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们回家吧

苏络一字不落的把木情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说当年裴前辈夜闯九峰派的事事关上一辈的恩怨,他身为晚辈不好多说,只是裴前辈是带他去完成他娘的遗愿,他爹一早便将此事告知,江湖人言九峰派没落和此事有关,煞有其事的说春秋阁打了九峰派的脸面,他这个九峰派的后人也应该恨裴前辈才是,不过事实上。”苏络顿了顿,用木情的语气说到“木情江湖游荡数年,有幸与周兄结伴同游,我二人情同手足,都不曾怪过裴前辈分毫,当年之事事出有因,于我二人来言,已是释怀和解脱,感念之情无以言表,来日必报。”

相较于苏泠告诉自己的那些朝廷纷争,木情话里的爱恨情仇都显得过于陈旧,更何况她也不是瞧不出来苏泠提前开口的用意——说白了,这是一场信息交换。可显然的,木情说的这些,甚至抵不上“卫重华是西晋皇室后人”来的重要,更别说瑞王的用意、皇帝的雄心、平川县的安排、黑甲军的安置。

可想而知,在苏泠眼里,木情说的话应当是个很重要的秘密的,直到她问出周邶单之前。

难不成,是周邶单的来头比木情还要大吗?

起风了,吹得苏络脑后绑面具的带子也跟着飘,像是得了什么召唤似的,带子映着身后的树冠,恍惚间还以为是挂在那里的一条游魂。

苏络脖子上好像也被勒了条绳子似的,不断缠绕、收紧、她隐约有些喘不上气——那树下飘着的游魂仿佛变成了自己。

她从前未经社会毒打,象牙塔里生活二十多年,父亲虽然去世的早,母亲和继父对自己也不算差,身边人都是念着父亲因公殉职对自己格外照顾的,说实话,她会因为别人同情怜悯的态度而受伤,可换个角度来看,这本也是善的一部分,单从出发角度来看,同情和怜悯这样怜弱的情绪本来就不是个贬义词。

苏络受过别人过于善的苦,因而学会了推己及人,可她没尝过别人满怀恶意的苦,所以每当自己有了什么遭人鄙弃的心思,便会惴惴不安,如惊弓之鸟。

尤其苏泠坦然的将她这两日的所见所闻三言两语告诉她的时候,苏络更是觉得自己自私的过分。

但凡苏泠瞒住了自己......

可她还有着几分侥幸——那些话不过是个交易,说出来也只是想问出木情的话,一开始的时候,她不也没有说的打算吗?

于是她不死心问道,“这件事和周邶单有什么关系吗?”

苏泠确实松了口气,就像一个满身伤疤的漂亮女人,旁人不知她的忌讳,夸她肤如凝脂的时候,她渐渐也练出了一副无谓心肠,可不代表这些伤疤就能波澜不惊的示于人前。

直到某年某天,这女人沐浴时瞧见窗外人影闪过,哪怕这人是打小同自己一起长大、哪怕她心知肚明这人不会对她避而远之,可要她慢慢来解释每条伤疤是从何而来、因何而来,她依旧会觉得难以启齿,等到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发现那一闪而过的人影不过是阵风,她尝试打开的门又犹犹豫豫关了回去——罢了,不是合适的时机,她本也不需要知道。

不过听见苏络单问周邶单,这个倒是好说的多,“周邶单是十三寨寨主,当年一群山匪集结成了南云十三寨,为首者姓周,自此之后,十三寨的寨主便都由周家人继承,不过随着寨子壮大,有人起了异心,寨主成了挡箭牌,他们另有南主和云主掌管寨中事务,那个在暗道里伤了你的疯子,于文清,就是十三寨最后一任云主。这个疯子记仇得很,鬼箭羽是他从小收养在身边的,他这个人有些不干不净的毛病,只是那时候没来得及对鬼箭羽下手就被灭了寨,他身受重伤苟延残喘,鬼箭羽把他当命一样护着,这些年也一直在找我报仇,这次想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拉几个垫背。”

苏泠越说,苏络脸色就越不好,不过在月光下,脸色都是一样的白,苏泠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不过你放心,当时在暗道的时候,于文清就已经被杀了,鬼箭羽断了手筋,不会生事的。”

宽刀厚刃插入于文清胸口,她当时决心要鬼箭羽也尝一尝这锥心之痛,故意当着他的面狠狠转着刀柄。周邶单想要替鬼箭羽求情,她也很大度的没要了他的命,不过是挑断了手筋而已。

苏络却像是一下子卸了力,连公子也不叫了,声音飘到苏泠耳朵里,她说,“大姐姐,我们走吧。”

