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钢琴与酒

陆听枫到底还是谢绝了迟颂的好意,独自一人离开。

或许一个人前十八年太缺少什么,就会病态地去索求,再索求,他就是这样一个恶劣的人。

恶劣地伪装自己,恶劣地卖惨,恶劣地欺骗他人以得到关爱,然后再在对方关切的眼神中品味愉悦。

陆家的精英教育,原来教出来的,只是他这样该被人唾弃的骗子罢了。

陆听枫拉下口罩,忽然觉得口里发涩,想去找点什么过瘾。

他插着兜,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最后在一处自动售卖机停下脚步,买了最便宜的一包烟。

陆庚绝不会吸这样劣品的烟,陆听枫自嘲地想,可是他的儿子现在要丢他的脸了。

陆家历代经商,家产过亿,但反而极度低调,一般老百姓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存在。

也是,不同阶级的人自然没有交集。

对于普通人家,抽烟或许只是有害健康的,被迫或主动的,又戒不掉的瘾,但对于陆听枫,他要特意去学。

就像学喝酒一样,知道什么时候该喝,什么时候不该,喝的时候要说什么话,敬酒的顺序又该如何。

聚会的时候还要注意观察潜在合作伙伴的口味,到时候好投其所好,将利益最大化。

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绝对不能有瘾。

陆家的精英教育,不允许继承人对任何事情上瘾,无论是人,还是物。

苦涩的烟味在口腔蔓开,陆听枫强忍着咳嗽,慢慢让气体经过肺,再缓缓呼出。

“小弟弟,第一次抽吧?”一个路过的花臂大哥笑道,“小小年纪还是别沾这个了,不然将来想戒戒不掉,要是老婆不爱烟,可要被骂一辈子的!”

陆听枫轻笑了一声,将几乎没变过长度的烟在墙上捻灭,随手丢进垃圾桶。

天空这时终于开始下雨,雨点不大,淅淅沥沥的,也不知道闷了这么久,到底闷出个什么名堂。

“谢谢您,”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声音与雨声交杂,“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陆庚教给他的东西,他一样也不想学。

也再也不会学。

暑假过得飞快,一转眼,少年们的自由时间只剩下了短短两天周末。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分没几天的迟颂心里开始野草疯长,对陆听枫也没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不学了不学了!”迟颂烦躁地扯着头发,他这几天学的东西都快比他这几年学的多了,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老子不干了,草,陆听枫,你小子不能成天限制我人身自由吧?”

陆听枫整理着笔记本,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从未限制过你的人身自由,五点以后的时间一直是你的。”

“放屁!”迟颂气得牙痒痒,“你他妈留那么多练习题,我这几天哪天晚上有时间去浪?!”

“那些题一个小时就能完成,”陆听枫叹了口气,“是你写得太慢。”

得写一晚上的迟颂:“......”

见男生吃瘪的样子,陆听枫好笑又无奈,他把一叠试卷放在桌子一角,起身道:“你的暑假作业都在这里,字迹不用担心,这两天周末,晚上不留作业,行吗?”

迟颂的眼睛瞬间亮了,见陆听枫如同见到亲爹一般亲切:“陆爹!您我爹!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先走一步!”

晚上,crystal酒吧。

迟颂到的时候,郑明和赵思楠已经对着盘炸薯条吃上了,不过还没点酒。

赵思楠笑嘻嘻的:“颂哥,约人的人怎么能最后一个到?呆会自罚三杯啊!”

迟颂大方应下,朝服务生要了酒。

“我他妈可算出狱了!”他感慨道,摇着手中的玻璃杯,“陆听枫他就不是人!”

“当初赎他回去的可不是我,”郑明坏笑着和他干杯,“自己赎的人,跪着也得舔完。”天才一秒钟就记住:(m..coma

迟颂:“滚!”

crystal是他们这所小城新开的酒吧,介于清吧和普通酒吧之间。

事实上,清吧清不清静与清吧本身无关,更取决于来清吧的人。

桑城不算一线城市,crystal的受众也不是名门贵族们,用迟颂的话说,俗人来的地方,装扮得再高雅也能聊成大排档。

“我看这鬼地方也没有广告说得那么好,”赵思楠啧啧地说,“瞧那桌那几个大金链子,谁给他们勇气来的这里?”

几个大汉围坐在一起,甚至还打起了扑克,点的酒也一点不上档次,全是清一色绿瓶啤酒。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起哄与怪笑,迟颂忍不住掏耳朵,越看那群人叠在一起的后脑皮褶越觉得恶心。

油光瓦亮的,几乎要把脖子盖没。

“改天请你们去正经高档酒吧,”他嫌弃地移开目光,“必须穿正装,人字拖入不了场的那种。”

赵思楠忍俊不禁,刚想跟着调侃几句,忽然在下一秒禁了声。

空在酒吧一角的三角钢琴不知何时奏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稍微用力,琴键黑白交错,叮叮咚咚的琴声便传了出来。

就像是一股清流,明明不是激烈的弹奏,却一瞬间卷走污秽,让人不由侧耳细听。

聚光灯“啪”的投下,只见一名穿着西服的少年端坐在琴凳上,睫毛低垂;他的面前没有琴谱,仿佛先前已经弹过无数遍一样,只要手指贴在琴键上,音符就能自己串成曲子流淌而出。

酒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静,迟颂喝着酒,不时瞟向弹琴的那个人。

没想到这破烂地方还有这等人才,这是迟颂的第一个想法。

至于第二个想法......

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哎,”迟颂用胳膊怼了下赵思楠,“勺子,你看那人像不像陆听枫那家伙?”

话音刚落,那名少年突然抬起眼,直直看向了迟颂这边。

赵思楠立刻变成了被踩尾巴的猫,郑明见事不妙,反手捂住了赵女士的嘴巴,把声音硬生生压了回去。

转头只见他们迟老大也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张合合,甚至呆呆地去抓刚刚装过薯条的空盘子。

郑明:“......哥,醒醒,空了!”

迟颂这才从梦中惊醒,低声草了声。

“那人真是陆听枫?”迟颂面色复杂,“偷偷跑韩国整容去了吧?”

郑明:“......”虽然话不太中听,翻译一下大概是......他很帅的意思吧?

等等。

他们无敌自恋狂迟颂大爷竟然会夸别的男人帅???

郑明备受震撼。

“一定是抹粉了!”迟颂断言,“妈的,老子就说他今晚有问题......”

说完又悄咪咪往台上瞄,瞄一下,躲一下,见陆听枫还在专心弹琴才松了口气。

“卸妆也就那样,没你迟大爷帅!”

郑明:“......”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也不知究竟是何种情绪在作祟,迟颂今天喝了不少酒,头有些发晕。

“我去趟厕所,”他摇晃地摆摆手,“你们继续。”

他确实喝得太多,洗手的时候都是慢吞吞的,睁眼闭眼全是陆听枫弹琴的样子。

“草,妖精。”迟颂骂骂咧咧地嘟囔着,捧起水洗了好几遍脸,企图把陆某妖冲走。

他一定是赵思楠传染了,迟颂看着镜子里的还在滴水的自己,越发气不打一出来。

你他妈到底在脸红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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