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庭审

“你就是个疯子!冷血的野兽!你要偿命的陆庚!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坐在旁听席的陆婉芸突然失控地嘶喊,几名工作人员立刻控制住了她,警告道:“请您稳定情绪!不然就只能将您带离法庭了!”

陆庚漫不经心地嗤笑了声,这个举动更加激怒了陆婉芸,让她精致的妆容面目可憎。

“姑!”陆听枫冷声制止了女人的爆发,他是不喜欢他这个姑姑,但他更讨厌看见陆庚把他们全当成提线木偶,去左右他们的情绪。

“肃静!”法官警示性敲了敲法槌,转向陆听枫说:“你可以继续。”

往日的回忆就像是一块好不容易长好的疤,被人用刀子刺入皮肉,生生撕裂开来。

陆听枫说了很多,包括他被限制与母亲见面,夜里听见的哭泣声,还有陆庚对祖父聊起母亲时,炫耀的神态。

“炫耀?”法官眉头一皱。

“是的,”陆听枫平淡地说,“我的母亲很少下楼,我的爷爷问起的时候,原告会用炫耀的语气,去暗示我母亲在被监/禁。”

全场一片哗然。

“安静,安静!”法官再次敲响法槌,动作重而压抑,书记员快速记录证言,键盘噼啪响着,成了此时法庭唯一的声音。

“所以,你的爷爷,也默认白莺女士被非法监/禁的事实?”法官不可思议道。

“我想是的。”陆听枫说。

“你还知道哪些人知晓这件事?”

“我的管家,我的姑姑,也就是旁听席的那名女士,或许还有她的家人。”

事情到此,人证物证皆具,陆庚如果不能解释,就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了。无广告网am~w~w.

然而男人却还是一言不发,直到陆听枫退场,大门即将闭合的前一秒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但足以所有人听清。

他说:“我可以证明,我的妻子白莺,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疾病。”

“嘭──!”大门紧闭。

陆听枫猛地转过身去,却再也不能听见任何声音。

庭内,陆庚的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海的鱼雷,开始平静如常,很快便掀起轩然大波。

陆婉芸听见这句话后就晕了过去,陆启不可置信地动了动嘴唇,随后身体触电般“噌!”地弹起,双手重重砸在桌面。

“一派胡言!”他破口大骂道,“白莺怎么可能有精神疾病?!有也是你逼出来的!休想糊弄我们!”

“我的家庭医生可以证明,白家人的口供记录可以证明,医学鉴定书可以证明,”陆庚冷漠地说,“你还想要什么?”

陆庚的律师把材料交给了法警,再由法警交给法官。

“恕我直言,本次庭审的重点在于陆启敲诈勒索我的当事人共计九百四十七万元,我合理质疑辩方在混淆视听,以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身材高大的短发男子掷地有声,他的样貌很具有攻击性,五官深邃立体,站起身时黑色西服会带起沾有淡淡须后水香的冷气。

和平时满头乱发胡子拉碴,顶着一张缺觉脸还一身烟味的形象大有出入。

陆庚的视线不自觉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看来是特意收拾过了。

“反对!”对方律师拍案而起,“宋赢渊,你原来就是陆家的家庭医生,身为原告律师,你不可以作证!”

都是一个圈子混的,被认出身份并不值得意外。

宋赢渊耸耸肩,反驳道:“你也说了,是‘原来’,而且我今天的身份是律师,不是证人。况且除了我以外,当年其他医生也对白莺女士做过诊断与治疗,这段视频的内容,正属于正规治疗的一部分:保护性约束,原因清晰可见,因为白莺女士有严重的自残倾向。”

从破碎瓷器,到留长的指甲,最后连被子上的线都能成为危险品。

他们防不胜防,只能选择约束治疗。

“陆家的监控也是为了白莺女士的人身安全所安装,反而是你,陆启先生,你是怎么得到这个视频的呢?”

陆启的脸“唰”的就白了,法官抿着嘴沉默片刻,终于落下法槌,警告辩方不要扰乱庭审正常进度,将目光重新回归勒索案上。

也就是说,陆庚无罪。

陆家这次风波在金融界造成的影响很大,庭审结束后,无数记者蜂拥而至,法警为维护秩序,举着防暴盾牌站在门前阻拦。

“你是故意的。”被警方带走前,陆启恶狠狠地说,“你故意让我有机会黑进摄像头,故意泄露那段视频给我,再故意受我要挟,好一次又一次给我钱,让我万劫不复。”

像养猪一样,给他最好的粮食,等到最肥的时候落下屠刀。

“我起码是你的亲弟弟,陆庚,你就这么狠心吗?!”

狠心?陆庚冷笑一声。

你们难道不狠心么,你们难道就和我有亲情吗?

如果没有我,你们的“幸福”童年从何而来,那么同样的,你们也休想抢走我的一分。

陆庚没有再去施舍陆启一眼。

妄图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坐享其成,这是痴人说梦。

所以哪怕是给予他无尽痛苦的陆氏,也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陆氏。

陆庚和宋赢渊一起回到停车场,在那里,乔森已经在车门旁边恭候多时,旁边是一身校服打扮的陆听枫。

陆听枫之前没有仔细去看控方律师的脸,只认为是陆庚请的事务所的人,没想到竟然会是宋赢渊。

“宋医生,”陆听枫向他点头,“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宋赢渊笑着拍了拍男生的肩膀,“又长高了。”

在陆家,除了乔森以外,只有这个宋医生给陆听枫留下了好印象,只是自从十一年前母亲去世后,宋医生也就离开了陆家。

“原来是改行做律师了?”陆听枫调侃。

“没改行,家里都是律师,年轻时被迫有个证而已,耳濡目染,略懂略懂。”宋赢渊苦笑着说了实话。

他很少用自己的律师身份,只是这个案子对他来说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他当年没有治好白莺,那么十一年后,总该来做点什么。

