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等等我呀！”
采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差点没跟上张娉娉，她只能一边跑一边喊，希望自家小姐能良心发现主动停下等等自己。
不过她显然失望了，张娉娉一路大步流星地就冲进了将军府的大门，门口守着的家仆愣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就以为有人擅闯将军府了。
幸亏采薇气喘吁吁地赶到，才后知后觉地认出来方才那个风风火火的人影是府上常客——张家的小娘子。
“砰——”一声，张娉娉一把推开了赵扬旌的房门，对上了一脸茫然的赵扬旌。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着看了半天，一时竟然谁也没说话，清晨的房间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的声音，朝阳透过窗棂洒满了赵扬旌的侧脸，张娉娉仔细地看过去，用恨不得数清他脸上绒毛的细致。
赵扬旌被从未如此认真的张娉娉吓到了，他隐约察觉出张娉娉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但他也若有似无地触及到了这朦胧的氛围，没有贸然打破，就静静地任她看着。
“呼——呼——”，采薇大口喘气的声音由远及近，等她跑到赵扬旌房门口的时候，张娉娉终于眨眨眼收回了视线。
“小姐……你下次……不要跑这么快了……”
采薇扶着门框忙着给自己顺气，没顾得上觉察出房间内的变质的气氛。
“谁要有下次……”张娉娉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
“什么……小姐你刚才说什么？”采薇一脸迷茫。
“没什么。”张娉娉绝不肯将刚才下意识的话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她再次看向赵扬旌，语气不似平日里的理直气壮，有些患得患失般的小心翼翼，“扬旌哥哥，你没事吧？我听说……我听说，昨晚宫里，进了刺客，是真的吗？”
赵扬旌一时不能习惯张娉娉难得的温柔，只觉得今天的张娉娉好像比平时更好看，呆呆地问什么说什么。
“是……宫里，昨天晚上确实有刺客。”
张娉娉听了有些着急，“那，那你有没有事！赵伯伯呢，他好不好？”
赵扬旌马上低落下来，眼神也不自觉地错开，“我没事。阿父他，还在宫里，也……没有什么大碍……”
哪怕再不敏感，张娉娉这时候也意识到肯定是昨晚出了什么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既然赵扬旌说没什么大碍，那么她选择相信。
张娉娉轻轻地坐到赵扬旌旁边，和身边人相比小小软软的一双手握住了赵扬旌的肩膀，她的眼神和声音一样坚定。
“扬旌哥哥，不会有事的。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相信赵伯伯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一定可以解决的，我们一起等他回来好吗？”
“……嗯。”
被安抚的赵扬旌慢慢恢复了过来，他随之想起了另一件事。
“娉娉，我昨天才知道，那个沈凝，她是女的！是阿父的师侄！”
“嗯？？”张娉娉自信的笑容，裂开了。
云子昱踩着点踏进玄离营，一路走到自己的坐席为止，承受了无数的注目礼。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若说以前是妒忌又混杂着不屑，现在就是好奇中带着复杂。总而言之，还是看不惯。
此时距离中秋夜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朝廷那边一片平静什么消息都没有，哪怕明白不能急云子昱也难免有些焦躁。
所以今天又被其他人用眼神调笑的时候，云子昱没有像以前一样不理会，而是“啪”的一声将书卷拍到了桌面上，周围暗中观察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人都吓了一跳。
正在抄写注记的康沥之也吓得手腕一抖，一笔大力划出了纸外，白费了马上就要抄完的这张纸。这几天云子昱比之前看着更加阴郁，康沥之猜测可能要出什么事，很是自觉地尽量躲着她，不往她跟前凑，生怕刚好触了眉头被迁怒。
云子昱一个个看过去，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睛，几乎没有人能招架住不躲闪开来，康沥之干脆没敢抬头。她冷哼一声斜睨着之前最嚣张的几个人，声音刚好能让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没有人回答。
“不想说？也行，那就下午骑射场上见。”
说完，云子昱大步流星地走开，把一众面面相觑的绣花枕头留在原地。
“咻——”
又是一支羽箭穿过靶心直直飞向了后方，这已经第三个被云子昱射穿的靶子了。www.)
