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知怎的,冷情忽然有些意兴索然,似乎这追逐猎杀的游戏失去了原本魅力。

因为那不知名的魔族女人?

好像有点,又不全是,也许,是对“造物主”和命运有些不满吧……

然而事情该做的还是要做,猎杀反以更高的效率继续进行,只不过没有残忍没有虐杀,只有痛痛快快的死亡。

第六日,原摩纳多国境内。

一路上,阿迪斯不知想了多少办法,茂密的丛林,湍急的河流,幽深的洞穴……各种自然环境皆被利用过来,末了仍无法摆脱那人的追杀。

艾德里安死了,费尔顿死了,贝尔曼死了……

熟悉的面孔一张张消失,身边包括基特里奇在内只剩三个人。

扭头看看三人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圈、不稳的步履,阿迪斯忽的悲从中来,眼底涌过一阵酸意。

“歇歇吧!”阿迪斯看见前面有块平整的巨石,对三人说道,自己当先爬上去盘膝坐下,山风吹拂下,双眸不知觉中望向无限深远处,似乎看到了四人渺茫的未来。

基特里奇三人爬上巨石,三人默契的各朝一个方向团团背坐,默默取出肉干仔细咀嚼,补充体力的同时,仿佛要深深记住这食物的味道。眼睛却从不看食物,只是观察着自己这方的动静。

下一刻,说不准已无法体验这味觉了呢。

沉默中,阿迪斯忽而叹息一声,问了个无需回答的问题:“出来前,谁能想到这结局?”

随着这句话,三人想到由伯纳多开始,到现在仍未醒转的噩梦,不由同声叹息……

是啊,谁能想到这结局!

基特里奇咽下口中食物,慢慢说道:“我想,咱们的结局也已经注定了。”

阿迪斯闻言,没对此作任何反应,心中却升起英雄末路的感觉,自己强横一世、风光一世,手下败将无数,人命更无数,何曾想过有天会落到如此境地!

另两人似已丧失了说话的yu望,只是慢条斯理的细细咀嚼

正沉默间,突如其来的话语似在四人耳边响起:“怎么,这么快就绝望了?”轻笑声随即响起。

四人如临大敌般忽的站起,警惕的目光四下搜寻那人的身影。

阿迪斯还是第一次听见那人的声音,无比憋闷之下,忽然大吼道:“纳斯拉皇帝陛下,我心知必死,只求您给个公平一战的机会!”

随即基特里奇也忍不住吼道:“老这么躲躲藏藏,你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出来,大家痛痛快快一战!”

那人似听见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般,忽然“哈哈”狂笑起来,半晌才止住笑声喘息着说:“我还真服了你们,漂亮话说起来天花乱坠,好像多委屈似的!”

顿了顿,那人又说道:“公平?你们五十三个魔族高手来做什么的?找我公平决战?不觉得太讽刺了吗?!还有,我算不算男人管你鸟事!你有本事,有本事当初就一个人来纳斯拉找我了,何必带这么多人!厚颜无耻到你这般地步,还真是……真是搞笑啊!哈哈哈哈……”

阿迪斯和基特里奇顿时被噎的直翻白眼。

是啊,自己等人此行,根本就打着以众凌寡、一击必杀的主意,所谓武者尊严,在全族利益面前早抛到九霄云外,现在跟那人要求公平,确实那个……貌似好笑~!

沉默半晌,阿迪斯反不那么紧张了,忽而又大声说道:“好,这话是我说的没道理!您似乎看得到我们,就我们现在这状态,您还不敢现身吗?”言罢缓缓盘坐于地。

说完这话,阿迪斯愤然想到,都落到这地步了,竟还未亲眼见过那人!

当真可笑之至,可悲之至!

