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初议改革

“陛下可是想要延续文忠公的改革?”

孙承宗内心虽有推测,但这种事情还是要确认了才好。

文忠公?

朱由检略微迷惑,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孙承宗说的是张居正,“文忠”是张居正的谥号。

张居正的改革措施主要有两条,制定“考成法”和推广“一条鞭法”。

简单来说,“考成法”是设定kpi,层层考核,达不到目标的就严肃惩处,目的在于整顿吏治。

“一条鞭法”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目的在于简化程序,增加财政收入。

朱由检觉得这两条措施都有一定的缺陷,打算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良,说是延续张居正的改革倒也没错。

“老大人可以这么理解。”

听到肯定的答复,孙承宗的脸色凝重了许多,文忠公的改革措施,他是有细心研究过的,在万历时期尚且困难重重,现在只怕是更加难以推行。

“陛下有此雄心,老臣自当鞠躬尽瘁,愿为陛下的马前卒,只不过改革一事非比寻常,还需徐徐图之才好。”

大明现在积弊重重,改革之事是势在必行,但是其中牵扯甚多,孙承宗担忧陛下不懂其中的利害,若是急于求成,想要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反而不利于达到目的。

朱由检笑了笑,这个回答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孙承宗的行事作风就是稳健。

孙承宗在督师辽东期间很少大动干戈,基本上是水磨功夫,于无声处见惊雷。

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将防线往前推进了几百里,奴酋对此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朱由检知道自己年轻气盛,容易操之过急,虽然后世有很多可以搬过来使用的措施,但再好的方法也得看实施的人是谁。

孙承宗这般老成谋国的人选,最适合现在大明的情况,哪怕朱由检有什么地方出了篓子,孙承宗也能及时兜回来。

念及于此,朱由检走到案桌前,拿起笔在纸上花了两个圆圈,道:“老大人请过来看,朕与你做一个推演。”

看到孙承宗来到了身边,朱由检继续道:“假如现在有两个知县,一个廉洁奉公,勤政爱民,因为出现灾年,导致钱粮无法足额交纳,这位知县不忍心盘剥百姓,如实上报,但因为钱粮交纳不达标,而被降级。

另一个知县贪婪成性,也不管底下百姓收成如何,每到要收缴田赋,就派胥吏横征暴敛,每年钱粮交纳达标,甚至还有结余,三年考满,年年得优,由此得以升迁。

在这样的考评机制下,天下官员都为了完成考满而不择手段,哪里还会有人在乎黎民百姓的死活呢,老大人这一路上能够看到这么多流民,也就不足为奇了。”

孙承宗听明白了,这是在说文忠公实行“考成法”的弊端。

按照规定,地方官征赋试行不足九成者,一律处罚。

只不过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在孙承宗看来,这个方法是非常好的。

孙承宗本来打算在接任吏部尚书之后,将“考成法”继续延续下去,但听朱由检话里头的意思,似乎不太赞成这种做法。

“陛下所言有理,只不过,若是没有这样一个明确的要求,又怎么能够整顿吏治,让他们不敢懈怠呢?”

听到这话,朱由检知道孙承宗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取消考成法。

考成法这么好用的办法,直到后世天朝都还在用,不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需要面对kpi考核,抹泪感谢九九六福报。

“老大人,考满不应该一刀切,不能全看赋税交纳多寡这一点,还需要综合参考其他的表现,比如百姓的生活水平,要是逢上灾荒年间,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了,哪里还能足额纳粮。

竭泽而渔是行不通的,这个道理想必不用朕多说。朕觉得,吏部今后应该增加考核的要求,除赋税以外,还需要衡量这个地方的生产总值增长的多寡。

整体强大了,赋税自然也不会少。若是那些损一县而肥一人的官员,哪怕是考满合格,也要拉下去砍头。”

朱由检一不留神就说出了一个新名词,大明可没有地方生产总值这样的说法,不过也并不影响孙承宗的理解。

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孙承宗很快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问道:“陛下的意思是,以土地产出的总量为考核标准?可是土地的数量却有减无增,那如何能保证产出的总量能够增加?”

想要亩产增加,这就属于农业科学技术的事情了。

朱由检还是解释了一下,道:“朕看过徐子先侍郎的上疏,若是持续培育良种,精选那些懂得侍候田地老农的经验推广,想办法增加田地的肥力,在一定情况下,是可以做到产量逐渐增加的。”

徐子先就是徐光启,这位热衷于研究各种各样技术的侍郎,孙承宗还是知道的。

若是真的能够像徐光启说的这样,能够增加粮食产量,那这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孙承宗笑道:“陛下圣明,看来徐侍郎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吧。”

朱由检点点头,又说回刚才的问题,道:“这个地区生产总值,可不能仅仅计算田地,还要把工匠所制造的也算进去。

百姓可不光只是吃饭,还有身上穿的衣裳,还有朕面前的这些笔墨纸砚等等,反正平常使用的一切,被生产制造出来的,都得算进去。

比如苏松地区的缫丝、景德镇的陶瓷、徽州的宣纸等等,这些地方都已经形成了特色的产业链结构,种地在这些地方反而是最不值钱的。”

这种说法让孙承宗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以前从未意识到,这些由匠户来制造的东西,也能跟粮食一样算在生产里面。

按照这么算的话,是否也意味着,要像田赋一样,对这些生产所得的,一并纳入交税的范围。

如果能够顺利推行的话,那倒不失为一个增加户部钱粮收入的好办法。

孙承宗隐约中觉得,陛下似乎所图甚大,若是能够借此成就一番伟业,此生足矣。

想到这里,孙承宗神情坚毅,道:“陛下所想,老臣大抵心中有数,改革的关键在于整顿吏治,安抚流民,清丈土地,增加粮赋,样样都不容易。

老臣不怕得罪谁,也不在乎骂名,若是能够造福天下黎民苍生,纵使前路粉身碎骨,老臣也无所畏惧。

老臣需要陛下的信任和支持,改革之事需要上下一心,切不可朝令夕改!”

这番铿锵有力的话,朱由检也不禁动容,道:“只要朕还坐在这张龙椅上,绝不允许有宵小之辈阻挡改革,老大人只管放心行事!”

“陛下圣明,老臣恳请起复袁礼卿、毕景会、李孟暗和乔吉甫。”

改革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完了,孙承宗知道光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这些老朋友在家闲居已久,也应该动一动了。

朱由检听了哈哈一笑,孙承宗跟他想到一块去的,道:“老大人放心,他们的起复敕谕是跟着您那份一起下发的,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孙承宗脸上惊讶,问道:“这些大臣闲赋在家,陛下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这是由于某种不可诉说的力量,朱由检换了一个说辞,道:“朕将天启元年以来的部分奏疏翻阅了一遍,哪些人一心为国,哪些人为己谋私,一看便知。”

天启元年到现在的奏疏,哪怕是部分,也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想到朱由检登基不过是月余时间,孙承宗内心振奋,道:“陛下如此勤政,乃天下黎明百姓之福!”

朱由检摆了摆手,道:“朕之所为不算什么,朝廷需要倚仗老大人的地方甚多,望老大人保重身体。今日就简单说到这里,此番进京舟车劳顿,老大人先回府歇息吧,朕准您三日假期。”

孙承宗板起了脸,严肃道:“上效下行,老臣怎能懈怠,明日便开始就职。”

看来老爷子还是个工作狂,朱由检也不跟孙承宗犟,道:“一切依老大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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