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赴任救危上

第十六章 赴任救危(上)

黑河市位于黑龙江省西北部,小兴安岭的北麓,与俄罗斯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隔江相望。布拉戈维申斯克本是中国领土,原名海兰泡,与黑河合称大黑河屯,黑龙江从大黑河屯中心穿过。一八五八年,《瑷珲条约》签订后,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包括海兰泡在内,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割给俄国。海兰泡也因此改名换姓,成了俄国人的“报喜城”(布拉戈维申斯克在俄语中即报喜城)。本来作为内河的黑龙江,也就变成了中俄界河。

《瑷珲和约》签订后,沙俄加快了移民的速度,海兰泡人口剧增。黑河屯兴于边贸,毁于战火,几经劫难,起起落落。黑河屯曾是黑河府的府城,民国之后,它成为黑河道尹公署所在地。一九二九年,东北政务委员会裁撤黑河道尹公署,改设黑河市政筹备处。

黑河有“东西十街、南北五路”,在二道街中部,有一栋两层楼的俄式风格建筑,这就是黑河警备司令兼黑龙江第三步兵旅旅长马占山的公馆。zuqi.org 葡萄小说网

手拿北平行营的代职电令,站在窗前,遥望滔滔大江,马占山感到很迷惑:自己既不是军校出身,也没有留过洋,斗大的字也不识几筐。而且所带的部队只是地方剿匪部队,并不是东北军的主力精锐。也就是说,既无学识,也无背景,甚至也没有高大魁梧的堂堂像貌,其他几位旅长,似乎都比自己强。特别是黑龙江第二步兵旅旅长苏炳文,不仅年轻,而且是经陆军小学、陆军中学,毕业于保定军校,张副司令为什么选中自己?

马占山,字秀芳,四十六岁,祖籍河北丰润县,生于吉林怀德县(公主岭)一个贫苦的家农家庭。因少年丧母,家中贫困,马占山从七、八岁就给地主放马以维持生计,因此学到了一套良好的骑射技术。同时,长年的放牧生涯铸成了他倔强、刚烈的性格。十九岁那年,他为本村为地主姜大牙放马时,不幸他所放的马跑走了一匹。姜大牙硬是说他把马偷走卖了,叫人把他绑入警察局拷打,逼他赔偿。家里卖掉了全家仅有的财产:地里的麦青和一头小毛驴才把他赎了出来。后来虽然那匹马自己跑了回来,但姜大牙拒不认错还钱。性格刚烈的马占山为立志报仇雪恨,他瞒着父亲和媳妇离开了家,跑到离县城百里之外的黑虎山落草为寇。

一九○五年日俄战争结束,沙俄军队退出怀德一带,清朝为了恢复对地方的统治,对地方民团和“绿林好汉”进行收编,马占山也随之接受了招安,成了一名地方武装的哨官。三年后,又成为正规军的军官。一九一一年,马占山得到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吴俊升的赏识,在其手下任职。

自从跟随吴俊升后,马占山善骑善射的长处得到了发挥,走了官运。十余年间,从少校连长升任中将骑兵师长。东北军整编后,撤消军师大单位,马占山任黑龙江第三步兵旅旅长。一九三○年十月,马占山调任黑河警备司令兼黑龙江第三步兵旅旅长,率步骑兵各一团,辖沿江十余县。

官运亨通后,自然是有势有权便有钱。黑河地处北疆,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要说远离沈阳,就是距哈尔滨也有上千里。马占山在这里当警备司令,率着一旅两团人马,自然就成了土皇帝,谁都要买他的帐。家中常常是宾客盈门,酒席不断。

在黑龙江军署的电报催促下,这种土皇帝的美好生活结束了。马占山安排好黑河的防务,告别地方官吏和娇滴滴、色艺双全的五姨太。带着卫士,率领步兵第五团的一个连,从黑河防地乘大兴轮沿黑龙江直下,日夜兼程赶赴省城。第五团其它连队,则由参谋长石兰斌率领,从陆路赶赴省城。

