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关卡五】花环鹤

神林大选已过去七日。

新的一天开始,鱼怀隐一行人站在通往第五层妖域的吊桥上回头望去,问路蛛一族的宫殿已经远的像是泥潭中的一粒白沙,看不清楚了。

不同于想象中的,雪姬没有再出现,他们几个坐在小白的背上,畅通无阻地离开了这片沼泽。

顺利的有些难以想象,仿佛那位充满野心的妖主,当真如世间传闻般待人和善,昨夜的种种试探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一路上良册皱紧着眉头,有好几次他将手放在狼牙坠子上用灵力去试探,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法器内部空间的异常波动,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外力吸引着,正在不断地冲击着结界。

站在良册对面的鱼怀隐,自然不知他的担忧,还以为是小徒弟的被害妄想症又发作了,正想着该如何开导。

东蛛那边倒是口齿不清地说道:“仙长前面就是花环鹤的领地了。”

东蛛说完看向一旁的周轲,见那红衣女子朝他笑了笑,他顿时像是受了鼓舞般拍了拍苏玄之的肩膀,跟那白衣少年浅聊几句。

不过很显然,苏玄之并不想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也就沉默着不说话,只有东蛛还在自言自语。

周轲见状也不阻拦,且由着东蛛左右叨扰,暗暗庆幸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总算是让这半妖学会如何与人交流了。

“花环鹤?”走在最后面的史读书听到这个名字立马来了精神。

自从他得了悲鸣石的传承后,心中早已没了对妖族的胆怯,想起书中所记,他颇为好奇地问道:“那不是天璇国有名的象征着长寿和高雅的仙禽吗,听说早在几百年前就灭绝了。而且纵有仙禽之称,实际上就是普通的凡鸟,怎会堕成妖族?”

“所谓仙妖不在本身,一个称呼罢了。也许妖之所以为妖,是因为世人喜欢将忤逆他们命令的存在都冠上这样的名号。”鱼怀隐看似随意的搭话,可心里紧张异常。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视线避开脚下被云雾遮挡的深渊,第一个踏上那老旧的吊桥。

“仙长这话有趣,想来世人的确喜欢以自身的喜恶去评判他物,大多是有失公允的。”

史读书赞同地附和,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桥上的身影向前挪动一步,还以为这道人是在欣赏此处风景,也就放松心情四处观望。

神林中的地势崎岖,山水草木也是千奇百怪,一切都不能以凡间的常理来解释。

就拿眼前的景色来说,谁能想到在一片沼泽的尽头,会是一处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裂谷,而这谷上有座木桥,桥的另一头是连绵不断的荒山野岭,正下着白茫茫大雪。

背后为夏,前路为冬,这仙途当真是寒霜酷暑、四季无常。

片刻后,桥上的道人动了,只是步子迈得极缓。

众人随之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都集中精力的探查周围,生怕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会从桥底突然冒出来袭击。

山谷的风夹杂着雪的清凉迎面吹来,让鱼怀隐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说来可笑,他常常以那八百多世的反派生涯作为谈资,闲来无事时会反复的品鉴琢磨。

私以为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让他克服了很多心理障碍,更是磨练出了一颗在生死面前也能泰然自若的心。

可此刻他站在吊桥之上,总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按照以往经历来说,他其实并不恐高,只是独独恐惧深远且无光的地方。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曾被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长年累月的孤独与幽暗,让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整个人就像一块深埋于地底的木头,终究会慢慢地腐烂,最终消散于无。

脚下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异声响,诱惑着、强迫着他直面内心的恐惧。

鱼怀隐喘着粗气,他攥紧了袖子,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下张望。无广告网am~w~w.

