫光,披过肩、柔顺的像一匹上等的丝绸缎子,加之那双华贵的黄金色眸子、高挺的鼻梁、白皙俊美的脸、利剑般的浓眉、刀削般的薄唇,令绝大部分见过他的女性都为之惊叹、艳羡;十四岁已有一米七五的身高而行为又极度符合贵族骑士的标准,无疑走到哪,都是一个耀眼十分的存在。

辰旸亦就学于凤庭学宫,为剑修四年级生。学宫剑修一系中,除了下午同自己交手的龙曜之外,算上那些足够毕业资格而未选择毕业的六年级生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辰旸姿颜张扬,行事却是十分低调。若论综合实战战力,整个学宫之中能稳胜于他的绝不超过三人。这其中还必须算上入学的凌家双妖孽-----凌潇月、凌龙璇。

凌潇月是和他同级五年生,凌龙璇则是与辰旸同级为四年生。

辰旸每日下课后,都会来这思雨室中跟随父亲静修两小时,从下午四时到六时,寒来暑往、雨雪阴晴从无遗漏。

他今日因为与龙曜挑衅多时的赌战,以至于到家较平时晚了许多。

他不允许自己在父亲面前有狼狈之色,所以到家之前该做的收拾都收拾了。

他向辰旸点头还了礼,走进了思雨室。

思雨室内,常年点着淡蓝色的魔晶灯。室中清简到了极致,除了墙壁上挂着几幅古时珍贵的工笔画,再无他物装饰。

室内正壁正中挂着一幅水墨画卷,画上是一个双十年华的清丽佳人,她着着一袭浅碧色的绸裙,柳眉凤目、肤若凝脂,有一头几乎及腰如水光洁如缎柔顺的墨紫色长发,兼之身姿窈窕,不说倾城倾国,也当得素雅兰若四字。

她笑颜脉脉、梨涡浅浅,颦笑之间,暖如春熙。

那眉眼之间,与武真焱·羽有着六七分相似。

女子正是这思雨室名之由来、天行法主武真焱一生挚爱、武真焱·羽的生母·凌羽雨。

传说凌羽雨为上任巫修公会名誉会长·凌弈长女,是十六年前天下绝仅灵动玄幽的九阶巫祀,修炼天赋甚至不在武真焱之下。十五年前,帝宫血雨之夜之祸,为救护被洛水幽魇宫第一杀手暗袭的武真焱,以身挡箭玉殒香消。

尔后,祸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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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武真焱扶封神帝上位有功大受敬重,被册封为护国大法师,并赐予了建宫资格,便有了这座焱云宫。

现世间第一的魔法师常常会在这一幅画卷之前失神,每年的八月十八亦会蔽退所有外人,独自锁身在这室中孤坐一夜。

武真焱·羽自小未曾见过生母,甚至关于母亲的一切都知之甚少。

他只知道母亲身出那个已经没落的凌氏,是个真正的贵族女子。

所以,他与生俱来的高洁傲气。在他眼中帝京贵族、哪怕是王家皇家的贵胄们大多烂到了骨子里,九成九的人都当不起贵族二字。

他不屑与那些贵族子弟为伍,而偏偏自己就是圣武帝国下最高贵的贵胄。

父亲武真焱又站在画像前,直到他入了室内、合好门,父亲才转过身看他。

因为术法修持绝世,武真焱的身体状态远不似那些中年得道的大巫们那般正常的老化。

反而,不论面容或是肤色发色等等都被定格在了青年时期。

这也许是修行者的一个好处,越早得道便能将身体状态维持的越年轻。

武真焱鹤眉凤目,瞳若丹金其中若火、又静影沉璧,面容清俊。

与武真焱·羽那一头金发不同,武真焱的头发因常年浸习火道之故,已是火炼赤金般,只是那赤金灼灼又看起来没有半分火气,如同覆了一层淡淡的霜。

武真焱常年穿着一身金丝纹边的赤色法袍,面容与武真焱有着六七分相似,站在武真焱·羽面前,二者看起来不像是父子,倒更像是兄弟。

武真焱的目光在他身上微微一顿。他本修持绝顶、神觉明锐,纵使武真焱·羽细心处理过也还是轻易的被武真焱所窥知。

“你今日怎会这般狼狈?”

