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隔着很远,云薇听见屋里传出胤禩暴怒的声音:“滚,给爷滚出去。”噼里啪啦杯盏东西落地的破碎的声音,仆从的哀求,隐隐有鞭子作响,云薇顿了顿,轻笑:“爷这手鞭子是练出来了呢。”

“主子,等着八爷出气后再进去?您现在不同以往,磕着碰着怎么好?八爷身边伺候的奴才不懂事,抽几鞭子长点教训,八爷是主子,害怕他们有异心不成?”

“我是担心八爷,他总是这么消沉暴躁易怒,他何时才能走出来?”

自从清楚手好不了之后,胤禩改了脾气,很容易便动怒,更是经常喝醉了,云薇看得酒醉后会眼角湿润的胤禩,很心疼却只能装作看不见,会把胤禩搂在怀里,不声不响就那么的抱着他,胤禩的泪水会打湿她的胸口,喝醉的胤禩会呕吐,总是有收拾不完的污秽,云薇从不曾让小丫头收拾,全部都是她自己来,喂水,擦拭胤禩的嘴角,一切都是云薇亲自动手,她宁愿累一点,不愿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瞧见胤禩的颓废痛苦。

胤禩在仆从下人面前,还是温文尔雅的皇八子,无论如何困难都击不跨的胤禩。云薇在门外听了很久,胤禩教训随侍,云薇从未想过此时进去把他们救下,胤禩不能总是忍着,发泄出来也好。等到随侍伤痕累累的走出来,见到云薇请安,云薇笑了笑,“辛苦你们了,我让林嬷嬷准备了尚好的外伤药,下去擦一擦,爷他···他现在气不顺。”

“奴才不敢。”随从擦了擦眼泪,脸上的鞭痕泪水流过,很疼“是奴才没伺候好主子,都是奴才的罪过。”

云薇挨个安慰了几句,且让林嬷嬷多给他们两个月的月钱,让他们安心养伤,伤好之前不用当值,仆从千恩万谢,互相搀扶着离开,云薇低声吩咐:”林嬷嬷让可信的人看着点他们。”

林嬷嬷道:“他们万不敢编排主子的不是。”林嬷嬷以为生性好强的主子怕传出对胤禩不利的话,云薇摇头道:“他们很忠心,但我不能不防着点,爷的吃穿用度都是他们伺候着,万一他们一时想歪了起了歹心,我总得防着点。”

胤禩虽然不会时时刻刻都是暴怒的,也不会说打就打,但脾气变的不似平常,仆从受不住,来个鱼死网破云薇不能不防,富贵人家也常有这事发生,现在非常时期,云薇更得将事儿想周全了,更要提防着以前结下仇怨的皇子阿哥们再动手伤害胤禩,皇子们心眼儿都不打,最是记仇的。

“福晋,这事您让奴婢取来的针和药材。”

云薇点头道:“都给我,你们在外面候着,有事的话,我再唤你们。”接过红布裹着的细针,云薇将药材包放在鼻下嗅了嗅,久病成良医,云薇为了给胤禩寻找一丝复原的机会,翻遍医书,嗅一嗅药材就能闻出是否有添加了别的草药,一般的病症,云薇开得方子比一些名医还有用,胤禩的手伤未见好转,云薇给林嬷嬷开的药方子,治好了她的老寒腿,足以看出云薇对医术下了多少的苦功夫。

撩开帘子走进去,云薇视地上的碎片于无物,直径走到胤禩身前,落地的不仅仅是茶杯果盘,还有黑白棋子,胤禩靠在垫子上,染着血鞭子扔到一旁,右手死死的攥紧,后脑朝着云薇,“你也走,爷不想看见你。”

云薇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胤禩身边,挺着凸出的肚子费力的哈腰,将地上的棋子一颗一颗的捡起来,棋子重新落入棋盒的声音似敲打着胤禩的心,不消片刻胤禩就忍不住了,猛然站起,左手拉起云薇,“你捡棋子做什么?爷不会穷的连棋子都买不起。”

云薇抬眸浅笑:“谁说爷买不起棋子?别说这种石头打磨的,便是镶金镶玉的也买得用得。”云薇将手心的最后一颗棋子放到棋盒里,反倒扶着胤禩坐下,离得近了云薇能嗅到胤禩身上的淡淡的酒气,看来他未曾喝醉,不过浅酌几杯,是想到什么事,才突然发怒的。

”我知晓爷疼我,不会眼看着我吃苦。”云薇手盖住胤禩的手,道:“反之亦然。”

多余的话云薇不用说,胤禩疼她,她有何尝不疼惜胤禩?看着胤禩暴怒发火,云薇比谁都难过,坐在胤禩身边,云薇主动握住胤禩手上的右手,胤禩向回抽,却被云薇按住,胤禩不想伤到云薇,任由她轻轻的按摩自己的右手,紧咬着牙根,胤禩说不出话,他怕一开口,便会落泪,他不是软弱的人,也不是爱哭的人,但在云薇面前,胤禩会卸掉所有在外人面前的骄傲,胤禩不想让云薇对他失望,是云薇的丈夫,理应保护云薇,让她幸福尊贵,可是···可现在他根本就做不到。

云薇按摩动作未停,垂眼看着胤禩好看的右手,“那把椅子虽然重要,要紧不过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爷,您争过只是天意不在你身上,您是皇子贝勒,富贵已极,没人敢在您面前放肆,既然注定无法主贵天下,做个富贵闲人不好吗?”