轮船江面上急速行驶,激起一串串浪花,形成了一阵阵的雾雨。马占山心事重重,无法入眠,便身裹大衣,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听任江风扑面。

月暗星稀,江风刺骨,水拍船舷,浪花飞溅。站在甲板上,马占山思绪万千,心情十分复杂:在全省众多的将官中,得到张副司令的信任,一跃成为一省首脑、北疆大臣,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一生的殊荣。但这个时候张副司令重用他,当然不会是让他去耍嘴皮子、办交涉。是看中他敢打能打,而且忠心。要报答这提携之恩,他自然是尽力把日本人挡在省外,确保黑龙江省不落于敌手。

如果是和日本人开战相拼,马占山没有话说。论公,这是国仇,作为军人责无旁货。论私,皇姑屯事件,日本人炸死了吴俊升。吴俊升对他有知遇之恩,不报此仇,有失信义。当年他就说过:“这公仇私恨,必报之。否则,我马某不是人!”

但是,辽、吉两省不战而退,至今张副司令也并没有要和日本人开战的意思呀!自辽、吉两省沦陷后,黑龙江局势危如垒卵。兵力单薄,装备又差,这副担子奇重,风险极大。而且其他的旅、团长们,多数比自己有学识,有的比自己资历老,有的背景深厚。在这非常时期,他们是否能听从调遣?自己一介武夫,从未负责过政治,上任后,那些文官老臣会不会与自己为难?他不断地思索着,心中并不坦然。

第三天,当快要到达哈尔滨时,一只小汽艇迎头拦住了大兴轮。在卫士们的喝叫声中,黑龙江省驻哈尔滨外交办事处主任登上船。他走到马占山跟前,报告道:“现在有哈尔滨各界人士几十人,由特区长官张景惠的带领,在码头迎接将军。”

“嗯,都是一些什么人,”马占山皱着眉头问,“其意如何?”

“多为亲日者,据说他们打算说服将军与日本人合作。”

在上个月底,哈尔滨特区成立了治安维持会,宣布脱离南京国民政府,实行自治。张景惠就是治安维持会的会长。此时去见他能有好事吗!马占山沉吟了片刻,说道:“张四爷和大帅一起共事多年,是我们东北军的老长官了。按理说呢,我到了哈尔滨,是应该去拜见他,听他指点方略。不过目前时间紧迫,军务在身,我不打算见他了。”

“那最好是弃船避开他们。”

于是,马占山带着几个卫士下了大兴轮,悄悄地在对青山车站上了火车,呆在三等车箱里,躲过人们的注意,顺利到达省城齐齐哈尔。

齐齐哈尔之名的由来,众说不一。有说是达斡尔语,也有说是蒙古语,满语,它的意思是“边境”,“边城”,“山间的草原”,或“天然牧场”。它位于嫩江中游左岸,北靠林海葱蔚的大兴安岭,南面平坦辽阔的松嫩大平原。松嫩大平原水草肥美、物产丰饶、地广人稀,曾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地方。人们在此发财不易,但温饱倒是不成问题。

齐齐哈尔分外城、内城,外城以土筑墙,内城由两排园木中间夹沙土,一八八二年内城才改为砖墙。当初是按军事要塞来建城,墙高城小,内城小得可怜,四周二里才出头,绕城走一圈用不了半个小时。城内有一个小小的发电厂,但只能供官府和戏院等少数地方所用,到了晚上,如果没有月亮,全城大多数街巷一片漆黑,死气沉沉。虽说建城已有二百四十年,是个省会城市,行省后还在城南开创了商埠。但全城人口不过七、八万,没有几处象样的建筑。

省城都是这副模样,黑龙江的实力能强到哪里去?面对亚洲头号强敌日本,黑龙江的军政官员和士绅商贾,甚至普通民众,都不抱乐观态度。

马占山到省府刚安顿下来,石兰斌就来报告:“在同兴园饭店的商界头面人物又来催请了,说请你务必赏光,给一个面子。”齐齐哈尔有两个出名的饭店,一是同兴园,一是厚德福,有钱有势的人都是在那里请客。”