“这么想看见我吗?嘿嘿,好说好说,不过我要求一对一的公平决战,你那三个同伴反正死定了,不如你送他们上路,然后你就可以看见我了~!哈哈~!”那人说罢自己都觉好笑,重又大笑起来。

阿迪斯看似静坐,实则一直试图辨别那人的方位,然而话音似乎由四面八方传来,听他说了这些话,仍辨不清他的具体方位,终于颓然放弃了努力,对那人只剩一个感觉:深不可测!

基特里奇和另两人未插话,默默坐于原处

一时间双方似乎都失去了说话的yu望,只有山风继续吹过,吹的几人破烂的衣衫“呼啦啦”作响。

此时的冷情,正优哉悠哉坐于山涧一块大石上,双脚皆放于清澈溪流中,似在体会水流清凉欢快的摩擦,青冥赫然悬浮于他眼前,纵使白天光照强烈,仍无法遮掩青冥剑体流转的青光。

随着最近的频繁使用,冷情觉着和青冥间无形的联系紧密了许多,有时甚至产生了错觉,似乎它不是一把剑,而是一个亲密的同伴。随着联系的紧密,对青冥的操纵亦变的有如臂使,很多原先做不出的精妙攻击现在都能做出来,除了凌空无受力之处的唯一缺点外,几乎和拿在手里攻击没啥两样,甚至更为犀利!

对了,无受力点并不是唯一的缺点,青光可算是另一个缺点!青冥之所以无坚不摧,固然在于本体坚硬,最大的原因却是因这青光能量的防护,与此同时,青冥的攻击亦因这青光丧失了隐蔽性,这些天的猎杀,很多次便是因被提早发现而功败垂成。

念及此,冷情转而研究起青冥中的阵法,看能否找到办法令青光消失。失去防护的青冥无法用来强攻,不过,变为手掌大小消除掉青光的青冥,再配合无所不在的神念指挥,以之偷袭绝对所向披靡!事实上人体是相当脆弱的,哪怕脖子上的血管被轻轻一划,或者体表若干主动脉被割破,便意味着一条生命的终结,就算“圣剑士”也无法成天身披斗气铠吧!

也正因为深刻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冷情对敌时从来都很小心,毕竟,命只有一条啊!

没过多久,冷情面前的青光逐渐淡化至消失,青冥本体亦逐渐缩小,直到变为巴掌长短的玲珑小剑。

看着眼前小剑,冷情嘿嘿阴笑:“你们四个,洗干净脖子等死好了~!”小剑随即向空中电射而出。

阿迪斯四人并不知死神将至,仍坐在原处默默想心事,四人都是有家小的人,这种时刻,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遥远的亲人,至于魔皇以及魔族的未来,早变成虚无缥缈被众人抛到了脑后。

高空中,青冥并未如以往般风驰电掣,而是以相对缓慢的速度向地面四人降下,随着高度的降低,青冥移动的速度愈发缓慢,直至降到四人背后,阿迪斯等人仍一无所觉,丝毫不知自己已成了别人案板上的肉。

青冥突然间发动,闪电般掠过基特里奇三人后颈,因其细小、锋锐和高速,这过程未发出丝毫破空声和骨折声,一切都在风声掩盖下悄无声息!

三人同时脑袋一耷拉,躯体仍坐于原地不动,似乎仅仅睡着了般,只有后颈缓缓溢出的鲜血宣告着他们的死亡。

心神恍惚、全身极度疲倦的阿迪斯竟仍未发觉这一切,神思飘缈间自顾凝视着远方。

良久……

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白色身影,阿迪斯猛的一激灵回过神来,目不转睛盯着那白衣人凌空飞来,起身之际,右手缓缓拔出负于身后的大剑,虽濒临此绝境,高手风范仍在这镇静的一举一动中表露无遗。

那人视若未见般飞到阿迪斯身前十米处,微笑看了他半天,忽而开口说道:“你叫阿迪斯是吧?那天戈壁上的女人叫什么?”

到了此时,阿迪斯反不如何紧张,转手将大剑置于肩上,洒然回答:“她叫贝弗莉,是我族仅有的三个风系魔导师之一。怎么,她……死了吗?”

