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脸色极为难看：“阮思渊，你找死。”
说着双手结印便要聚气，被身旁男子一把拦下。他向那少年行了一礼，道：“阮师弟可误会蓁蓁了。她只是给那丫头一个教训。那丫头偷了蓁蓁的兽饵。”
“唔，还有这事儿？”阮思渊呆愣片刻，似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叶师妹丢的是何兽饵？”
叶蓁蓁扬起下巴瞥他一眼，不欲言语。男子指了指姜沅手上妖兽，替她答道：“喏，是一只獬豸。”
少年咳嗽一声，似在掩饰尴尬：“庄师兄确定么？”男子：“自是确定，不会有假。”
阮思渊闲闲一笑。他走到姜沅身前，伸手拨了拨那只小妖。姜沅愈发疼痛，视线开始模糊。隐约只见得少年风姿特秀，天质自然。
阮思渊指着她手中妖兽，啧啧有声：“庄启明不明。庄师兄这外号来得可真不冤枉。”
如愿看到了庄启明铁青的脸色，他又道：“众所周知，獬豸头有角。幼年獬豸就算未长角，额上却也有角印一瓣。这只妖兽么，既无角也无角印，倒是耳边卷曲，目色泛蓝，分明是只长驳，不过与獬豸有几分像罢了。”
他伸手在妖兽身上轻点几处，那妖兽立刻松了口，僵硬地掉落在少年掌心。他笑道：“你们这可是冤枉了人。这不是你们要找的獬豸。”tefu.org 柠檬小说网
庄启明气愤不已：“你说不是便不是？”说罢上前，伸指在妖兽额前摸索，却未能如愿摸到凸起。那处竟只是毛色更深，看起来如角印一般！
庄启明愣住，讷讷说不出话。突然灵光一闪道：“若不是她偷这妖兽，何至于被咬？”
阮思渊讶异万分：“我还以为师兄知道呢！《兽论》有言，与未开窍的小妖结契，便是用结契之人的骨血喂之。不对呀，师兄不应该对这事很关心么？”
庄启明脸都绿了，这小子分明在说他资质差，只能配得上连窍都未开的灵兽！
只听阮思渊笑嘻嘻道：“分明是长驳看中了这丫头，主动结契。你们要找獬豸，找错了打扰别人结契不说，竟还想以有主灵兽做兽饵，啧啧，难不成叶师妹和庄师兄想改写天虞律例？”他摸了摸下巴，似极为好心：“要不我替你二人向檀芜师祖提一提？”
二人脸色骤变。
有主灵兽，万不可做妖兽之食。这是天虞铁律。
叶蓁蓁冷哼一声，朝姜沅温允道：“今日就先放过你们。”她面向二女，眼却是看着少年，道：“我们来日方长。”
阮思渊回以一笑。
叶蓁蓁横他一眼，转身匆匆而去。身旁庄启明与商贩急忙跟上。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精致玉瓶，递给姜沅。口中道：“灵兽结契，伤口必深入骨髓，是以结血髓之缘。这是我天虞门特制赤莲膏，你将它抹到伤口上，能助你快速恢复。”
“我来吧。”温允接过药膏，向少年道了声谢。阮思渊看着她愣了愣，片刻后恢复正常。
他低头，屈指弹了弹手心的妖兽，笑道：“你倒是聪明，知道结契保命。”
姜沅这时才从疼痛中缓过来。她定了定神，终于看清少年何等模样。
眼前少年也着天虞灰色道袍，那正经的服饰硬是被他穿出几分落拓。他乌发半束，用一只木簪斜斜插着。面容白皙，眉眼精致，唇畔含笑。望之不由心生亲近之意。
好一位翩翩少年郎！姜沅不禁暗叹。
直到温允捉过她的手，姜沅才回过神来。她老脸一红，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看美人看到失神了。温允将药膏覆到她手上，细细涂抹均匀。姜沅只觉一股清凉之意从手上升起，沿着血脉升至脑中，瞬间已感觉不到疼痛。果真灵药!