苏泠心情甚好,“满身疤痕”没暴露人前,该说的也都说了,闻言大步向前走去,苏络慢了半步,直到客栈门前,苏络站住了看着苏泠的背影。

苏泠察觉异样回头,只见苏络身后是红烛满街,身前是清白月霜,她一如往常笑得温和,说“我们回家吧。”

除了那八十大坛桂花酿,宋县令还特意送了十大坛到了陈迁这里,美其名曰这是犒赏黑甲军的将士,实则,他还有点别的心思。

陈迁这个人,面冷手段硬,自从县令见识过了他是怎么审问李惢和方焕烔的,瞧见他就总觉得胳膊腿不是自己的,脑袋虚虚的飘在脖子上感觉不到重量,没办法,谁让他得罪了人家呢,心里总是虚的。

至于怎么得罪的,除了吐了陈大人一身外,宋支衾也不记得有别的什么的了,虽然他觉得陈大人应当不会这么小气,可他这不善的眼神却也不是假的,没法子,宋大人又拿出了老办法——喝酒。

他笃定情分都是酒场上喝下来的,正巧陈迁因为瑞王孤身回京的事懊恼不已,愁上加愁,两个人很快喝了个你瘫我软。

次日一早,陈迁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睡的正香的宋支衾,宋县令的脑袋磕上了一旁的桌腿,发出一声闷响,陈迁翻了个身爬起来,迈着“之”字步摇摇晃晃推开窗,猛吸了口隐约带着桂花酒香的冷风,试图让神志清楚起来。

天色尚早,只听巷子里隐约传来的卖水郎的吆喝,顺着会沧斋二楼望去,正东是没露出头的太阳和卫家堡,现如今也该叫黑甲军军营了,面前一条南北走向的长街,几乎横贯整个平川县城。

北边有模糊几个影子,看样子是客栈里要离开的客人,人影看不真切,陈迁被迷迷糊糊抱住他小腿的宋支衾困住了双腿,肉眼可见的额上暴起了条青筋。

屋子里的酒气散的差不多了,陈迁关了一半窗子,继而拎着宋县令的后领子扔到了一旁的榻上,自己出门去了衙门。

至于他没看真切的人影,正是在同郑家兄弟告别的苏泠苏络。

郑俊卿对这两人还要一同回鄞城的事心生不满,然而他也不能跟着一起离开,更何况相较于叫苏络一人回去,有鬼罗刹这个煞神跟着显然要安全的多,苏络自己决定了的事,郑俊卿不好指手画脚,只能抱着手臂一脸不痛快的叮嘱。

“回去了记得给我来封信。”

苏络点头,“放心,想你了就给你写。”

这一句话戳了马蜂窝,郑俊卿冷笑一声,“想我?当年我从鄞城离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三年来了两封,第一封问住处,第二份说回头来玩,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怎么,一封信而已,还得劳烦你十月怀胎啊?”

郑仁峮捶了他一拳,被他侧身躲开,“大哥你别拦着我,你不说我都忘了。”他指着苏络道,“我本来以为韩岁欢是个没良心的,可人家都起码三两个月来一封说一说近况,这次武林大会也是,要不是她来信,我都不知道你也到了平川!苏络,这次你还想拿话搪塞,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这不是知道韩岁欢给你说了吗,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我哪里还至于再写一封一样的...”

“你少狡辩,我不管,以后你每个月来封信,告诉我你还是个人,不然我就把你跑到平川的事写信告诉你二哥,咱们都别活!”

苏络觉得郑俊卿有点发疯的趋势,在他彻底发病之前上了马车。

她们当时是骑马从平洲到了惠州的,苏络的马是现买的,让客栈占了便宜也没什么,只是苏泠的踏月也留在她们刚到惠州时住的那家黑店,便只好先走一趟。

天色尚早,苏络上了车便闭目补眠。

她在装睡,一方面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苏泠,另一方面,她忽然想通了个问题。

当时卫家堡突生变故的时候她就在疑惑,明明女主到了惠州,也确实在白店碰见了男主,之后的与裴邕良碰头也都发生了,怎么武林大会的变故来的这样猝不及防?

直到今日她才想起来,当时苏泠痛经,她强行租了个马车,为此还慢了一日。

可就算慢了一日,她还是和男主见了面,也就是说,在男主的行程里,应当也有什么事让他耽搁了一日,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卫家堡之乱的火线被瑞王捏在了手里,卫重华迫不得已,只能铤而走险。

也就是说,在整条故事线里,重要如男女主的首次见面和交锋是不能错过的,不论苏泠作何选择,最后只会触发不同的故事线,要么武林大会正常举行,黑甲军没有现世,鬼罗刹得了第一的名号;要么,就是今日这般。

按道理来说,现在造成的后果已经和原剧情产生了出入,但是主要是在男主夺权的那部分,苏泠现在的重要剧情就是救下镇北王妃,为之后的离开苏府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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