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胡一刀

张行书闭目养神,闲坐一会,被鼻尖的肉香吸引,低头看篝火上的兔肉,感觉腹中饥饿难耐,伸手取下来,尝了一口,又忍不住全送进肚子。

“你怎的全都吃了?”

张行书抬头,入眼的是个中年男子的脸,那张脸毫无特点,黝黑且满是褶皱,就如乡下耕田的庄稼汉一般,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土腥气。

“白姐姐?”张行书已经习惯了白椴的变化,下意识问道。

中年男子开口带着点西北的口音,居高临下看着他,有些生气道:“姐啥姐,瞧不出老子是男是女?”

“啊?”张行书连忙站起来,哑口无言。

男子看他傻头傻脑的模样,咧嘴笑了起来,忽的变成白椴的声音,戏谑道:“这便能唬住你,大侄子真是实在。”

张行书松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眼地上的兔子骨头,低声道:“白姐姐,那兔子被我不小心都吃了。”

白椴又变成了带着西北口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高亢浑厚:“吃就吃了,还什么不小心,大丈夫怎可磨磨唧唧!”她说着,走向马车,从箱子里翻出身粗布短褐,直愣愣地伸直手臂,粗着嗓子道:“你过来,把这身衣服换上!”

张行书没有细问,也知道自己得改身装扮,接过衣服钻进车厢,转眼就换罢走出来。

这一会功夫,白椴也不知从哪又捉了只兔子,正在用小刀剥皮掏内脏,两只手血淋淋的。听见动静,回头看他一眼,调笑道:“大侄子还真是俊俏。”

张行书听一个中年男子调戏自己,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白姐姐,那伙人是谁?”

“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幅画像。”白椴说着,用眼神示意张行书去马背上的袋子里翻找。

张行书从袋中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摊平了发现上面画着自己的画像,不仅容貌上有七八分相似,旁边还写着用他项上人头可换多少银钱。

“这是?”张行书吓得不轻,瞠目结舌道。

“他们不过是江湖草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想是有人用你人头放榜。不过莫要担心,小心些到了北直隶,这榜也就没用了,他们的手伸不过去。”白椴毫不在乎道。

话虽如此,张行书还是忍不住心慌意乱,被人惦记可不是什么舒坦事。

“你得罪谁了?莫不是你欺行霸市,强占了谁家姑娘?”白椴宛如泼皮一般口无遮拦,戏弄他道。

“怎么会!”张行书断然不会想到是刘家想要他的命。

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白椴驾着车马继续前行,没到中午便驶入济南。

济南为山东首府,是山东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及按察使司驻地。济南有七十二名泉,古人云:“济南山水甲齐鲁,泉甲天下。”足见其风貌。

可是此刻张行书在车厢里,连头也不敢露,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白椴驾着马车在城里穿行,采买粮食用度。为了避免张行书被人发现,白椴决定往后几日都在外露宿。

好不容易吃顿热饭,还是白椴从酒楼里买回来的。过后两人离开城镇,一刻也不敢多待。

驶入荒无人烟的郊外,张行书才敢出来透透气,一脸心神不宁的模样。

“大侄子,别哭丧着脸,你瞧这秀丽山水,常日里可见不到。”白椴用中年男子的语气大笑道。

张行书叹了口气,坐到马车外面,看着远处绵延山脉,低声道:“白姐姐,你为何一直用不同面目示人?”

“姐姐相貌丑陋,不堪入目,所以才一直遮遮掩掩。”白椴毫不在意地自嘲道。

知晓白椴不愿意告诉自己,张行书没有刨根问底,安静地看着远处发呆。

行至傍晚,马车到了东昌府的治所聊城地界。

在城外的一处小溪旁停歇,白椴张罗好篝火,架起铁锅,煮了满满一锅肉汤。

张行书啃着干粮,捞着肉汤,不一会就吃得满头大汗。

“白姐姐厨艺如此了得,先前烤那兔子已是味美绝伦,这乱炖一锅肉汤,竟也如此鲜美。”张行书不吝夸赞之词道。

“如此油嘴滑舌,莫不是骗过许多姑娘?”白椴小口吃着,闻言笑的眼睛弯成月牙,可惜她现在是中年男子的外貌,看起来很是怪异。

“当然没有!”张行书生在孔孟之乡,思想有些迂腐,谨记男女有别,长幼尊卑,所以立即辩驳道。

“哦?”白椴揶揄地看着他道:“那行云是怎么一回事?她难道与你毫无关系?”

听到行云,张行书看着篝火发了会呆,回过神来,碗筷放到一旁,往后仰着用双手撑地,抬头望天:“那还得从小时候说起……”

故事平淡无奇,张行书说了一会行云的来历,又想起她笨手笨脚的模样,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你倒是看得开,家中发生这么多事,还能笑出来。”白椴把碗筷递给张行书:“好了,先说到这,你去刷碗。”

张行书没有推辞,怀抱着木桶,往小溪旁走去。

好在月光皎洁,目可视物。张行书来到小溪旁,刚蹲下身子,忽然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看自己,转头却空无一物。安慰自己不要疑神疑鬼,回身继续刷碗。

“哟,好肥的羊牯!”

张行书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朝说话的方向望去,只见说话之人在下游十步之遥解开裤子,欲要小解。

那人年约二十又七,穿着黑色短褐,头发用方巾束起,身形清瘦,嘴上有两撇胡子,一双眼睛虽是不大,却炯炯有神,玩味地看着张行书。

“你是谁?”张行书说话间,瞥见木桶要掉进水里,连忙俯身去捡。

低头的瞬间,张行书感觉一股劲风袭来,从衣领上划过,钉进旁边的树干里发出一声闷响。

“你乱动作甚!”那人好似非常烦闷地抖了抖下面,然后提上裤子。

张行书转头看去,只见树干上插着一把小刀,没入三寸,刀柄还在颤动。

他来不及惊慌,拔腿就跑。

那人不慌不忙地跟了过去,刚好这里树木丛生,给了张行书躲避的地方。

“白姐姐,白姐姐!救命!”张行书边跑边声嘶力竭地高声呼叫,在生死面前,他跑得极快。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那人掏掏耳朵,不紧不慢地吊在张行书身后。

张行书气喘吁吁地跑到马车旁,竟然没有看到白椴,他不敢停留,继续往前跑。

再闻破空声袭来,张行书下意识扭了下身,只觉得脚下一紧,一把刀斜穿过他的鞋后跟,插进土里,把他绊倒摔得七荤八素。

张行书满手鲜血,想要撑起身,试了好几次都使不上劲,胳膊肘和膝盖的衣服磨了个大洞,里面正往外冒血。

“你看你,怎么如此不小心。”那人边说边往这走,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没一会就来到张行书身边。拔出地上的刀,拽过张行书的衣服反复擦了一会,蹲在地上看着他道:“我叫胡一刀,下去记得报我名姓。”

胡一刀似是想起了什么,舔了舔嘴唇,邪笑着道:“对了,你方才喊什么白姐姐,这里莫不是还有女人?你告诉我,我不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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