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来者不善

“此次二舅是从西南北上,途径江陵府……”

“阿离 !”晏娇面色雪白地站起,突兀打断了他。

应照离抬起头,还是不解地看着她。

晏娇一字一句:“他从西南来,要到淮阳郡去,既然是还没经过江陵,怎么会用江陵汴州的衡山墨来写字 !”

字音如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扑通一声,溅起一点水花,应照离眸心起了波澜,却还是茫然神色。

他与晏娇对视,迷蒙地似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喉间发出唔嗯的轻音,模糊不清。

晏娇指尖在那些字迹上摩挲,将信纸举到灯烛边,看那字迹在烛火映衬下,透出很是雅致好看的苍青色。

她在江陵府待了快一年,抄写姨母林荛寄来的书册和番文,也是常有的事。

姨母惦记着汴州的衡山墨,上个月还让她买了些寄回帝京的。

晏娇声音有些沉:“衡山墨是汴州特有的,爹爹书房里前不久还被人送了衡山来。你二舅既然出身西南,在来江陵府之前,就不可能先到江陵以北的汴州。”

她看着应照离沉默寡言的模样又觉心疼,瞬时不忍心地住了口。

应照离神色恍惚,却喃喃道:“二舅是习武的粗人,不懂这些文人用的笔墨纸砚……”

“他怎么可能到没去过的地方先买了衡山墨,再给我写信,说是要经过江陵呢?”他说着说着,喉间梗塞,声音也哑了下去,微微发出鼻音,一字一顿,都带了点压抑的哭腔。

小少年受伤般缩在一处,晏娇望着他那双茫然干净的眼睛,又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的落魄模样。

像折了翅膀的鹌鹑。

晏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发顶。

想了想,还是安慰他:“别太担心。这庄子上也没什么事了,既然不清楚这事由,我们就先回城慢慢查。”

应照离闷闷地应了一声。

晏娇拂去他额头上碎发,露出他垂头丧气的眉眼。

她难得温柔起来:“这信回去了我让爹爹确认一下,既然要见人,不如让爹爹下了帖子,把你二舅请过来。”

应照离蔫了一般,听到这,更为坚定地点了头。

他努力平静下来,晚膳也来不及吃,便去安排人打点马车回城。明珠与他一同出去。

明月伺候晏娇用完晚饭,给她沏了庄子上的茶叶,晏娇却没什么心情喝。

明月犹豫几番,问道:“小姐真觉得应郎君的叔父别有二心吗?”

晏娇接过热茶放在鼻尖轻嗅,朦胧的水汽将她的眉眼映得有些晦暗。

“别有二心……我也不知。”

明月疑惑不解。

抬眸时,却见晏娇坦然道:“走一步是一步,不是么?”

那眼神澄澈清明,却无端让明月缩了下,她应是,退了出去。

江陵府城南的晏氏府邸。

王管事将这两日府上收到的书札信件请帖一并分好,叠了好几叠,往晏旭书房走去。

房玄策重新接手州府事务,他手下那批幕僚更是猖狂,有意排挤晏旭这个长史,将长史任上公文都拢了下来,这两天晏旭两袖清风,也就待在了府中

晏旭在书案上临帖。

见是王管事来,他自然而然地问:“是房大人下帖子来了?”

王管事家将那几摞书札呈上:“回老爷,房大人让人送了名帖,说是请大人晚上到福满楼聚宴。”

晏旭继续临着帖:“给大人回个话,我知道了。”

王管事应声出去。

晏旭良久才搁了笔。他望向早春顶着春寒盛开的花树,眸中沾了些深沉意味。

车马、府卫从庄子上行出时,夜已有些深。一行人点了火把。

众人来时不过是寻常探查,轻车简从,这会回去,却打秋风似的多了好几辆车马。不仅如此,府卫也罗列马车旁侧,实在是张扬到做作了。

骑马走在行伍最前面的是江陵府的武侯,着着兵甲骑装,腰间悬着长刀,神色肃肃。

晏府府卫跟在后头,整整五六辆马车,或载人或乘着土产等行李。

最前边一辆马车上坐着个一身玄衣的小少年,头戴斗笠,懒懒靠在车辕上,一条腿弯起搭在另一条腿膝盖,十分轻松自得的模样。

——并不轻松。

斗笠下明珠一张小脸扭曲,都快哭出来了。

从庄子上出发之前,应照离忽然把她拉到一边,让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全然装成他的模样。

她此刻浑身微微颤抖,不安地坐在车辕,只能听从应照离的吩咐,以这个姿势坐着,僵硬到动弹不得。

应照离却换了身红色胡服,一头长发高束,腰间缠了跟长鞭,跟她家小姐似的。

可小姐却不见踪影了。

临走前她也没找着自家小姐,明月问她找什么,她想起应照离的叮嘱,也只能笑笑过去。

又对明月说小姐只想骑马,将明月和应照离分开,塞进了后面两辆马车里。

明珠急得想哭。

在她前头的一个名唤辛卓的侍卫忽然回身。

明珠瞪着眼,僵直地瞧过去,就见他笑了笑,却是朝马车里说的:“小应大人,前头好像有异样。”

马车内的人“嗯”了一声 。

辛卓这才扯了下马缰,又上前了几步。

他夹马腹之前还偏头望向明珠,轻笑道:“明珠姑娘别怕,等下会有些乱,记得到我这边来。”

明珠原本心神不定,听他这话,心间又莫名跳了几下。

他这话里明显还有别的意思。

看来这是他们都串通好的安排。

那她家小姐到底在哪里?他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小心谨慎?

是那些豪吏士绅要对小姐动手吗?

明珠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却更想哭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远远地忽然传出有人纵马而来的声响。

乱且嘈杂,听着是一大队彪悍的人马……明珠攥了攥手心,下定决心抬眸,就见那群人在干燥的官道上,掀起一大片浓雾愁云一样挥散不开的浑浊尘土。

一行人前的武侯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明珠望着那群人马,下意识觉得是来者不善,瞳孔骤缩。

府卫们高悬起晏氏的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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