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衣算士

第九章 青衣算士

街上零星有几个路人从店前匆匆走过,北风吹动,地上未消积雪,卷起片片雪白晶莹。

楚云正自愣神,不远处馄饨摊传来阵阵葱香肉味,肚中被馋虫勾起,骨碌作响,想起一日一夜滴米未进,五脏庙里诸位神仙正是法器齐鸣。

拄着木棍,慢慢走到混沌摊前,找张无人桌子独自坐下,对摊主说道:

“一碗混沌,两笼包子。”

从腰间摸出一小块下品灵石摆在桌上,犹自出神。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两笼包子、飘着葱花香菜的混沌被伙计麻利端上桌,摊主过来随手取走灵石。

楚云昨日赌气没吃客栈饮食,早就腹中空空;食指大动,风卷残云将包子和馄饨一扫而空,打个饱嗝,不由自主对着在剩汤中漂浮的几片香菜,乜呆呆发愣:

从他记事,就住在安泰县东边近海的曾家村。

村中以曾氏一族为首,二百余户皆是海边渔民,世代以捕鱼捞虾、采贝撬蚌为生。

听村中老人讲,自己是被村民楚大壮在村后老山砍柴时偶然捡到。当时刚刚足月,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信物。

楚大壮家穷四壁,一直娶不起老婆,干脆将自己收为义子,起名“楚云”。

天有不测风云,楚大壮二年后出海遇难身死;村长曾蒙正逢妻子早亡,就将他收做螟蛉,也没改名换姓。

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是村中唯一没爹没娘的苦孩子。孩童们一起玩耍,总有人多嘴多舌拿他凄惨身世调侃讥讽。

初时楚云还据理力争,时常吵得面红耳赤,动不动就和其他孩童打架。

后来渐渐麻木不仁,干脆充耳不闻,自行其是。

曾蒙虽然武艺高强,却从不对他传授本领。他也村中他人无二,只是学了些简单拳脚。

反倒是生来水性超卓,无师自通成了远近闻名的下海好手。

十三岁那年,随着村里长辈一起出海,在西海深处潜入海底一日一夜,终将一颗鸡蛋大小的蓝色珍珠,从海贝中取出,轰动一时:

这是记忆中义父曾蒙唯一一次夸奖他。

每到八月十五,就会一个人偷偷跑到海边巨礁上大吼连连,希望生身父母能够听到。

昨日被衙差欺辱未报,又被义父曾蒙狠心踹伤,更像打翻了五味瓶,益发不是滋味。

“小哥儿,此处可有他人?”

楚云回转心神,定睛一看,对面站了一个五柳长髯、白眉凤目的青衣男子:

身穿青色百纳道袍,腰系水火令色丝绦,足下登云履,素白色袜子上绣着百朵莲花;手中持着一根罕见的银杆布幡,幡上画着一只神骏异常的五色玄龟,两侧各绣着一行不认识的古篆金字。

“没人,随意坐。”

楚云应声答话,瞥见男子黑色丝绦上挂着一个鎏金铜牌,上面刻着一个“算”字,知此人是算命卜卦的“卦师”,又称“算士”。

在西部佛国,佛门弟子可以在境内传道布法,其他教门都要受到严格控制。尤其是各派修真,更是非请勿入。

至于巫师、卦师、神师、道士则需去衙门申领照身牒,方才能在佛国划定区域招神问巫、占卜起卦和捉鬼降妖。

男子身上所带“算”字铜牌,就是官府所发的卦师凭信。

“小哥儿,那就承认了。”

青衣算士将布幡靠在桌边,撩袍坐在楚云对面,双目流光扫转,对着他含笑注目。

少年悲郁心情稍稍纾解,正待起身回转店房,与渔民汇合返家。没来由被算士笑得发毛,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刺痒,勃然大怒道:

“臭算士,有饭吃饭,盯着小爷做什么!”

“小哥儿,莫要恼怒。在下见小哥儿骨骼精奇,龙形虎姿;技痒难耐,自作主张给阁下卜了一卦,不知朋友可想听之一二?”

青衣算士轻声回答,白眉上挑,一捋颌下五柳长髯,竟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

楚云见他来路不明,惺惺作态的表情令人作呕,就想将桌踹翻,再痛打一顿,借机出出昨日在县衙所受恶气。

转念一想,自己孤苦伶仃,穷光蛋一个,也没什么好让这算士哄骗,干脆大喇喇坐在原处不动,以肘支桌,冷目斜眉瞧着他语将安出。

“小哥儿若想知晓天机,说来容易。”

“哦?”

“只须一笼包子,一碗混沌,在下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中年算士手捻须髯,一脸恳色道。

楚云险些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归根究底还是个吃白食的江湖骗子。

压压心中火气,想着运气不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同村众人肯定收拾好行囊等他同行,也就不愿再惹麻烦。

起身抓起桌边木棍,撅着屁股,一瘸一拐向大车店走去。

刚行三步,就听身后算士徐徐言道:

“形孤影只,克死义父;鲲鱼水相,妖生仙体。”

楚云登时一愣,回头撇看,中年算士笑嘻嘻坐在椅子上,伸出左手不断掐算。

右手冲自己临空一点,腰间口袋突然一鼓。

伸手从袋中摸出一物,竟是一颗从未见过的黝黑丹药,辛辣气味扑鼻难闻,还有丝丝凉气侵指。

“你我有缘,此灵丹送你作为礼物。小哥儿心地好,也不能老爷子做赔本生意。这块下品灵石,就是君子之换,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说罢中年算士抄起桌边龟幡,一溜烟快跑转入后巷,身形几晃就不见踪影。

楚云恍然大悟,自己腰中所藏灵石被这算士借机偷走,急忙拐着走到巷口,想要找那算士回头。

看了半天,咬牙切齿骂道:

“骗子,再让小爷看见你,一定打折你的狗腿!”

气鼓鼓走回大车店,进门时还不死心地拧身又望了望。

回到屋里,众人正欲出门找他,见他回来,分别上前安慰几句,这才前前后后出了店门,向北城门走去。

他们刚走不久,中年算士打着银杆布幡,已经饶有兴趣地站定在店门外。

一边抽鼻四处嗅闻,一边暗自嘀咕:

“今日奇哉怪哉,大路上撞见个鲲鱼水相的傻小子,偏偏还和儒修、妖修混在一处;难道‘观真术’修炼出了岔子?老夫这趟来到安泰县,莫非暗有玄机?”

言罢使劲揉着鼻子,凝目望向渔民背影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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