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讽刺

恐怖的杀意笼罩钱龙,激起了潜藏在他体内那庞大又充满旺盛生机的先天真气,那是本属于剑七的真气。虽然剑七的精神消散殆尽,可她的真气却对精神最是敏感,竟自行操纵着钱龙躲开了小白这蓄势已久的一击。

攻击落空,小白面色一白,牵动了伤势,没能继续攻击。

惊魂未定的钱龙本想出手袭击小白,可理智让他停了手,因为他知道这样是杀不死小白的,只会让自己的努力付诸流水。

心思电转间,钱龙再次向高台上的姚耐姬请求道:“尊者,事到如今已经无需证据了吧。此女刚才的言行足以证明她就是个毫无人性的魔头,还请尊者为我,为世间公道,除魔卫道!”

钱龙认准了姚耐姬,他清楚只有这个道士愿意帮助自己。

可他想不到的是,刚才还为他出头的姚耐姬此时摆出了烦躁的脸色:“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人家都说了那是人家自己家的规矩,我能说什么?话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喜欢你,帮你,但你也别给我乱找麻烦啊!”

“嗯,就像是刚才她说的,宠物,嗯,这个比喻不错,宠物要有宠物的自觉啊……”

钱龙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不已,仰头看着俯视自己的姚耐姬,一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宠物两个字就像是带刺的刀子,扎进了他的心口。

姚耐姬抹干净嘴边的果汁残渍,起身走下高台,来到钱龙身边,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道:“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愿意为女人豁出性命,你很合我胃口。所以,趁现在离开吧,再闹下去可就真的惹人嫌了。”

钱龙不可置信地看着姚耐姬的眼睛,可他从道士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怜悯,也不是关心,更不是认同,而是居高临下的喜爱,是对待宠物的包容。

这一刻,钱龙心里的某种东西碎了。

剑门大长老见钱龙沉默,不愿放弃剑门人才,于是抱着仅剩的希望对他传音道:“钱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相信我,过了今天,你还有无数的机会。”

“机会!?!”钱龙仿佛被引燃的火药桶,犹如恶兽般转身,面目狰狞,却是再没有半分属于人的模样了。他仿佛化身择人欲噬野兽,双目已然一片赤红,悍然出手,竟一把抓住了姚耐姬的脖子。

姚耐姬被点住了穴道,真气半分也用不出来,无力反抗。他感受到钱龙的拇指抵住了自己的喉咙,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碎喉结。

“住手!”台上张千问最先反应过来,就要出手阻止,却感知到钱龙体内的真气犹如沸腾的开水般不断膨胀,几欲爆裂。

他要自爆!

“搞什么!”武业脸色一黑。

“不要!”张千问浑身一僵,不敢有任何动作。

“钱龙!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快放下尊者!”大长老惊骇万分,只觉得魂飞天外。他怎能想到钱龙竟然疯狂成魔,竟敢对五龙传人出手。“钱龙!你这样做谁也救不了!”

“我还能救谁?!”钱龙一掌把靠近的大长老逼开,完全疯魔,“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当人,我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闹剧,一个笑话!”

大长老眼见钱龙越来越激动,钳在姚耐姬喉咙上的手掌握得越来越紧,姚耐姬的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青紫之色,不由得向钱龙呵斥道:“钱龙,难道你想因自己一人之快而毁了剑门吗?!你现在做的事会造成什么后果你知道吗?想想你的师兄弟,你的师父,还有朱月,朱月泉下有知,难道希望看到现在的你吗?你只会毁了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你求的公道吗?”

钱龙赤红的双目中尽是挣扎,流出一行血泪,他仰头看向这座剑门大殿,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在轩辕峰山脚下仰望了一辈子的恢宏大殿,只有剑门中优秀的弟子才能踏入剑门大殿内,接受掌门和长老们的嘉奖,他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梦到那一刻。

现在自己正身处殿内。

“公道?!大长老,这世上真的有公道吗?还是说他才是公道!”他捏着姚耐姬的脖子把他高高地举了起来,嘶哑着喉咙向所有人高喊,

“他凭什么高高在上,他凭什么?!他不是人吗?他有哪里比我们尊贵啊?就凭他是五龙大宗的传人吗?”

“就因为他是五龙大宗的传人,所以他就可以践踏是非曲直,就能超越公道,超越道德吗?”

“告诉我啊!你们说话啊!回答我!说话啊!”

钱龙向所有人呼喊着,咳出了鲜血还在询问着,他看向大殿内天下间所有的高手,他们是这世界上最顶尖的存在,是一句话就能影响大势的真正的大人物。

可每当他看向一个人,那人都会扭过头去,或者装作低头喝茶,诺大的大殿内,竟无一人敢与其对视。

直到,一道饱含杀意的冷冽声音自高台之上遥遥传来,钱龙抬头看去,才知是武业俯视着自己:“道德,公理,从来都是凡人制约他人来保护自己的伪物。吾辈修行,志在超脱,凡俗桎梏皆不沾身!

你问我们为什么能高高在上,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话音未落,杀意爆起。一道无形的拳力瞬间透过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取钱龙面门。

钱龙凶相毕露,就要捏碎姚耐姬的喉咙,却只感觉手上一滑,从姚耐姬的皮肤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抵抗之力,挣脱了手掌。

姚耐姬脱身,钱龙面对武业的隔空拳力正欲抵挡,但他这才发现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拳竟有万种变化藏于其中,无论他如何抵抗都是全无用处,必然身死道消。

危机时刻,还是剑七神奇的先天真气救了他一命,带动着他的身体躲开了大部分的攻击,然后被余力擦到,倒飞出去,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

张千问身形闪动,一步来到姚耐姬身边,关切道:“师弟,都是师兄不好!”

