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支线三】兰花灯

鱼怀隐扶着悯生枪半跪在地上,听到良册的声音,他费力地睁开眼,望向高处。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怎么办?”他都救不了自己,何况是别人。

心中这般想着,可他的手还是向腰间摸索去。

雨霖铃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他曾经在良册的回忆中,亲眼目睹过。

此物连风雷沼泽里的雷电都可以吸收,想来也能抵挡枝禾的一招半式,只是他一旦当着良册的面,使用这法器,他的身份也就隐藏不住了。

“大不了,让你再杀一次!”鱼怀隐自嘲一笑,心道反正都是要死的,至于怎么个死法,谁在乎。

指尖触到腰肢上的金丝红线,他捏住活结处的绳头,轻轻一扯。

细碎的琉璃声动听悦耳,然而还不等他进行下一部动作。

枝禾的神色一凛,“小子,莫要白费心思了,就算本座尚未换骨成功,可本座想杀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之所以还留着你的命,是本座另有打算。”

她说着,眼神瞟向蛇腹,只见在破妄刀留下的细长疤痕下,她的肚子微胀,那是她尚未出世的骨肉,而良册就是枝禾打算送给幼子的礼物。

“是吗,那在你没动手之前,你又如何知道,我没有机会杀你!”

良册不知她话里的含义,却在心底留有一份希望,此时的他想要,也只能将一切的转机都寄托在鱼怀隐的身上。

面对强敌,弃车保帅实乃上策,这也是他先前为什么宁可自己被擒,也要将鱼怀隐送出去的原因。

枝禾明白良册所指,她转头看了一眼鱼怀隐,忽地笑道:“你是说这个……”

她不知鱼怀隐姓甚名谁,却又没那个心情开口问,接着道:“丑八怪?”

鱼怀隐听到枝禾骂他,很不服气地想反驳,却发现脸上的黑纹,已经蔓延到了眉心。

他的左眼,从瞳孔到眼白,完全变成了墨色,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异常骇人。

而且很快,他的眼前变作一片漆黑,似是无法再视物。

突然的失明,让鱼怀隐莫名地有些紧张,他握紧悯生枪,在周围世界安静起来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枝禾的警告。

“丑道士,本座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时务?鱼怀隐在心中讥笑,即便他承认,在这个世界中,枝禾的确是少见的强者。

可是他轮回百世,这句话向来只有他对别人说得份。

忆起过往的反派生涯。

说富贵,他曾降生于皇族,登上大宝接受百官山呼万岁;说计谋,他也曾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说狠辣,他亦是杀人如麻,血洗连城;说无情,他背叛了生死与共的兄弟,抛弃过血浓于水的亲情。

世人妄想拥有的,他都拥有过,避之不及的,他也都经历过。

如何,会在一堆死而复生的骨头上栽跟头。

“良册,你若想做什么,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少有的认真,鱼怀隐五感渐失,已是到了散魂的地步,他虽口不能言,但两相知的作用尚在。

“前辈只管攻击她的七寸,我自会想办法逃脱。”

良册听到鱼怀隐以心念与他交流,自是欣喜,其实在看到枝禾七寸上的伤口时,他在心中已然有了部署。

只要鱼怀隐愿意出手,哪怕不能一击即中,只要分了枝禾的神,他便可以利用无形剑破开禁止。

同时,他也打算取出藏在狼牙项链中的,他从鱼怀隐那里夺来的灵海。

渡劫期修士的自爆,虽不能杀掉一个进入神之境的圣者,可其形成的灵力激荡,足以让没有完成神骨蜕变的枝禾,再次受创。

“好。”鱼怀隐阖眸应声,便切断了两相知的联系,专心的凝神聚气。

“悯生,我不能视物,这次全靠你了。”所谓人与器合二为一,依靠的就是主人与本命法器之间的相互信任。

鱼怀隐想起,自他来到这个世界,悯生曾多次救他于危难之间。

他并非原主,亦不知昔日的“鱼怀隐”和这枪的故事。

可那日在客栈,他无意中将悯生唤来,那种隐于血脉中的熟悉感。

让他觉得,这柄枪,生来就是属于他的!

只不过是他太过任性,一意孤行的在人世间走了一遭,将它弄丢了。

倏地,沉寂了多时的悯生,枪身上燃起青色的火焰,那是鱼怀隐以燃烧魂魄为代价,予它的豪情。

伏地之蛇,怎敢与九天苍龙,争辉?