“富贵闲人?我胤禩多年来下的辛苦,挑灯夜读下的苦功夫又是为什么?你可知晓我为了皇阿玛一句夸奖,为了师傅的一句称赞,读了多少的书?他们都睡了,我还是偷偷摸摸的读书,就是为了···为了···”

“您总不是儿时读书时就想着那把椅子。”

云薇柔和一笑,“下得苦功夫并没有白费,本事只有学了,才算是自己的,当世之人谁不晓得八阿哥胤禩的才华?无论是太子爷,还是皇上,他们都是有数的。”

胤禩喉结滚动,云薇打开裹着细针的红绸缎,手指在红绸缎中翻飞,红色趁得她的手指似玉一般晶莹,胤禩移不开视线,无一不完美的云薇无法坐在后位上,接受命妇的朝拜,尊贵的皇后朝冠戴在云薇头上,是何等的尊荣?他给不了云薇最好的,给不了。

云薇不清楚胤禩这么一会儿便想到皇后朝冠上去,云薇从不曾想过做皇后,那个位置太高,太耀眼,责任也太大,云薇从不喜欢那个位置,她的肩膀担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云薇捻起细针,准确的扎在胤禩手上的穴位,这种方法是云薇从一本古籍上看见的,找了几个下人实验练针了好久,准确无误之后,才敢给胤禩施针,“您看着皇上哪都好,实话说我是看出不好来。”

胤禩信任的由云薇摆弄,不是第一次,本来胤禩还抱有希望,时间长了还接受治疗,不过是不想让云薇伤心,“为何这么说?执掌天下,唯我独尊不好吗?”

“您看皇上过得好吗?说句大不敬的话,除了天子的尊荣,皇上身边还余下什么?弱水三千随君取用,后宫的娘娘们不少,真正让皇阿玛惦记的是谁?”

“为昏君倒是畅快了自在了,但江山社稷全毁了,当明君?似皇阿玛这样的千古明君,其中的辛劳又有谁看得见?”云薇小声嘀咕:“儿子少了怕后继无人,儿子才学不出色怕再出昏君,儿子才学出众,他也怕···”

云薇垂眼不敢看胤禩,多年的教养不准许说对康熙帝不敬的话,胤禩沉思片刻,似有所感悟,眸光有神“祸起萧墙?是祸起萧墙吗?”

“别动,别动。”云薇心一颤,手一松施针差了,血珠冒出来,“你看,你看,扎偏了,疼不疼?”

云薇擦拭胤禩手上冒出的血,她无法回答胤禩的话,胤禩反握住云薇,“爷早就应该看清楚,皇阿玛是怕祸起萧墙,又怕太子平庸无法继承祖宗基业,才会···才会不停的试探,再好的教导,也没亲身经历好,是皇阿玛挑起了兄弟们野心,是他让爷觉得有希望,有希望,其实不过是他的···他的棋子,争,争什么争,爷从来就不曾入皇阿玛的眼,他给了厚重的赏赐,不仅仅是出于愧疚,而是奖赏,是奖赏爷去找太子的麻烦,奖赏爷的野心,奖赏···”

胤禩面容狰狞,一脸的激愤,多日冥思苦想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这些年他被康熙皇帝的称赞,被朝臣的拥护迷花了眼,只看道眼前的风光,却忽略了高高坐在宝座的皇阿玛眼底的冷然蔑视,胤禩自认为自己是太子的人选,可他的根基还敢不上冷面的四阿哥,朝臣的拥护算什么?官当得再大也是皇上的奴才,惹皇阿玛不高兴,顷刻间就会摘掉顶戴。

胤禩手搭在云薇肩头,将她搂紧怀里,“除了你之外,这么多年爷什么都没剩下,爷的一切全都是浮萍,皇阿玛说拿走便拿走了,现在爷不中用了,皇阿玛便想起了老十四,他在走爷以往的道路,他也是个傻子,皇阿玛最最看重的儿子,最在意的儿子只有一个,元后嫡子太子胤礽。”

“其实皇上最在意的人,不是太子,是大清江山,是他自己。”云薇靠着胤禩,用自己体温柔顺温暖胤禩逐渐冰冷的心,轻声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听阿玛讲过,当明君的为了江山可牺牲一切,太子爷若不适合继承大统,皇上随时都可以为了江山换人,父子之情来比不得江山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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