姚耐姬死里逃生,却露出了刺激而兴奋的神色,对张千问摆手道:“放轻松师兄,我没事。”

然后,他与张千问一起扭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张千问躬身行礼:“谢谢你救我师弟,此恩必不能忘!”

“噗!”钱龙口吐鲜血,仇恨而扭曲地看向张千问所拜之人,从齿缝间咬出了两个字:“方山!”

方山收回真气,向张千问颔首回礼。

只有方山,只有道尽玄功可以无声无息地顺着地面把真气蔓延到姚耐姬的身上,弹开钱龙的手掌。

方山略带诧异地看向台上的武业,他没有通知武业,可对方竟然看穿了自己的手段,“他是怎么做到的?”

武业感受到了方山的视线,于是饱含深意地回望了他一眼,然后对姚耐姬道:“玩够了吧?”

“还没够!”没等姚耐姬回答,钱龙却已从地上爬起,手里还捏着一物。此物扁平如匣,长七寸,厚三寸。

众人向那物看去,皆是心生骇意,惊呼出声:“暴雨梨花针!”

钱龙不断地咳出鲜血,武业的一拳竟打伤了他的内脏,可他却越来越疯狂,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没错,这就是暴雨梨花针,是李天仇李公子留给我防身的!”

众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钱龙屈起的手指,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就连小白也面目凝重。

暴雨梨花针,天下十大机关凶器之九,它的名气当真是从无数生命之上立起来的。谁都知道,那小小的机关匣之内藏着不知多少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每一根针都能击穿罡气护罩,针上毒药更是能瞬间腐蚀人的血肉,倘若中针,神仙也救不了。

在这天下第九的绝世凶器之下,别说是什么五龙大宗传人,就连身为超凡者的小白也生死难知。毒针快如闪电,比霓裳飞天舞还要迅速,毒药毁坏血肉,小白恐怕只能割肉偷生,可她又能有多少血肉可以舍。

尤其是她现在身受重伤,更是十死无生!

一时间,大殿内寂静无声。

身处暴雨梨花针攻击范围内的几人不敢眨眼,而攻击范围之外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触动了钱龙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钱龙环顾四周,慢慢地看过每一个人的脸色,不禁生出了戏谑神色。

在绝对的死亡威胁之下,他再也没有看到高高在上的眼神,有的只是同样的恐惧和凝重,姚耐姬兴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得那么得滑稽和可笑,张千问也没了那份对自己的同情,武业和武青青也再没了那份超然的冷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钱龙笑了,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他狂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笑声中不加掩饰的嘲弄和讽刺,他没有说一句话,却用这世上最真实的语言把所谓的高贵击得粉碎。

他笑着,转身看向小白,就像胜利的将军寻找自己的奖章,可笑容却是一僵。

小白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浑身的纯白之色没有一丝斑驳,从来都没有变过。

钱龙脸上缓缓笑容隐去,嘴角抽动。

蓦然回首,他看向身后的方山,就见方山把地上朱月的尸体死死地挡在了自己身前。他把朱月的尸体当成了盾牌,可是却没有完全遮挡住自己,也不在意暴露出来的要害,而是用真气把朱月的身体铺展开,把她的手脚身躯全部朝向了钱龙手里的暴雨梨花针。

如果钱龙引动手里的暴雨梨花针,朱月的尸体将会在方山死无全尸之前扎满毒针,变成一摊散发着恶臭的烂泥。

钱龙和方山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于无言之中,心思神交。

“咣当!”一声。

钱龙手掌松开,暴雨梨花针跌落,撞击在地面上,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沉重的声音,滚到一旁。机关匣受到落地的冲击,机括转动声不止,匣开,可匣内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毒针暗器。

这匣子是他捡的。

惊愕四起,莫大的讽刺使得所有人哑口无声。众人的目光终于从这绝世凶器上离开,转移到了方山和钱龙的身上,神色各异。

高台上,武家兄妹脸色难堪。姚耐姬和张千问没发一言一语,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大长老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暴雨梨花针,再无脸面抬起自己的头颅。

小白看向方山,就见方山放下了朱月的尸体,张口向钱龙讲道:“我其实很感谢你和朱月救了我,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们。”

“闭嘴!!!!!!”钱龙带着鲜血的嘶吼声在大殿内回荡。

他走向朱月,跪在地上,抱着她,为她抚开额前的头发,他轻柔的动作就像是生怕弄醒熟睡的爱人,血红的双目之中没了疯狂与仇恨,只有无尽的温柔和来不及诉说的爱意。

方山看着他亲吻朱月残破的脸庞,又看着他鼓荡真气震断自己的心脉,忍不住再次开口:“我没想……”

“方山,”钱龙平视着方山,在自己生机尽消之时说出了此生最后的话语,

“方山,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有多冷漠?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你虚伪令我作呕。白姑娘至少冷漠的真实,从未掩饰,而你,你的自我和利己展露无遗,却非要装成自己是正常人。

如果你当真以为自己是那副装出来的样子,做恶而不自知,那你的本质就比那些五龙传人还要低劣。

你和小白从来都是一类人,你们两个……咳咳咳………”

钱龙吐出一大口鲜血,生机已到尽头,可他体内的真气却融合了他终于凝实的精神,就像剑七那般,精神驱动真气,真气带动着他已成尸体的身体向方山诅咒道,

“狗男女……

我诅咒你们,

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被人剖肝挖肺,剐心牵肠,挖目勾舌,剥皮拆骨,受尽世上最大的痛苦而死!

我诅咒她永生永世不能快乐,所有亲近她的人都将背叛她,我诅咒她永远被囚禁在孤独的地狱里,没有人,没有人……”

钱龙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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