今天云子昱拉弓的气势格外骇人，弓弦被拉至满月，弓身“吱吱”响，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康沥之站得比较远，但他仍旧怀疑自己好像听见了云子昱手中弓弦绷紧的声音，一股寒气上涌，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然后他干脆又离远了一点。
玄离营统一制式的弓分为轻弓和强弓，轻弓需弓力六十斤，强弓需弓力一百斤，营中之人除了几名骑射教官能轻松拉满强弓，就只有赵扬旌和其他少数几个人平时能勉强拉强弓，剩下的，全是用轻弓，还有不少连轻弓拉着都费劲的。
可云子昱，她不仅能将强弓一下拉至满月，还能稳稳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良久，手臂几乎可以做到纹丝不动，而羽箭被放出的时候，所积蓄的力度可想而知大得惊人——
“咻”的一声瞬间脱离弓身，重重朝着靶心呼啸而去，然后“啪！”狠狠击中远处的靶子，箭身不动，靶子反倒大幅度向后倒去，有好几个靶子被力道冲的偏离了可调整的范围，此外就是那三个干脆被射穿的靶子了。
云子昱自从上了骑射场，一言未发，沉默地一箭又一箭放出，每放一箭就需要换一个靶子，负责她所用器械的仆从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甚至康沥之都害怕她会忽然把手里的弓拉断。
偏生她此时脸上还冷静地吓人，完全看不出究竟使出了多大的力气，更教人觉得深不可测。
十箭射完，云子昱垂下持弓的手，侧身而立看向场上的其他人，“等什么呢，开弓啊。”
“这弓我用着不趁手，太轻，得换一把，不知在场诸位，有没有够用的能借我使使？”
鸦雀无声，有人甚至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过云子昱压根没觉得有人会回答她，自顾自继续往下说着。
“哦我忘了，你们连我手上这把都不见得拉得开，怎么会有更重的呢？真是不好意思……”可她脸上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没有，略带懊悔的神情嘲讽力惊人，配上说的话像是一个个巴掌扇向了听的每一个人。
康沥之虽然也拉不开强弓，但他更高兴玄离营这些人能被这么明目张胆的挤对，根本没觉得是在说自己，只顾着在心里偷笑。
然而有人受不了这样阴阳怪气的讥讽，忿忿不平道：“你一个女人，根本没有资格入玄离营，还不是扮作男人也要混得与我们一样！”
“大魏哪条律法规定女人不能入玄离营！”云子昱斩钉截铁回问。
那人愣了一下，但很快找到说法继续反驳，“就算没有律法规定，你还不是扮了男装，这就证明你自己心里清楚玄离营不是女人该待的地方……”
“那是你自己蠢没看出来！”云子昱直接打断了那人的话。
“你！”
“自己认不出来反倒要怪我没露出破绽，好生讲理。”
不屑一顾的话很快惹恼了别的人，又有人站出来指责云子昱。
“分明是你自己理亏，还敢这里狡辩、颠倒黑白！”
“理亏？”云子昱冷笑一声，“我既然进了玄离营，就是合了应有的规矩。你们谁有意见，就凭本事来说话，没有，那就都给我憋着！”
此话一出，别人再不甘心，也说不出话来，毕竟打是没人打得过的，万一把云子昱逼急了，真动起手来，他们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就算他们自信云子昱不敢对他们下死手，日后也能靠家世翻了这笔帐，但眼下这苦头还是得吃了，纨绔子弟们一个个才不肯吃这等亏。
眼看没人吭声了，云子昱打算收工下场，却突然听得又有人开了口。
“哼，你是郢山弟子，名门出身，我们这些凭恩荫之人自然比不过你，在我们面前逞威风有什么可得意的。”
云子昱转头看去，发现是靖南王世子孙朔北，其他人一听他说的话，又纷纷觉得有理仿佛抓到了云子昱的把柄。
“对啊就是……”
“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过是有个好师门罢了……”
云子昱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缓缓将身子转向他，刚要开口却没想到被赵扬旌打断了。
“都住口！”赵扬旌看起来很是气愤，他盯着周围的人高声喝道：“平时你们一个个都对自己家世得意的不行，好像普天之下仅凭门第就能分出个一二三等，现在怎么反倒觉得自己家教出来的人，理应比不过外面的名门高师之徒了？”
“正话反话全让你们说尽了！技不如人却没一点奋发自强的念头，不觉得羞耻吗！”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自口中吐出之后，赵扬旌只觉得胸中一疏，浑身畅快，他终于把一直以来对这些人的不满都借着这次机会一泻而出，虽然可能会得罪不少人，但他绝不后悔。
一番话说完，康沥之恨不能给他鼓鼓掌，他心境已变，准备另寻他路不与玄离营众人同流合污，但不妨碍他依旧看不惯这帮人，
赵扬旌说完爽了，抱着双臂看这些人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云子昱倒是冷静下来了，有人讲道理，她乐得省点力气。而且，她现在也反思自己今天似乎是有点浮躁了，玄离营的大部分人都是从生到死靠家里招摇的蛀虫，不是被骂一顿说几次就能改的。不过，今天搞这么一通，往后也许能消停点。
场上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一时僵持住。正好给了教官合适的机会介入，吆喝着吩咐所有人继续操练，各自分开，这场风波算是轻描淡写地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