“他们还有完没完?”马占山皱着眉说,“在进城时我就对他们说了,我马某人初来乍到,对省城尚无寸尺之功,盛情我心领了。我是个军人,官场上的应酬我不太懂,这次来是准备拼命的。”

“是啊,”石兰斌说,“他们说一定要为你洗尘接风,我已经两次推辞,但一些人仍不肯走,”

马占山很清楚,这些有钱人的商人所关心的不是国家命运,民族前途。而是担心一旦开战,自己家人的性命和财产的安全。沈阳事变之后,他们一直鼓动万国宾迎合日本人之意,请张海鹏“和平入主黑龙江,保全省城”。此时宴请他,是想说服他与日本人“和平”,不要开战。

“还是推辞了吧,”马占山说,“就说我从黑河赶到省城,水陆兼程,这几天够累的了,他们的盛情我心领了,等到保住了省城,我马占山掏腰包宴请大家。”

十月二十日下午,省府新落成的礼堂里簇拥着三百余人。在一阵热烈地掌声中,马占山起身发表就职演说:“鄙人此次奉张副司令之委任及万主席之电喻,暂代黑省主席。自顾于政治素少经验,恐难胜任。恳请再三,未获照准,于今日到省就职。现辽吉沦陷,张逆大军压境。占山以为,江省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即为维持地方治安。望各位群策群力,共相赞助,各司其事,各尽其职。倘有侵犯我疆土、扰乱治安者,决全力铲除之,以尽我保卫地方之责……”

新官上任三把火,马占山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就职后,他以强硬的姿态发表《抵抗宣言》:“……尔后凡侵入我江省境者,誓必决一死战!”

马占山更换了部份官员,稳定军政和社会秩序。致电慰问江桥前线部队,激励他们为国英勇作战。同时,发出悬赏揖拿张海鹏的布告,四处张贴,以瓦解敌方军心:“张贼海鹏,老迈昏聩,贪利卖国,乘外患紧张之时,勾结外人争取政权,实为国人共弃。张贼所部,均为深明大义之国军,如能率军反正,携械投诚者,一律照旧安置,并酌量升赏。如执迷不悟,甘心附逆,将来大兵到时,玉石不分,难免一齐剿灭。至此次张贼叛变,罪止张贼一身,其部下等,如不反抗国军,决不横加株连。尔军民人等,如能将张贼活擒来辕献俘,或携其首级来献者,在职军人立即加升二级,并奖现洋一万元,百姓赏大洋两万元。储款以待,尔军民人等为国杀敌,不但获得实利,且可留美名于后世,想能勇尽职责。……”

财帛动人心,难保没有人会背后给他黑枪!布告贴出,张海鹏感到压力很大,疑心顿起,整天发脾气,打骂部下。这样一来,怨声载道,参谋处长哈玉良等部下多有出走。军需处长李延龄一见如此,料想张海鹏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便偷偷带着所有现款不辞而别。强迫改编入伍的工匠,也趁机悄悄地四处逃散了。

美国虽然是国联的倡仪国之一,因为国会没有批准,所以没有参加国联,不是成员国。不过因为它是开罗非战公约和华盛顿九国公约的签字国,因而表示在处理中日纠纷的问题上愿与国联合作。但国联打算派遣一个由各国驻华官员组成的调查团,去沈阳调查的做法,美国国务卿史迪生却反对。他认为这样会激怒日本军人,使日本政府对于军部更难控制,要求国联迅速使中日两国直接交涉。于是国联大会主席向中日两国发出通谍,劝告双方避免事态扩大,并立即由两国协商撤兵。

但日本对此并不买帐。九月二十四日,日本政府发表《关于满洲事变的第一次声明》:“

一、日本国政府向以笃厚日华两国邦交而努力,以期实现共存共荣之方针,然不幸过去之数年间,中国官民之言动,屡屡刺戟我国民之感情,尤其是与我国利害最紧密之满蒙地方,最近不快之事频发,我一般国民心理,以中国方面未对我友好公正之政策,而以同一精神相酬,致使物情骚然。适于此时,在九月十八日夜半,中国军队一部在奉天附近,破坏南满洲铁道之线路,袭击我守备队而发生冲突。