也许是幻觉,他看见深渊中涌出了吃人的怪物,正抓着他的双腿要将他拖入地狱。

下一秒,他几乎站立不住地向一旁栽倒,却被一双手稳稳地扶住。

“师尊可是怕高?”良册一直站在鱼怀隐身后一步就能走到的地方。

说来,从上桥的一刻起,良册便察觉出了鱼怀隐的异常。之所以迟迟地没有作出任何举动,是因他猜测若他的师尊畏高想要有人搀扶的话,就绝不会走在最前面。

那么既然鱼怀隐想要隐藏这个弱点,又怎会希望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扶他,所以良册只动用了一点点的灵力,想让他的师尊明白,就算是他一时撑不住了,也会有人接住他的。

“不是怕高,而是怕很空旷却没有光的地方。”鱼怀隐没有丝毫隐瞒地回答,人人都有弱点,何须羞愧的难以启齿。

良册对于这个回答若有所思,认真道:“其实弟子也是怕的。”

蓦地,良册想起他幼年的时光。

贪狼地宫总是黑漆漆地,唯一的光亮便是族人下葬棺椁被抬到墓室时偶尔会点起的长明灯。

他记得鱼怀隐应是去过那个地宫的,却又碍于他眼下的身份变化,只好当作全然不知来讲,“记得小时候弟子一个人住在一个很大的宫殿里,那里没有天亮,也照不进阳光,只有一盏盏很暗的灯,当它们全部燃烧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温暖。”

良册催动两相知,将他曾经的感受悄悄地讲给鱼怀隐听。

“可若贪心地点燃全部蜡烛,光总有消失的时候,所以当那些灯熄灭了,弟子就会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些光还在,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将它们点亮,慢慢地就不觉得害怕了。”

当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无条件地相信时,有了依仗胆子也会变得大些。

鱼怀隐听着良册的话,他知道有人在背后扶着他,就闭上眼睛去到心底,那个被一团黑雾笼罩的地方。

那里似有人影在浮动,他提着一盏灯一直向前走,脚步也快了一些,而就在他要看清楚,那雾中藏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

“师尊到对岸了。”良册声音响起。

鱼怀隐睁开眼见到的是皑皑白雪,同时他注意到方才良册说的那一句不是传音。

他神色一动,回头时听见那赤衣少年说:“师尊,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弟子便没再用灵力扶着你了,所以这段路是你一个人走过来的。”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少年笑着,起初是在向他邀功讨赏,但当良册发现鱼怀隐一直在望着他时,少年面上的笑容绽得更开了,像是耍了些小聪明后的得意,可依旧灿烂无比。

耳畔的风声有一刻的停止。

鱼怀隐有些留恋地移开眼,想起在原著中有关花环鹤的形容。

吊桥上,小白拖着巨大的妖身,勉强的从上面挤了过来。

鱼怀隐对东蛛道:“花环鹤一族对凡人积怨已久。此妖兽擅长隐蔽身形,而且速度极快,若不想伤其性命,用一般的手段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小白的妖身太过显眼。我们人数本就不便行动,若想平安地走过此妖域,还是让它把妖身收了,能够少些麻烦。”

东蛛会意,转身用妖语对小白说了几句,接着他催动体内妖力,小白的身形一闪便化作一枚纳戒大小的装饰趴在了东蛛的食指上。

第五重妖域多为生满荆棘的山路。

原著中良册一行人就是在此处和花环鹤一族大打出手,导致所有人的身上全都沾染了妖血,就在前行无路之际,良册遭人暗算意外地掉进蛟王墓室中,才开启了新副本。

如此说来,按照原本的剧情,他们应该是一路杀上去才对。

可只会使用暴力不动脑子的反派,绝对不是好反派。

一块落满了雪的山石后,鱼怀隐侧着身眼睛扫到几只小妖正站在枯树上放哨,回身道:“山路难行且沿途有妖族把手,不如我们从这峭壁处攀上去,也好过与那些会隐身的鹤妖动手。”

几人斟酌一番皆点头赞同。

苏玄之因在无妄司的雪山中做过几年苦役,所以对攀岩峭壁之事大有研究,他走到山壁前拂去上面的新雪,道:“仙长,这山看似被积雪覆盖,可下面全是经年结成的寒冰,必定滑不可攀,不如我和阿蛮先行一步到山顶用藤蔓拉你们上去。”

“好。”鱼怀隐应声。

苏玄之心念一动召来阿蛮,青藤美人一现身,一根纤细的藤蔓搭在岩壁上,在妖力的催动下,如雨后春笋般地疯狂向上生长。

众人仰着头,一眨眼的功夫,那白衣少年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只听上面隐隐传来苏玄之的喊声:“你们拉住这些藤蔓便可。”