“回父亲,孩儿刚和人交了手。”

“输了?”武真焱鹤眉微动,略为讶异。

“落败了。”武真焱·羽坦然道。

“是和他么?”武真焱问道。

“不是,”武真焱·羽道,“他是帝京之中少有真正的贵族,我们不会再交手。”

武真焱疑惑道:“帝京之中青年以下,除了他之外应该无人能将你迫到如此狼狈。而那些有名望的一流强者也会顾忌你的身份,不会自掉身价和你交手。”

“是一位风系的流浪巫修,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七八岁。”武真焱·羽面色微微黯然,“可即使我越阶使用了七阶魔法·太古炎罗阵,竟还是被他轻而易举的一下挫败。孩儿预计那人修为应该远在七阶之上,甚至可能已过八阶。”

“二十多岁的风系流浪巫修····逆刑克而一招挫败了你的七阶魔法····这样的人极其少见···”武真焱目光微沉,心念翻转,从记忆深处抽出一份数年前从西南西川行省进献的巫师公会上呈密卷上的影像,心下基本确定了来人,淡淡一笑:“他当时所用的是风系魔法是中阶,并且没有吟唱引导过程吧?”

“是的。”

“是他。没错了。这二十年间风系巫修中的第一天才。没想到失踪了六年,居然出现在了帝京。”武真焱微笑道:“现在,他的修为至少已有八阶,能轻而易举破了你全力一击也并不为奇。毕竟他修炼巫术的时间比你多了一倍余、加之近十年不为人知的历练、如今年岁也到了修炼的黄金巅峰时期、本身也是百万中无一的极才,你这次输的不冤。”

“我竟看走了眼····”武真焱·羽黯然低语,回想起明明那时凌提醒过自己,自己却因为求速胜心切,竟是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感知力也无意松懈了。

就因为这一点细小的失误,造成了他和龙曜之间赌局的失利。不过这不重要,原本他们就不算一路人,低头不见见而避之也无所谓。

他一心追求父亲那般的巫术修持高度,对于这些无关痛痒的身外之事、身外之名,倒也并不是太在意。

知道了胜己之人的修为强大、身后背景,这一败也就无须记挂在心了。

“你是我和阿雨的孩子,流着炀氏与凌氏的血,超越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孩儿向来相信您所说的。”武真焱·羽颔首道,他的心中闪过一道身影------那个人从他有记忆以来一直就像一座不见其高的险绝之峰,横在他的眼前。五年来,他竭心极力的追赶,那座险绝之峰依然不见其顶。那个人未曾修炼巫术,却成了他的魔障。

但是,他出现了;所以,武真焱·羽就必须去超越。

哪怕,再险再高。

“父亲,我是不是真的不能胜过他。”

“他么····”武真焱闻言一叹,叹息爱子的身命,无疑爱子有着世不多出的极致巫修天赋,但就修行而言有多奇绝,便有多不幸,武真焱没有直接给他答案,而是招呼着弟子辰旸也坐到身前,待到弟子、爱子坐好,他以盘坐下,“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有关世间气运之事,阿旸你也听一听。”

“是,老师。”

“十五年前,帝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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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下当时的绝顶人物因此风云际会。那一夜之中,辉煌千年的凌氏荣光几有被那一代天下新秀们所玷黯。一时英杰尽出,其中梦王府梦氏梦殇幻术神鬼莫测、以二十一载修为直达九阶玄境极致,幻法之高绝足以震铄古今;玄武军统领龙舞剑法罡猛雄绝、勇武无双,亦以二十三之龄阵斩当时皇族第一高手武亲王凤神彦,并力战天下第一人凌氏家主虽败亦荣,剑修天纵亦是人间千世少有;第三人便是我。以往世看来,我们三人几乎占尽了这世间百年之内修行一道的气运,本身可达十阶天境的人物,除却凌氏之外世间绝鲜。圣武帝国立国以来有载者也不过一个圣者天。而这十五年间,一下子却是出现了三个迹象者,可知须要多少的世间气运供给?原本我们以为百年之内,应如同昔年法神巫行天出世之后那般修炼一道气运衰竭,世间当有绝顶强者百年的断层,而谁想这十数年之间一流及顶之人物如雨后春笋层数而不穷,年轻奇俊各斗其艳。如今虽然是圣王之治的末世,却是有史可载以来人间武运最为昌隆之时。未来可期,只须再有一二十年,复刻圣武太祖始皇帝凤徵之时的武道盛景应不在话下,过之而无不及也并非不可能,”武真焱讲到这,轻叹一声、赤金双目之中微微涌动光华:“当是百年武运断灭之际,却成武道盛世的开端。我们这一代想来不过是这武运盛世的序曲,更甚至我们三人是借了这复苏之风而起罢了。”