二、 当时守备于满铁沿线之日军兵力,总计仅为一万零四百人,而四周之中国军队则达二十二万,致事态俄然紧迫。居住于同地之百万帝国臣民,亦陷入重大之不安状态。我军为先发制人清除危险,及迅速行动排除抵抗,解除驻屯于附近中国军队之武装。关于地方治安,则督励中国自治机关维持。

三、 我军达上述目的后,已大致归还铁路属地内集结。目下附属地外之警戒,为奉天、吉林配置若干部队及几个地点的少数兵员,并非军事占领。至于言及帝国官宪已占领营口税关与盐务署,或已接管四平街、郑家屯及奉天、新民间之中国铁路,全系误传,亦无事实根据。

四、 帝国政府于九月十九日已开紧急内阁会议,决定不使事态扩大,陆军大臣已将该方针训令满洲驻屯司令官。九月二十一日由长春出动去吉林之部队,是为消除对满铁侧面之威胁,并非对该地实行军事占领。当达成此目的,我出动部队大部将返回长春。另在九月二十一日,因鉴于满铁沿线之不安,由朝鲜驻屯部队派出兵员四千人之混成一旅团,新属满洲驻屯司令麾下,但满洲驻屯军之兵员总数,仍在条约限制以内,当然不能谓对外关系上之扩大事态。

五、 帝国政府于满洲并无任何领土欲望,此已无庸反复缕述。所期待者,在使帝国臣民能安心从事各种和平事业,以其资本及劳力有机会参与该地开发。维护本国及国民正当权益,及政府当然之职责,排除满铁之危害,其旨趣亦在于此。帝国政府在尊重善邻友谊方面,仍恪守既定之方针,为使此次不祥事件不至于破坏国交,与断绝将来建设方策之祸根,有决心与中国政府真诚协力,如能打开目前两国间之难局,转祸为褔,帝国政府不胜欣幸。”

日本政府的声明发表后的第二天,芳泽向理事会报告说:“我已收到本国政府的训令,日军在九月十八日的行动完全是出于自卫,日本对于中国东北并无领土野心,并已将大部份部队撤回南满铁路的范围,并准备在日本人生命、财产安全得到保障时,再将其余部队撤回原驻地点。对于此次冲突,本国政府希望与中国政府直接交涉,目前国联最好避免干涉。”

施肇基立即反驳道:“这不是什么冲突,此次日军的行动是有预谋的侵略行动,并且中国方面没有进行抵抗,对于保障日本人生命、财产安全已经完全做到,日方毫无理由不立即撤兵。只有日军完全撤退之后,中国才能与日本直接谈判,在此之前是不可能的。”

但理事会的大国代表却息事宁人,他们认为:日本政府已经对外发表了声明,声称绝无领土野心。既然有此声明,最少对它本身来说是有诚意的,只有希望能够如愿地发展。于是,九月三十日理事会通过了决议。决议把日本政府声明和日本代表的声明,以及中国代表的声明重复了一遍。希望当事两方力尽所能、速行恢复两国间正常关系,当事两方随时将关于情势发展的消息充分供给于理事会。最后决定,如无意外事件发生,于十月十四日在日内瓦再行开会。至于派遣调查团一事,因日本代表反对,只好作罢。

然而,且不要说将军队撤回铁路线范围之内,就是关东军的军事行动被限制在哈尔滨以南,那么石原等人费尽心机策划的这次行动也将宣告破产。

关东军认为,综合各种情况来看,对于满蒙现在的时局,政府和陆军中央还没有形成一个根本的政策。究其原因:一是担心苏联的武力干涉;二是对于利用张学良还抱有希望。

事到如今,关东军已经没有了退路,必须建立“满蒙新政权”。应当采取什么策略,阪垣、石原、土肥原、竹下、片仓等人开会研讨。都是“忧国忧民”的军中精英,自然不难得出一致的观点:

“在北满之争或建立新政权的运动中,如苏联以借保护中东铁路为名越境出兵,夺取哈尔滨,甚至乘机获得该铁路的驻兵权,则我经济发展受阻,满铁资金枯竭,从国防角度看甚至有可能陷入日俄战争以前那样的困境。即目前最关紧要的是阻止苏联越境出兵,军部痛下坚定不移的决心,鞭策政府发表声明:对方如若出兵,则坚决予以膺惩还击,这是绝对必要的。若发表如此先发制人的声明,苏联决不敢轻举妄动。倘若苏联胆敢侵犯北满,中国本土亦与之策应作对,即是由他们挑起战争,正如参谋总长早在情势判断中所示,是毫不足惧的。

适时地先发制人,与之决一雌雄,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可倾国军之力以抵挡之。是时政府倘若不听此劝告,内阁将陷于瓦解,亦无可奈何之事。有此重大决心,目下更替政权的活动才能迅速实现。转祸为福,得以实现由中国人统治之乐土。”

为了促使“军部痛下坚定不移的决心”,十月二日,本庄致电参谋本部建议:

“据报道,近来政府或陆军当局,为国际联盟及英美插手干涉而辩解的言论屡屡出现,或表示立即同南京政府交涉,或表明何时撤兵等等。这不仅对中国和其他方面空许诺言,而且对于我军士气亦影响甚大。尤其诸如撤兵时期云云,在多数残兵尚在猖獗的情况下实属不能实现。另一方面,我认为更需深思熟虑的是,这将会阻止目前蓬勃兴起的政权独立运动,或使好不容易表现亲日的中国官民的归顺问题陷入迷途。而且,苏联在哈尔滨每天大量广播侮辱日本的消息,兵力越来越集中于边界,以牵制日本和中国。还试图帮助共产党活动。鉴于这一迹象,将来即使有一兵一卒越境,也要坚决排除之。我认为,为防止满蒙赤化,确立东洋之永久和平,进而遏制在全世界的赤化,下坚定不移的决心是极为重要的。望明鉴并妥善处理。”

不过,参谋总长金谷并没有理睬他的建议,也没有“痛下坚定不移的决心”。第二天下午,金谷回电表示理解本庄“苦思焦虑的心情”。除了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发布的负责的报道外,希望本庄不要介意“一些来路不明的不负责的报道”。

这份不痛不痒的电报,有着打哈哈敷衍的意味,引起了关东军司令部参谋们的反感。石原更是表示气愤,他说:“政府没有根本解决问题的决心,军部中央则顺应政府的所谓不扩大事件的消极政策,措施极其消极保守。”

阪垣也很不舒服:“是啊,不得不令人怀疑,军部中央究竟有没有信心。”

“我军应当公开表态,”石原说,“向中外广为声明军队的信念,尤其是陆军坚定的决心。”

“公开表态!这样的话,政府还不得惊跳起来。”片仓问道,“会不会惹起什么麻烦?”

“我军不怕任何麻烦,”唯恐天下不乱的石原冷冷地说,“如有必要,将不得不同政府作一次较量。”

“那好,我来起草。”片仓习惯以石原为榜样,他主动揽下了任务。

片仓起草的声明,阪垣作了修改后,本庄又亲自作了修改,这才予以公布:

驻扎北大营之步兵第七旅,系旅长王以哲所率领之张学良直属最精锐部队,扬名于东北四省。然于九月十八日夜竟突然挑起暴行,遭到我军膺惩。残兵败卒又在各地集结,以图恢复其名声与威望。同时到处结伙行凶,**抢劫,尤其是虐杀我朝鲜同胞事件屡屡发生,如在大甸子,被凶手屠杀者不下百余名。我军一出动讨伐,则立刻举起白旗,派出军事代表,假装投降。

……目前,建立政权的运动到处发生,百姓虽都讴歌皇军之威力,但毫无推戴旧首领之意念。这大概是因军阀的横征暴敛而长期积愤的结果。我军一直超然于政治之外,竭力维持治安,养息兵力,持静观之态度。