阮思渊细瞧她二人片刻，忽道：“你们是要参加天虞补录？”
姜沅微奇：“你怎知道？”
他一笑：“也不难猜。我看你二人一身风尘，定是不是城中之人。一个时辰前恰有飞舟入城，你二人此刻又出现在百兽园中，算时间应是欲往城西客所而去，说明你们有事会在逐章停留。飞舟一行，路途必定不下十万里。你二人无力自保却又长途跋涉，还恰在如此时机，想来为的应是三日后的天虞补录了。”
二女微惊，皆叹服于他的眼力。
他神色微整，又道：“今日你们与那叶叉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去天虞可不是一条好路。”
姜沅向他一礼：“今日多谢道友相助。也多谢道友的提醒。不过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天虞，补录又是绝佳机会，我等不会因为一点挫折便放弃。”温允亦点头应和。
阮思渊也不在意，只点点头：“随便你们。”
他将手中小妖递给姜沅。姜沅不欲接。
阮思渊挑眉：“怎地？你的灵兽，你不要？”顿了顿又道：“可是嫌弃它未开窍？”
姜沅与那小妖大眼对小眼，小妖依旧一副懵懂呆萌样。她撇撇嘴：“当然嫌弃了！谁会喜欢没用的废物！”小妖眨了眨眼，似是听懂了。姜沅心头微喜，只觉略略报了那一咬之仇。又忍不住问道：“方才它真是在与我结契？若方才那样便能结契，岂不是妖兽咬人后反给自己咬个主人出来？”
阮思渊不禁莞尔：“当然没这么简单。早在这獬豸下嘴前，就已经逼出了心尖血，而后注入你的骨髓之中。”他点了点下巴：“你这右手，便是二人契门之所在。”
二女听罢都忍不住出声：“这是獬豸？不说是长驳么？”
他刮了刮小妖的鼻子，道：“自然是忽悠他们的。一个装明白的师兄，一个半斤八两的师妹，剩下一群不敢言的鼠辈，不忽悠他们忽悠谁？”
见二人都瞪大了双眼，他摇了摇头：“不过你这只獬豸确实奇怪，应该是先天不足，连角印都没有。古时獬豸可是八大神兽之一，能破世间万法；你这只么......能开窍就算好了。”
他又把玩一阵，再递给姜沅。姜沅这次只得接住。一落入姜沅掌心，獬豸径直便往她怀中而去。姜沅早有准备，岂能让它如意？獬豸被死死按住。
阮思渊瞄她一眼，“说来也怪，很少有妖兽愿主动与人族结契，哪怕是生死存亡之际。”他凑近意味深长：“怕是你身上有什么吸引它的东西。”
姜沅心头一跳。
他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对温允道：“天虞其实挺好，希望以后能成为同门。”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拐角。姜沅回过头，只见温允脸色微红。她忍不住调笑，直把温允逼得先行离去。
姜沅遥遥跟在其后，不禁再次感慨：“啧啧，果然无处不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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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房柱上挂着灯笼里的明珠散出柔和的光芒。姜沅坐在桌前。
一扇屏风将房间分隔为两半，温允早在另一边睡下。
姜沅看着桌上的四样物品，陷入了沉思。
那四样，分别是从镇海村中带出的小册子、魏书赠予的驱兽盒、鉴月宗里得到的黄符以及不久前那吴弓给的晶玉。这些是她今日身上仅仅携带的东西。
那小册子估摸着是一本《昭平志》，作者为第二百零一代代天择，而且想来多半还是独一无二的灵本，应该与今日自己吸引妖兽没什么关系；鉴月宗的黄符与灵石被无尘放在一起，也许是同为青主所赠的那道联络符，应该也没多大关系。
至于那块晶玉，更是不可能。毕竟姜沅完全可以把晶玉用出去，事实她也确实做如此打算，三日后便用其结房钱。若是那晶玉有异，吴弓欲借助自己做些什么事的话，计划极有可能泡汤。
思来想去，可能的便只有——驱兽盒。
她只觉得万分讶异，为何同一样东西，能驱赶普通的野兽，也能吸引有灵的妖兽？真是矛盾的统一。
有细微的声响从床尾传来，姜沅看过去，那獬豸扭动着身子，挣扎不断。獬豸自她们到客栈的路上便极不安分，到了客栈更是直往她身上扑。姜沅止住，几次都差点又被其咬伤。她不得再次怀疑起阮思渊的话。这货真和她结契了么？为何她一点做主人的感觉都没有？
獬豸实在闹腾。姜沅无法，只得将它用好几层粗布条绑在床尾。
她把玩着驱兽盒，手指不断抚摸着盒身上的三条锁链。她思索着，要做到对立统一，那便意味着这盒子得对普通野兽造成消极的影响，例如威慑；而对妖兽形成积极的影响，例如亲近，或者使之......崇拜。
姜沅不禁想起白日那金发少年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狂热、喜悦，夹杂着一丝惊讶与无尽的希冀。
“啪——”窗户被风吹开，打断了她的思绪。已入九月，正是秋高气爽时节，夜里时常刮起大风。姜沅起身上前，将窗合上。
再转过身时，只见獬豸不知如何已挣脱束缚。此刻它正趴在桌上，双爪扒拉着那驱兽盒，锋利的牙齿不断啃噬着锁链。
“喂——住口！”姜沅低呼一声，急忙向桌子扑去。
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叮叮叮——”三声几乎同步的脆响，锁链应声而断。盒子“啪”地弹开。
一颗圆圆的光滑丸子滚落出来。姜沅只来得及看清其上隐约闪烁的蓝色光纹，下一刻，整个丸子被獬豸吞入腹中。
她一把将獬豸抓住，强行掰开它的嘴。里面空空如也。獬豸眨了眨眼，眼中精光一闪，似颇有几分得意。
姜沅有些崩溃。这可是她的驱兽盒！现在就这样毁了。这货到底吃的是什么？！
她瞪大眼睛举起獬豸左看右看，那小妖也不挣扎，由得她去。姜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她不甘，将獬豸举到面前，双手掐住它的脖子，一人一妖便静静对视着。渐渐地，獬豸的本来就小的眼睛越来越小，最终合成了一条线。
姜沅气极，使劲摇了摇它的脖子。獬豸毫无反应，只肚腹微微起伏，睡得极为香甜。
姜沅无奈，只得将它放在桌上。
忽地她视线一顿，只见那驱兽盒中，还静静躺着几根雪色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