武真焱·羽、辰旸本是青年一辈中之龙凤,自是慧力不凡,武真焱这番话是少有的长叙,两人自是能从其中明悟一二。

“复刻始皇帝之时的武道盛景吗·····”武真焱·羽眼中多少难免向往,世传一千一百多年前,始皇帝凤徵聚当时人杰,辟人间祸乱、克定四方,一扫七千年来人间大混之态,当时毋说始皇帝麾下十一圣王无一不是武道玄修的极才,便是圣武帝国立国所逢之敌、所遇对手亦更多是武道绝顶人物-------九系羽族有九圣天羽玄师、。河洛有雷圣武王、泰坦有五方泰坦神王、无方幻族有幻魅尊主、玄祭道族亦有日、月、星三天祭司、黄昏城主姜明、屠龙城主莫宇屠龙、梦谷暗杀之圣、神谕门主神夜天····如此等等风流人物、世之英杰雄主数不胜数,足谓之人族太羲纪元以来第一武道盛世,此前之后都再无比肩者。如今,虽然派系众多、修行之道大兴,哪怕更有‘幻帝’梦殇、圣武将军·龙圣武、以及父上武真焱三位近天阶的绝顶修炼者同住于世,但比起千年之前圣武立国时期那个九阶玄境极限强者横行、各家至臻名流如繁星漫天相比,还是远远不及的。而父上所说一二十年内武道将再次巨盛,能一盖圣武始帝武道之隆,那么其中必有他武真焱·羽一席!

“武运大兴,众星同耀,亦主祸乱。老师所说是否也关于此?”辰旸问。

武真焱闻言无不赞许的点了点头:“众星同耀,群英共舞,是乱世之极致,也是圣道之复苏。众星之中,必有你二人。”

“如今帝国王治虽是不善,那位也深耽于权欲,而失衡于王道。凌氏威名虽远,但国中仍有您和龙圣武、幻帝坐镇,弟子实在不明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帝国的统治。老师也曾说过,今时国中文武之盛,足以中兴,难道是危乱之后,必有圣治吗?”辰旸问道。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或许百年以来,我们三人堪为世间修炼的极岳,但天下之大、武运之变,不可全知,即使以我的星算之力,也不过仅仅能窥其片隙。未来如何,终究是要在你们这些新星之手。”

“那么父亲假使圣道与皇权相互倾轧之时,我们是该维护王权还是护持圣道?”武真焱·羽问。

“圣道崩坏,天地受损;王权倾倒,天下燎燎。”武真焱看着座下爱子与弟子,叹道:“如何持守、如何平衡,皆在遵从于本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确实是攸关于信仰的选择题。”辰旸感叹道,那金色的眸子随后又闪动出清澈而坚毅的光彩,“答案会在未来之路上,阿旸必将找到属于自己的抉择。”

武真焱闻言微微颔首赞许。

武真焱·羽循着父亲与师弟的目光,似乎从中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忽的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将是个群星闪耀的时代。”

“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武真焱又一次惋叹道,“群星闪耀于穹顶,一时皓月辉煌之明夜。”

“众星拱月的宿命么?”武真焱·羽幽幽一叹,话中起初有落寞、折转于不敢,最终是嗤笑与自信,“定数未达之前,一切局都有转机,就算是宿命,也并非不可易转。”

他的眸子里有光、很亮。就像是夏日凌晨四点那最炫白的启明。

“好!好!好!”武真焱连道三声,一位赞扬他知命而不屈,二为赞叹这意气风发如昔年的自己,三为感怀他不负自己与妻子优秀至绝的血脉传承。

武真焱几乎已经预见,十年之后爱子纵天而立,与他并身同行的光景。

“阿雨,你看我们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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