奉天城之治安由我军维持,城内断不容许建立政权或进行秘密策划。然为满蒙三千万民众之福利,衷心期望迅速实现共存共荣之乐土。深信基于道义,促使其从速统一,当为我皇国发挥善邻友谊,匡济当前时弊之良策。

此乃确立东洋永久和平之策,施行于中外,决不违背我国之皇道。热爱正义之世界各国,为增进三千万民众之幸福,定当不吝予以支持、协助。

昭和六年十月四日

大日本关东军司令官 本庄繁

关东军的公开声明,几乎是明确表示:推翻张学良政权,建立一个新政权。内阁成员惊跳起来,纷纷对陆军进行指责:陆军侵犯政府的外交权!陆军违宪干预政治!

“九·一八”沈阳弃守后,东北边防军司令官公署和辽宁省行政公署的官员纷纷入关,机构散架。东北此时为全国、全世界所关注,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吧!张学良急令相关人员返回东北,在锦州重设军政两署掌控东北。任命张作相为代司令长官,荣臻仍为参谋长,米春霖为辽宁省主席。把驻通辽的骑兵第三旅、驻郑家屯的步兵第二十旅集结于锦州附近,还组编了三个骑兵公安总队。这样,连同原来驻锦州的步兵十二旅,驻盘锦、黑山、新民一带的第十九旅,在锦州附近共有约五个旅的兵力。重炮部队、野炮部队、装甲部队齐全,近四万人摆开了一副要与日军在锦州决战的架式。

锦州军政两署的设立和军队的集结,起到了稳定军心、民心的作用,使民众在心理上有了一个巨大的安慰,更使坚持抗战的军队有了希望。

然而对于关东军来说,却是个威慑,如芒刺在背:一旦关东军主力进攻黑龙江,锦州的军队可趁其空虚,出兵沈阳一带。甚至在合适的时候,锦州的军队和吉黑两省的军队可以夹击关东军。同时,也使日本政府有了一个与中国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的借口。

要干就干到底,拔掉这根芒刺,也绝了政府对张学良的幻想。十月七日下午四时,本庄发布命令:“

一、在北平张学良指挥下的辽宁省政府,数日来开始在锦州交通大学办公。分散在辽河以西的中国军队正逐渐向锦州附近集结,这是我军不愿意见到的。

二、第十独立飞行中队为消灭省政府根据地,要用足够的飞机数量轰炸省政府机关及二十八师兵营,可能的话,还应对大凌河右岸地区敌人的防御工事进行摄影侦察。”

同时,本庄还亲自给长春的多门打电话,命令第二师团所属的第八独立飞行中队主力配合铁道独立守备队,在昌图附近进行讨伐,其余兵力协助第十独立飞行中队轰炸锦州。

中国的官员多年来养成了陋习,夜生活特别丰富,许多公事也是在酒桌上谈妥的。因此,伴着喝酒、打麻将的应酬交际往往要持续到后半夜,早上很难醒。而且就是醒了也抱着小老婆在床上不愿起。一般都是午后才到办公室转一圈,处理一下公务,签写一些文件,呆不了一会就又要走。对于这些情况,关东军是了如指掌。因此,石原在作计划时,把轰炸的时间订在午后三时之前。

按照命令,飞行队出动了六架侦察机,以及刚刚缴获的五架法制“包特兹”战斗机,于十月八日正午从沈阳机场出发,下午一时四十分飞抵锦州上空,向军政机关大楼、原二十八师兵营和张作相的官邸进行轰炸,扔下了七十五枚二十五公斤的炸弹。为了掌握战况,石原亲自随侦察机观察。

在向东京陆军中央报告这次轰炸行动时,石原起草电文谎称:“我军为侦察在锦州的残兵败将和军宪策动情况,派我军飞行队在该地上空飞行时竟遭敌军地面射击,因此,八日下午二时前,飞行队轰炸了该地中国军队,给予一定损失。”