接着,一道道藤蔓从山壁垂下,满眼的新绿与白雪交融,是如此地不合时宜。

鱼怀隐等人任由那些藤蔓缠上他们的腰腹,然后被一点点的向上拉动。

……

山巅,几人站在至高处。

鱼怀隐远远地望见处在神林中央的那座雪山上,确有一棵枯死的巨树。

那树高耸入云,不见枝干,苍老的像是雪域高原山里被岁月压弯了脊梁的百岁老人。

可追本溯源,这树又何止是百年、千年的时光。

在传说中天地初开之时,这树便已经在了,故而凡人所能仰望的只是它的根。

得见此景,鱼怀隐方知他的判断没有错,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那些想要加害良册的人出现,借这些人的手让他和良册去青玉蛟王的皇陵中走上一遭。

“阿轲小心——”东蛛的喊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循声望去,在靠近山巅的位置,东蛛伸手想要拉周轲上来,却见那红衣女子的身后,有一道看不见的影子,正在拼命地将周轲向下拉扯。

“不好,我们被鹤妖发现了。”鱼怀隐蹲下身去拉绑在周轲身上的藤蔓,才惊觉那鹤妖的蛮力大的骇人,而且数量不止一只。

“阿蛮快将人拉上来。”苏玄之运转灵力,促使阿蛮与那些看不见的鹤妖展开拉锯,饶是鹤妖再凶戾也敌不过藤祖之威。

眼见周轲就要被人拉上山顶时,鹤妖发出一阵唳叫,转而攻向她身上的细藤。

阿蛮的修为虽高,可鸟类天生就是草木精怪的克星。

这一啄,藤蔓瞬间断裂。周轲脸色一白,似是鹤妖在啃咬藤蔓时,也啄食了她的血肉。

“快救人!”见周轲受伤,鱼怀隐心知有些架必须打,他祭出悯生枪,想将这几只缠人的鹤妖,先解决了再说。

谁知,这鹤妖似乎极通人性,它们知敌不过山巅上的几人,就衔住周轲的衣物想让将人拖走。

为首的那只鹤,更是行为古怪地衔住周轲的头发不放,看其意思大有将人撕成碎片的打算。

不过,周轲身为猎妖师不似平常女子,在被鹤妖擒住的生死关头,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对着自己头发用力地一割。

风雪呼啸,青丝散落的一刻,她也跟着闭上眼睛,手足垂落,连呼吸也暂时屏住。

花环鹤不食死物。

蓦地,那些鹤发现周轲没了动静,就松开了对她的钳制,盘旋而去。

半空中,正在急速下坠的周轲倏地睁开眼,她趁机一挥手中荆棘鞭。

东蛛配合地抓住鞭尾,牢牢攥在手中,他臂上一发力,周轲则看准了一处岩石的突起处用力一蹬,整个人借力腾跃而起,顺利地落在了山巅之上。

站定脚步后,周轲重重的跪倒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东蛛上前去扶她,正想问她伤势如何。

“你们看这鹤好生奇怪,它们还没有离开。”史读书发现端倪,他指了指那些出现在云后的身影。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些鹤妖正在不断地撕扯着周轲斩落的青丝和方才不同的是,它们不再隐蔽身形,反而露出妖身本相。

鱼怀隐定睛看去,发现这所谓的花环鹤和他在仙鹤鸣客栈屋顶上,看到的那只没什么不同。

鹤颈修长,喙处极细、尾部呈黑色,翅膀与躯干还有脚部为白色,是这世间少有的、极为漂亮的鸟类。

却不知怎地拥有这般风姿的仙禽竟是嗜血之辈,且看它们的头顶处,光秃秃的一片,隐约地可见白骨。

“这些鹤似乎对头发特别感兴趣。”良册想起周轲的脱困之法,看出此妖的反常之处。

众人疑惑思考着。

“我知道是为什么。”周轲踉跄地站起身,她用手捂住还在不断渗出鲜血的腹部,一头只到下颚的凌乱短发,将她惨白的面容半遮半掩着,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她自嘲一笑,将手中仅剩的一缕青丝散出去,“想不到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居然还记得猎妖师身上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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