“医院还有许多事,今晚有夜班,我先回去了。”宋赢渊对陆庚说。

陆庚随意地应了声,给他让开路,让宋赢渊能打开驾驶舱的车门。

灰色奔驰扬长而去,管家乔森提前回避,停车场只剩下了陆听枫和陆庚两人。

要弄清事情真相对于陆听枫来说并不难,他只需要一个方向。

这么多年,他都固执地认为是陆庚造成了母亲的死,他顺着这条路找了很久,想去为母亲报仇,想找到证据。

可换来的只是一份份被清空的数据,篡改过的文件,直到陆启回国,交给他那个视频。

“我是你的叔叔,你可能不认识我,因为我一直在国外。”

陆启比陆庚小了快十岁,才三十出头,无论是气质还是性格都难以和陆家联系在一起,陆听枫第一次见陆启的时候,甚至以为是谁在诈骗。

“你来找我做什么?”陆听枫站在门口问,“你应该去找我父亲。”

“不不,我可不敢见我那个大哥,你知道他这里不太正常。”陆启眨眨眼,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事实上陆家所有人都不正常,冷酷无情男性继承人,天真烂漫女性联姻者......他们生来就是工具,你也是,但我知道你不想。”

陆听枫还是一声不吭地看他,陆启无奈一笑,将优盘备份放入男生的口袋。

“一点见面礼,我猜你会满意的。”

......

“咔嚓”一声金属响,陆庚掀开银色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也让陆听枫收回了思绪。

陆庚吸烟的时候和迟先生是不同的,陆庚的动作更为优雅,好像这不是在吸烟,而是在品酒;他点烟的时候也不会像绝大多数人一样向前伸脖子,只是微微低头,一呼一吸之间,白雾就已经悠然升起。

“我只给你一个问题的机会,否则,你就要支付我的时间。”陆庚弹了下烟灰,没什么温度地说。

陆听枫插着兜靠在车上,他没什么要问的,便说起了别的。

“陆婉芸......其实一开始和你关系并不差。”

顿了顿,又补充道:“至少她单方面这么认为。”

陆庚又吸了口烟,低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我母亲是她的大学同学,和姑姑脾气很投机,但她的原生家庭很差,家里只有一个嗜酒成瘾的父亲,也就是我外公。”

后来,为了让白莺生活变好,被浪漫洗了脑的陆婉芸竟然推荐白莺去给陆庚做家政,想着万一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真实发生,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谁知他们最后真的在一起了,和那个没有感情的冷血陆庚,而直到这时,陆婉芸才意识到她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我爷爷不可能同意我母亲嫁进来,”陆听枫抬起头,看向陆庚的方向,“你忤逆了他,带着母亲私奔。”

剩下的事情不言而喻,那会的陆庚刚留洋回来,事业还没起步,又因为得罪了陆氏,几乎处处碰壁。

“最后,我爷爷‘退’了一步,同意你娶我母亲,但要你回归陆氏,为他出力,处处盯着你。”

事情到这里本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恨天意弄人,在生下陆听枫后没多久,白莺病发,后发现是家族遗传性疾病,传女不传男。

白莺的父亲为了聘礼而隐瞒了这件事情,白莺自己更是被蒙在鼓里,到头来,所有烂摊子都堆在了陆庚一人身上。

悲痛过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隐瞒,陆氏不会允许一个疯女人的存在,如果被发现,白莺只会被赶回白家。

白莺不能回家,她的父亲不会照顾她,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只在乎把女儿“卖”出去的那些钱。

陆庚也舍不得白莺走,他要永远留着他的宝贝,哪怕拴不住灵魂,也要留下躯体。

所以下一件事,便是请医生看病,偷偷地,不为人知地看。

宋赢渊是他们富家子弟中名声最大的私人医生,为人正直,学术精湛,陆庚便拜托了他,由他再联系其他专科医生进行家庭治疗。

“为了瞒住爷爷,你会告诉爷爷你在监/禁母亲,甚至用图片作证,因为这会取悦到他,认为你被‘教育’得很成功,”陆听枫的声音有些发紧,“同时,你也按他那套教育我,对待乔森,让他察不到端倪,他也确实被骗到了。”

“这就是真相,你是冤枉的。”

在今天以前,他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从小到大,他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陆庚是恶的那方,他的努力也全围绕着揭发陆庚展开。

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这是多么嘲讽,原来他这么多年责怪的,不该是陆庚。

在听见“冤枉”一词后,陆庚罕见地有点出神,不过很快便敛去情绪。

他丢掉只剩了一个烟屁股的烟头,用鞋底反复碾压,随后嘲讽一笑,看向男生的眼神戏虐又有些意味不明。

“你在做什么?和我聊天?我是不是忘了说,和我聊天也是很贵的,还是说,迟家那个温柔乡,让你产生了所谓的......‘父子感情’?”

陆听枫一噎,陆庚向后一步,一手已经拉开了车门。

“你变软弱了,陆听枫,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对你,不是把我童年的痛苦强加于你身上,我这么对待乔森,不是因为我真的想这么做?”

“是谁害得你和你那小朋友分开一年,又是谁,害得你现在没有坐在考场,而是站在法院?”

陆庚啧啧了几声,嘴角提起一个玩味又自嘲的笑:“白莺到最后叫的都是你的名字,她从发病后就不认识我了,却还记得你的名字,你猜我会多恨你?”

陆听枫被男人的连续发问打得措手不及,耳边只剩下陆庚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陆听枫,你不会因为今天这一件事,就把我当好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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