轰炸引起了各国强烈的反应,不仅是政府对轰炸锦州气愤,指责陆军狂妄。就是军部中央也感觉受到了关东军愚弄,责令关东军对此次轰炸作出解释。作为作战课长,今村最为恼火,他恨恨地向顶头上司建川说:“不管此次轰炸是否是必要的,但预先未与中央部取得联系,事前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使国内外各方面了解这次行动之所以不能避免的理由,无视中央部的权威,造成中央部处于十分难堪的地步。关东军对此事解释若不满意,一定要严肃处理,绝不允许这样的事一再发生。”

“解释!”接到军部中央电报,石原轻视地笑笑说,“对于军队来说,胜利才是最好的解释。”

“石原参谋,”即使见惯了这副德行,三宅还是感到不悦。他有些担心地说,“我军和中央部关系近来很不好,最好不要留下什么把柄,特别是不要让司令官为难。”

那就解释吧,石原起草报告:“……锦州军政权阵容逐渐完备,十月上旬,集结于锦州及大虎山附近的兵力约两万,炮约七十门。密令辽宁省各县政府遵守其命令,缴纳税金。同时还使便衣队密探潜入我要地,企图暗杀我军官以及在满反张的中国要人,或利用败兵残匪和土匪,散布‘张学良最近将率兵进攻日军’等种种谣言,扰乱各地治安。因此,不仅对我怀有好意的中国要人和地方各机关不能安心,而且不法之徒出没各地,沈阳附近夜间枪声不断,一度开业的商贾又关门闭户,重又开始避难,人心十分动摇!

由于这种情况,本来已表示归顺我军的东边镇守使于芷山也改变了态度。如此放任下去,锦州军或许要和驻通辽的第三骑兵旅及各地残匪一起对我军采取主动行动。

因此,我军为确保我占领地区的治安,巩固和解决满蒙问题的基础,以及出于自卫上的考虑,迅速驱逐锦州军政权,铲除阴谋策划的根源,是绝对重要的。但是,为此使用地面部队,这从周围的形势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鉴于这种情况,除动用空军轰炸外,别无他途。

虽然如此,但当初曾派往侦察辽西方面敌军移动情况的我部飞机,看到由大通线南下的军队后,进行了轻微地轰炸(因严禁轰炸英国人投资的北宁线,故此次轰炸仅限于大通线方面)。这一行动也是根据中央当局不扩大事态的观点,严格提醒我军所要注意的问题。特别是在国联理事会的召开迫在眉睫之际,作为军司令官,本不欲使我军做出诸如剌激这次会议之类的行动。但当时张学良为使国联理事会有利于他,一方面标榜不抵抗主义,另一方面却又暗中建立锦州军政权。若不驱逐该军政权,反而为他所害,因此决定轰炸锦州。”

这一番话说得堂堂皇皇,似乎有根有据,防范于未然,考虑周全。本庄看了连连点头,没有修改便签了自己的名字发出。

情报部长桥本虎之助少将带着西原一策少佐和今井武夫大尉,于九月二十八日来到沈阳。桥本一行负责陆军中央与关东军的联络沟通工作,当然也带有监察的意味。但关东军对外发表声明,轰炸锦州,根本不向他们通报,更不要说与他们商量,把他们凉到一边。桥本气得够呛,他想不通关东军为何敢如此胆大妄为,一点面子也不给?当他们回到了东京,才知道还有更胆大妄为、令人震惊的事!

