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苏皇后身边……以什么身份？不被她认可的太子妃 ，还是晏家大小姐？
她顶着沉重的目光，落落大方地起身，遥遥朝苏皇后行礼，“谢过皇后娘娘美意。只是臣女身份低微，只怕不合礼数。”
“不合礼数……”果然，苏皇后将注意力放在这几个字上，细细咀嚼，“好一个不合礼数。”
“晏大小姐是觉得你大兴太子妃的身份，还不合礼数？”她字字威压。
苏皇后声音有如实质，如暗夜里劈开的一道惊雷，重重敲击着众人耳膜。
这道惊雷落下后良久，周遭还是化不开的死寂。
众人一时心道：完了完了，苏后本就看不上这个来自晏氏太子妃，若是借机治了晏大小姐的罪，这晏氏不是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落得个飞来横祸吗 ！
李梁也被唬住了，正要出声，却听少女声色清甜，增添几分凛然。
还是方才恭敬的姿态，晏娇不急不躁，缓声道。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只是臣女有闻，大兴凡百姓结亲，都须有六礼，分别为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如今晏娇六礼未成，怎敢以东宫嫔妾自居。臣女若有失言，还请娘娘饶恕。”
苏皇后冷冷一笑：“你倒是好巧的一张嘴。”
晋王妃在一旁察言观色，当下也觉得不可再闹下去，看了看李梁，朝苏后笑道。
“皇后娘娘，今日宴会， 便是不遵循那些守旧的规矩也无妨。”
苏皇后微眯了眼，目光遥遥凝在晏娇面上，见少女仍是泰然，这才笑了笑。
“罢了，不在意这些规矩。你坐过来就是。”
推辞了一次也够了，晏娇只能应下，复行了礼，“多谢皇后娘娘、王妃娘娘，世子，臣女却之不恭。”
客套完，便凝眸而望，端直脊背，慢慢朝主桌而去。
下首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晏娇目不斜视，谨慎地将思绪也收了起来，把在书院里跟着老师学过的宫步走得端庄典雅。
她今日穿着不繁复，茜色襦裙，淡色青黄上衫，臂上挽了一条织金披帛，行走间裙尾轻动，上衫衬得整个人如一块美玉，织金披帛溢出淡淡光华。生得一张明媚可爱的脸庞，步子却走得优雅稳重，虽瞧着年纪不大，却有那么几分大家风范。
晋王妃见她进退有度，仪容不俗，眼中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晏凝露坐在下首，手里的杯盏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桌子，朝白家次女挤眉弄眼，低声道，“瞧瞧，那就是我的好阿姐。一两个时辰前晋王世子还和她表哥争得面红耳赤的，一转眼人家自己就撇开表哥，又勾搭上晋王世子了。什么将来的太子妃啊，我看她就是想攀高枝，我看她太子妃的身份，也指不定是踩着谁上位的呢。”
“你们别看她那副样子，本事可大了。她是什么资质，你们还没听说过么？一夜之间就翻了身了，宫里的贵人再喜欢她，能喜欢到平白无故赐她个太子妃？”
“你们可小心些，之前是不知踩着谁上了位，日后阿，指不定要踩到你们父兄头上去。”
白家次女笑了笑，未有置言。
她声音虽压低了，却还是尖利，一桌其他贵女面面相觑，只是一眼，又收回目光，垂头不语。
她们那桌旁边便是苏蒨和姬晚等人，这番话自然也好巧不巧地，钻入她们耳膜。
晏凝霜凝眸不言，姬晚却唇角泛开一个轻松的笑，手从膝上摩挲到身边苏蒨手背上，盖住她有些发凉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苏蒨被覆在她掌心下那只手，已能觉察出细微却明显的颤动。
待落了座，苏夫人立时吩咐了侍女为各桌呈上酒肴与茶水。
晏娇所在的位置是晋王妃让人后来添的，就放在李梁左侧，她的身旁坐着的却都是贵妇人。李意行的位置坐在苏皇后右侧，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安排，故意将他们支开在两端。
晏娇腹诽，这样正好。
“晏姑娘不必拘束，寿宴本就是用来庆贺的，虽然与我们坐在一处，你只当在自己府上，尽兴就好。”和苏府其他人相比，这个苏夫人倒是和蔼得让晏娇有些受宠若惊，连笑容也温和舒服 。
晏娇谢过了苏夫人，众人说了一巡话，晋王妃又点了点李梁的额头道：“你这浑小子，何时同晏家大小姐认识起来了。”
李梁眸光熠熠，骄傲地一笑，正要开口，忽然窘迫地脸红起来。
“那个，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阿娇，还是娇……”
他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阿梁还是这副性子，与别人认识了一番，却连名字也不知。 ”李意行望向这边，打趣道。
他亦望向晏娇这边。晏娇与他目光相触，自上次在陈府和他说开之后，李意行倒是坦然，俨然光风霁月，对她再无她想。
晏娇微微放宽心。
“是臣女的疏忽，忘了与世子说明。”晏娇出面替李梁解了尴尬，又朝在座的贵夫人们一一行礼，介绍了自己名姓。
苏皇后面色冷淡，却也未阻止她。
李梁这回听得认真 ，把“晏娇”这两个字都默默记下了。
李意行补充道：“西境都护府晏都护，亦是盛京晏氏人。”
他还没忘和自己关于哥哥的约定。
晏娇礼节性地朝他颔首，唇角轻抿，微微一笑。
众人又说开了，晏娇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
一道身影款款行她身侧，忽然问她，“晏大小姐，这茶如何？”
“临阳的雪芽吧，有安神之功效，闻之馨香，这茶挺新鲜。”
“你……知道这茶？”姬晚顺势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她。
“嗯。这茶我爹也存了一些，再说以前……”以前小阎王在府上，就很爱这一味。
姬晚点点头，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我家原本在临阳，这茶叶是临阳所产，是我爹特意让我带了来，给苏太傅祝寿的。没想到居然有人能认出来。你若喜欢，我还剩几副茶叶，回府之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