龙吟之声响彻四野,那阖目的道人,左眼下两滴盈润的细小泪痣闪现,一身竹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苍龙属水,与蛇的阴寒不同,一道威严的龙之本相,缠绕在鱼怀隐身侧之时,周围的温度骤降,空气中似噙满了温润的水汽,让人只觉得身处在初夏的一场清新夜雨之中。

幽暗的空间内,一颗颗清露凝在半空中,枝禾察觉出这周围的异样,她望向鱼怀隐。

但见那道人,踏着一川烟雨而来,周身青芒萦绕,面似冰霜的模样,恍惚间在遥远的记忆中,她曾见过。

在何时见过呢?枝禾愣住,丝毫没有发现,她已至圣者境界的气息,完全被那重伤身损,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道人压制。

“小子你——”而她一分神,无形剑气立即破开重重禁制,来到良册身边。

见到鱼怀隐出手,赤衣的少年亦是不甘示弱,他右手接过凶剑,左手在颈间的狼牙项链上,施以开启法器的指法。

霎时,一团金色的光芒,从一颗狼牙中缓缓升起。

良册将那枚灵海托在掌心,御剑刺穿困住他的金色蛇尾。

枝禾惨叫一声,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松开了对良册的禁锢。

一抹红影见机行事,立刻令无形剑飞入高空,以两面夹击的攻势,同手持悯生的青影,一起攻向那蛇妖的弱点。

“爆!”目标将近,良册操控着掌中的灵海,打向枝禾。

一团金芒顿时绽出刺眼的光华,本是要以自爆的姿态,轰向巨蛇的七寸处。

却不知为何,忽然变换方向,像是被一股外力吸引,径直朝着鱼怀隐撞去。

“什么?”良册震惊地呆立在空中,甚至停止了对无形剑的控制,仅凭凶剑自身的灵力流转,才堪堪没有摔落下去。

需知,灵海在被剥离出修士的体内后,除非是一个修为与灵海原主相差无多,或是高出很多倍的人,强行将灵海吞入体内,才有将其炼化或收为己用的可能。

但,即便有这种可能,想要吸收他人的灵海,也是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

稍有差池,灵海就会和吸收者产生排斥,引发自爆。

因此,上仙界纵然屡屡发生抢夺他人法宝,甚至不惜杀人越货的下作之事。

一百个里,也鲜有一个会抢夺他人的灵海。

故而,这般费力又不得好的无耻行径,才被写进《三界律法》中视作禁令。

如此说来,灵海并不会主动被人吸收,更不会失控去随意攻击他人。

那么出现眼前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就是鱼怀隐在看到这枚灵海时,起了觊觎之心。

又或是,从他们见面的一开始,这个人便知道他身上有一枚品阶极高的灵海。

“贫道名叫余二。”

城隍庙初见,是那人报上姓名说,“一个大男人,吃个苹果你害羞什么,再说昨天晚上包扎的时候,你都被我看光了。”

那夜,他一定从他的身上发现端倪了吧,只是碍于不知道破开那狼牙项链的方法。

“以后旁人再对你说什么,不可全信,这人心险恶,你要处处提防。”

进入这座塔之前,这人曾好意提醒他,甚至在刚刚,他还告诉他,“良册,你若想做什么,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思来想去,他们相识短短数日,旁人为何对他颇为照顾。

若无所图……

眼见那枚灵海,消失在鱼怀隐的体内。

悯生枪上的青芒不再,苍龙的威压消散后,枝禾的空间绞杀,让良册的全身上下,出现道道血痕。

在少年穿着的赤红纱衣下,一袭白袍被鲜血装点的如山雪中的枯瘦寒梅。

衣摆上的孤狼,也似坠入了猎人精心设置的陷阱,伤可见骨,如浴血池。

鱼怀隐不知此刻,发生了何等变故,只是在他拼上所有,想要去救一个人的时候。

原本属于他的灵海,感受到主人的灵魂几近破碎,自动与之融合。

实际上,这本是不能发生的情况。

因凝结着修士一身修为,且象征着寿元的灵海被人取走后,主人往往会因伤重不治而亡。

古往今来,有此遭遇者,无一生还。

可偏偏鱼怀隐的情形,尤为怪异,他本是逆天重生,从鬼门关一脚迈回了人间不说。

还因巧遇了阴帅阿若,用忘川酒护他肉身不腐,外加他腰间的法器雨霖铃,本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这才让他撑到良册将灵海祭出之际。

此刻,一缕柔和的灵力,自他的心脉处渐渐融于四肢百骸,正在恢复他即将溃散的肉身。

他脸上的黑纹慢慢地褪去,五感渐通,鱼怀隐睁开眼,在茫茫黑暗中,似乎只有那一抹赤色,能吸引住他的目光。

可是当眼前的景色,一点点地变得清晰。

他才看清,良册惨白的面色。

数道黑雾凝成一条条锁链,纵横交错着,将那少年牢牢锁住。

嗡——

无形剑因着主人意志的消沉,坠落下来,直直地刺入一片焦土之内。

灵力的恢复,让鱼怀隐有了些力气,可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过是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指。

而他却透过黑雾仅有的一点缝隙,看到了少年泛红的眼角。

良册与他对视,亲眼目睹着他的无动于衷,忽地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枝禾见二人如此,桀桀地大笑了起来,想起了某年某月,她也曾遭受过这样的背叛。

她摆动蛇头,张开巨口将少年吞入腹中,“小子,记住这就是你,轻易相信别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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