“三月事件”流产后,桥本欣五郎及其樱会成员并不甘心。“九·一八”之后,政府没有积极支持关东军,而且决定不扩大事态。这样的软弱政府要来何用!桥本等人决定配合关东军,国外武力扩张,国内“革新政治”,双管齐下,再来一次政变。

于是,他们计划在十月二十四日内阁召开会议时,以十个中队的步兵,在霞浦空军基地十三架飞机的支持下,向首相官邸发起攻击,要把正在开会的首相和其他内阁成员杀死。然后在军中有关“义士”的支持帮助下,占领东京警视厅、陆军省、参谋本部。迫使军部中央承认政变,建立一个以军人为主的政府。甚至以荒木贞夫为首相的新政府成员名单,他们都准备好了。

不知是因为计划太过庞大、知情人太多,还是因为将名留青史、太过振奋人心,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经常在酒楼饭店里高谈阔论。内务省特高课的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把事情弄清了。十月十七日,警察秘密逮捕了桥本、长勇等十二名少壮军官。但是软禁几天后,就把他们放了出来。桥本没有受到什么惩处,与当年的河本一样,仅作行政处分,以退出军职了事。

十月事件本身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如同一个闹剧,完全可以哈哈一笑了之。但是,在这被军方隐瞒下来的政变事件中,暗藏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关东军不满政府和陆军中央的软弱,在满洲侨民的支持下,企图反叛祖国日本,在满洲独立建国!

为此,陆相和次官分别致电关东军,要求他们相信中央,取消独立的企图。关东军对此坚决否认,声称全军官兵为了国家齐心协力,一心图报君恩。 虽然如此,可眼见关东军的所作所为,是真是假,军部中央并不敢确定。如果只是谣传,那没有什么。如果是真的呢?这事情可就大上天了!因为有此担心,军部中央对关东军是尽量忍让。

由于桥本虎之助一行无所作为,没有起到作用。十月十八日,参谋本部派作战课长今村陪同前陆相白川义则大将前往沈阳。要让关东军理解军部中央的方针,事关国内国际局势,此时绝对不能打锦州。

九月三十日理事会的决议墨迹尚未干,日军就轰炸了锦州,这一举动震惊了各国。锦州不同于其他的城市,是关内通向关外的咽喉。由于地理位置的重要,它与欧美各国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大城市遭到轰炸所产生的惨相,欧美各国仍有恐怖心理。锦州被炸,他们深受剌激,一致指责日本的轰炸是侵略行径。英美驻日大使首先会见外相币原,发出抗议性警告,随后各国舆论以激烈的口气纷纷指责日本。

十月十三日,国联理事会提前一天在巴黎召开会议。轮值主席是法国总理白理安,他向理事会建议正式邀请美国派员参加理事会会议。

邀请以一个非会员国参加国联理事会会议,这本身是有些荒唐。但自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已成为世界第一强国,许多国际大事,没有它的参与,那是难以解决的。所以,尽管日本代表坚决反对,但在多数国同意之下,提议仍然得以通过。

由于美国的参加,使得许多国家的代表对阻止日本的侵略行动充满了乐观情绪。美国代表基尔伯于十月十六日参加了理事会会议,但由于受到日本的强烈反对和美国国内孤立派的攻击,美国政府当然不愿意得罪日本。国务卿史汀生指示基尔伯,不得参加国联对日本采取具体行动的讨论。

在会议中,理事会根据日本前次的诺言,要求它答应在一定时间之内把它占领中国东北的部队撤回原驻地点,并说明现在撤军的条件。但遭到了芳泽的拒绝。

几经讨论,理事会形成了一个提案:重申九月三十日决议的原则,认为日本声明在满洲并无领土野心,与九国公约各签字国曾保证:“尊重中国主权与独立及领土与行政之完整”相符合。

要求:一、日本政府立即开始并按序进行将军队撤退至铁路区域以内,使在规定之下次开会日期以前,得以完全撤退;二、中国政府履行其负责保护所有居住满洲日侨生命安全之保证,并采定办法,于接收日军撤退之各地时,得能保证在各该地日侨生命财产之安全。三、日军撤退后,中日直接交涉。

下次会议延至十一月十六日,届时理事会对于时局将重予考量。

尽管日本反对,提案仍于十月二十四日交付表决。表决的结果,又是以十三票对一票(日本)。然而,根据国联宪章第十一条规定,理事会一切决议应得理事国家,包括当事国在内一致通过时,才以能发生效力。也就是说,这个十三票对一票通过的决议,由于日本的反对,没有法律效力,只有“道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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