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兄弟

“你让我把孙二虎的身世告诉他,撺掇他大闹汝阳侯府,把水搅浑?”

被临时叫出来的白玉京露出了为难神情,不太想去。

“怎么了?”陆九万奇道,“很难办?”

“那倒不是。”白玉京嘶了口凉气,喟叹,“姐姐,我跟他是兄弟啊!坑自个儿兄弟,不好吧?”

彼时夕阳斜照,将人影拉得斜长,晚风徐来,倦鸟归巢,整个白泽卫走得仅剩零零星星的人员,显得有些空荡。

陆九万一头雾水地质疑:“可是你之前带着他来白泽卫找赵长蒙告状,就我把你从马上揪下来那次,你也没不好意思啊!我瞧你坑他坑得挺顺手的。”

“可那次是我挑头,他就跟着起个哄而已。”白玉京解释,“这次不一样啊,我把真相往他跟前一递,那不是,戳他心窝么?他还不得把家给掀了!”

陆九万惊奇地打量他,提醒道:“他坑过你。勋贵们可是通过他找上的你,逼你帮汝阳侯牵线。”

白玉京脱口而出:“那是他太蠢了!他抗不过汝阳侯啊!天地君亲师,那是他爹,父亲有命,当儿子的还能不遵从?”

陆九万沉默不语,就在白玉京心慌慌地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突然道:“我原以为,你与孙逸昭交好,不过是通过他来伪装自己。”

白玉京嘴巴张张合合,半晌,没发出只言片语。

“你没错,是我不该找你。利用朋友,确实是下策。”陆九万拍了拍他的肩膀,噙着一丝欣慰的笑意,转身走了,“当我没来过,你该干啥干啥。”

白玉京却没动,他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直到暗夜降临,星辰显现。

他头一次认真思索他与孙逸昭的关系。

陆九万其实没说错,他最初愿意与孙逸昭交好,的确是因着对方傻且天真,会玩爱玩,在纨绔子弟中一枝独秀,偏又交游广阔,性情仗义。

这是个十分适合拿来伪装自己的人,白玉京还可以通过他结识更多人,却不会引起别人警惕。

孙逸昭此人,让家里养得有点废物,极度讨厌虚伪,惯常直来直去。喜欢你,他就带着你到处玩,花再多钱,眉头都不皱一下;不喜欢你,他说不理你就不理你,哪怕以前玩得再好也没用。

白玉京比他早熟得多,对上他可以说是智慧碾压。是以孙逸昭让他忽悠得服服帖帖,张口闭口都是“好兄弟”。

可是人会成长,人的感情也会慢慢改变,或许是装着装着,白玉京自己都信了;或许白玉京觉得跟他相处不用费心劳力,难得放松,总之,原先的三分认真,不知不觉养出了七分真心。

方才陆九万提出的计策,从理智上来讲,白玉京觉得行得通,且是目前投入最少,最能见成效的计策;可是从感情上,白玉京忽而生出了抵触之心。

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他不能利用兄弟。

“兄弟?兄弟!哈,哈哈哈!”白玉京压低声音,笑了几声,笑声中带着悲凉与释然。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般卑劣。

偶尔,他还是有底线的。

白玉京仰头望着灿烂星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与孙逸昭的点点滴滴。

“京哥儿,你怎么老不高兴呀?别呀,我错了还不行嘛!”

“京哥儿,我们去骑马吧,我爹……呸,家里给我准备了几匹好马。”

“京哥儿!江湖救急,有人算计我!你帮我算计回去!”

再后来,白玉京告知了自己的表字,从此后,孙逸昭嘴里念叨最多的就变成了“陶然”。

白玉京忽然意识到,其实从他告知对方表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承认了这个好朋友,好兄弟。

他并不是一直都孤孤单单,只是他实在没良心,竟忽略了此人。

新月出来了,弯弯的,淡淡的,银白色,漂亮极了。

却说陆九万失了白玉京这个现成助力,也觉得自个儿急于求成了。她思来想去,决定先放放,要知道陶盛凌还在牢里,关了那么久,不信他没受影响。

趁着夜色,陆九万脚步轻快地进大牢提审了陶盛凌。

在牢里一连待了数日,却不见有人进来探望,陶盛凌便知道外面可能出了意外——勋贵们没有压制住白泽卫。

没人审没人问没人探监没法交流,单是恐惧,也能把人压垮了。

不过陶盛凌不是一般人。他是一个十分擅长调整心态的人,连对庄太妃的感情都能独自压抑多年,他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所以,陆九万上来先重击他的心防:“知器落网了。”

果然,陶盛凌的温文尔雅有一瞬的迟滞。他微微蜷了下手指,俄而笑道:“知器是谁?我不懂陆千户的意思。”

“不认识没关系,就是吧,我最近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陆九万笑吟吟地掘开陶盛凌苦苦隐藏的东西,“程心念的侧脸,像极了庄太妃。”

陶盛凌面色遽然变得极恐怖。

“想不到吧?有人既见过当年的庄妃,又见过如今的程心念。”陆九万不疾不徐刺激他,“你们长兴教是真卑鄙。不是白月光,就是白月光替身,怎么着,离了男女那点事儿,就玩不转了?”

陶盛凌面沉似水,极力保持镇定,根本不敢开口。生怕自己说多错多,让女千户抓住要害。

“真可怜。”陆九万笑得意味深长,“你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不敢爬出来跟真人站在一起。”

隐藏最深的秘密被人毫不客气扒了出来,并扔在了天光下,陶盛凌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他拳头握紧又张开,低垂的眸光急剧变幻。

他原以为罪名是与邪教纠缠不清,可是进来后方知是为了虐杀仆役之事,不过没关系,他有爵位在身,可以赎刑。是以他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觉得很快就可以出去,

此时此刻方知,白泽卫了解的,远比他以为的要多。

许久,他平静下来,抬头温和笑道:“您的话,有些难以理解。仅凭一个侧脸,您就断定我对庄太妃心怀不轨,是不是过于武断了?”

陆九万心知肚明,这是在套她的话,想探探白泽卫了解多少。

不要紧,不怕你试探,就怕你跟只老蚌似的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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