冷情喃喃道:“贝弗莉……贝弗莉……很好听的名字!”

凌空的身形白衣飘飘随意潇洒,冷情英俊面容上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阴郁。

半晌,看向阿迪斯道:“没错,她死了,死在我手里,就埋在那地方。”

阿迪斯细细打量这从未谋面的敌人,心中赞叹之余,点点头说道:“贝弗莉可是个美女呢,您还真下得了手~!不过杀人者人杀之,我知她难逃一死,我们也一样!只是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人……”

顿了顿,阿迪斯又郑重说道:“不管怎样,谢谢您!!!谢谢您没让我死的不明不白,到死连谁杀的自己都没看见。只是我不明白,您看起来象魔族更多过像人族,人族中可没这样的黑发黑眸,能否告诉我您的来历呢?”

冷情苦笑了一下,说道:“猜得不错,我原本的确不属于这里!怎么说呢,我和你一样,属于另一个遥远世界里的另一个种族。别问我为什么帮人族,命运这东西……有时候难说的很!”

阿迪斯瞪视着他,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嘴里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震惊的同时,阿迪斯心中却有些奇怪:“怎么基特里奇三人这么安静?!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啊?”

“既然心愿已了,那么我送您上路吧!看在您是位令人尊敬的武者份上,我为您留下全尸,这处风景不错,亦是不错的埋骨之所。”冷情眼帘微垂,温和说道,指尖轻拂过重焕发出光芒的青冥。

阿迪斯洒然一笑,并未因即将降临的死亡而惊慌失措,左手由颈部取下一件饰物搁于地上:“这是我随身多年的幸运符,有朝一日若有机会,希望您帮我转交给族人,由他们转交给我妻儿。”

“好的,若有机会,我会帮你办到。”冷情点点头,青冥脱离掌握悬浮于空,青光萦绕中,剑尖直指阿迪斯。

当此一触即发的时刻,阿迪斯再迟钝也觉到不对劲,眼睛盯着冷情后退几步,随即发现基特里奇等人垂颈而坐,后颈鲜血已在山风中凝固。

“基特里奇!”阿迪斯犹自不敢相信这一切,大声吼道!

“别喊了,适才我已留你一命!怎么,到现在还不甘心吗?”冷情沉静的目光直射过来。

直至此时,阿迪斯方才彻底死心,惨然一笑道:“甘心,怎会不甘心!记着,您答应过我的话!”言罢大剑一举向冷情疾冲过来。

空中青冥突的发动,风驰电掣直奔阿迪斯胸前而去!

冷情本以为以他的水准定能挡住这招,谁想阿迪斯根本未挥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青光穿胸而过,身形亦忽的顿住。

大剑“嚓”的一声插于地面,阿迪斯拄剑而立,望向远方的眼神逐渐涣散,嘴里喃喃道:“就这么死了,倒也痛快!”

眸中忽焕发出一丝光彩,阿迪斯竭力凝神看向冷情,微弱的说道:“记得您答应过我!”随即脖颈缓缓垂落,再无动静。

山风中,拄剑而立的阿迪斯似凝固成一具雕像,久久伫立于山林空寂之间,渲染成一幅无比悲壮的画面。

拾起那饰物,看上去似是某种图腾,仍带着阿迪斯的些许体温,看向风中凝立的阿迪斯,冷情喃喃道:“我答应你。”

不知名的小山上,从此多了四个没有坟头的坟,四人生前无比显赫,死后不过一抔黄土,生命,某些时候便是如此卑微!

冷情最后扫视这一切,转身腾空飞起,心头不知怎的感慨万千。这个时刻,忽然很想念薇安的娇颜,甚至达芙妮三女的绝色容颜在心中亦变得无比亲切。

感知,思索,困惑,矛盾,厮杀,温情,冷酷……这就是生命的全部吗?!

冷情盘坐于青冥之上,飞翔于九天之外,看似无比潇洒,心中却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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