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十九章

旧式的小区楼下有一个篮球场,夜晚过了九点钟,仍然有几个少年就着昏暗的路灯挥洒汗水。

她提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打包回来的糖画,张牙舞爪的伸出了袋口。

她脸上带着很浅的笑。

钥匙上的金铃铛一响。

家门打开。

“小灵回来了!!”

是舅妈的声音…

这么说起来的话,刘雨露应该也在。

她们两家住的很近,舅妈经常来她们家里串门,来的时候基本都是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带,却从来不忘把刘雨露拉着一起。

客厅里,刘雨露仰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在玩手机,俨然一副这家女主人的姿态。

蒋幸礼拍了几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和尹则灵打招呼。

刘丽娟在厨房里面切水果,准备果盘。

刘雨露不情不愿的说:“表妹好…”

她生了一副细眉眼,眼尾微微往上吊,鼻子尖,下巴也尖,五官也算过得去,乍一眼看气质,却总觉得这姑娘生的一脸刻薄相。

真是应了那句,相由心生。

尹则灵:“嗯。”

她把手里的袋子放进冰箱,独自坐在了单座沙发上。

“来来来,吃西瓜。”刘丽娟两手端了两盘西瓜放到桌子上。她拿了一个最大的递给了刘雨露。

“我去找个袋子吐籽啊…”

转身又去了厨房,尹则灵听见橱柜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有点急切。

蒋幸礼半弯着腰,对着碗吃着西瓜,她看看刘雨露,又看看尹则灵说:“你们是后天开学对吧?”

尹则灵礼貌地回:“不是的,是下个星期一开学。”

刘雨露冷笑一声说;“后天开学,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连日期都搞不清。”

蒋幸礼狠拍了一个刘雨露的腿:“你怎么跟你妹妹说话的。”

尹则灵顾不上生气,一脸疑惑的看着刘雨露。

她不可能会记错时间的。

刘雨露哼着声,举着手机说:“你们学校补课,早开学一星期。”

“垃圾学校…”

她有点怔然,回想起了陈曦月说的话。

原来她说的明天熬夜补作业是这个意思。

估计是学校的临时的通知,她电脑坏了,一直也没有收到消息。

刘丽娟拿了两个小塑料袋子放在桌子上。

蒋幸礼:“后天就开学了,我们家露露去那儿人生地不熟的…”

刘丽娟笑的亲切:“没事,反正她们两个在一个学校嘛,有什么事情找小灵,找老师都可以的。”

刘雨露没搭理她们两个,两手把着手机低着头打游戏,神情多不耐烦。

时间过的也快,舅妈又多问了几句宜城高中的课程时程安排,嘱咐了几句多照顾照顾你表姐,就走了。

刘丽娟在厨房收拾果皮垃圾。

尹则灵在房间里,坐在书桌前。

电脑仍然还是坏的,她和妈妈说了,看刘丽娟的态度却有股,坏了也好,免得影响学习的意思。

书和作业都摆的整整齐齐,她早就都写完了,只肖放进书包里,她随时都可以去学校。

后天,开学。

暑假像高一的那个暑假一样,结束的有点突然。

这是重点高中常有的常规操作。

她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学校和在家里,似乎在反而学校更开心一些。

窗台上,塑料袋里的糖画冻冷了,散发出的香气变得冰甜细腻。

莫名的,她久久没有动作。

宜城高中的实验楼旁,种了一竖排的栀子花丛,每天大课间从这条小路走去操场,都是一路蔓延的栀子花香。

纯净,馥郁。

这天是周六,下了一上午的雨,花香的更重,悠悠然然的传进实验楼二楼的书店里。

陈曦月用气音和她说了一句:“好香啊…”

尹则灵浅笑着和她点了点头。

书店里人不多,此刻正是午饭过后。

尹则灵在翻看着这个星期新出的格言杂志。

午休的预备铃一打,她放下书跟着陈曦月就往教室走,五楼不算高,一个暑假没有运动了,到了教室门口,两个人都掩不住的气喘。

体委正站在讲台上,扬着手上的表格,一边和下面说:“要报名的,快点到我这里来报。”

下面的人兴致缺缺,反应平淡。

体委使出了他的杀手锏。

“反正每个人都要报的,到时候轻松的让别人选的,就只能去袋鼠跳了。”

下面开始议论起来。

“快快快,让我先报,体委,一分钟跳绳!!”

“算我一个!!一分钟跳绳!!”

趣味运动会最简单且不丢脸项目排名第一,一分钟跳绳。

最难且最丢脸项目排名第一,五十米袋鼠跳比赛。

陈曦月靠着窗台说:“熊哥,去年袋鼠跳你可是第一名,今年的名额…你就匀走一个吧!”

熊承用他肥厚的手掌摸了摸头发,郑重的回了一句:“匀你妈个der”

陈曦月笑趴在桌子上,半天没起来。

后面的邓易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去呀,为班集体争光呀!”

“你怎么不去。”

陈曦月和尹则灵是前后桌,她转过来问:“小灵,我们也快去选吧,万一被别人选完了,就要去袋鼠跳了。”

尹则灵盯着窗外的细雨,有点发呆。

陈曦月一通话说完,她才转回头对着她。

陈曦月撑着下巴,目光暧昧的说:“我怎么觉得你…在思春啊…”

“是不是想你的小男朋友了?”

“怎么可能。”她目光闪烁,矢口否认。

陈曦月摇摇头说:“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我都注意到了,你发呆的频率比以前高了不少。”

“你就承认吧,你明明也有点喜欢他的。”

她的呼吸变沉了,在听见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

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黑板上写着各科各目的作业,课代表们给每一科作业都画了个边框以区分其他。

尹则灵也拿着便利贴,板书完了数学科目的作业。

她是数学课代表,班上的人都说她性子最好,偏偏却跟了个老巫婆。

老巫婆的名字叫王玉芬,班上的同学私下里都直呼她芬儿,喊起来像农村小餐馆里某道小菜。

体育委员把那张表格从左排第一个人接连下去往后传。

有些女生不服气,还在和体委争辩,他扯了一句:“小心我记你名字。”

几个女生倒胃口的翻了个白眼给他。

老师的小跟班,班规的传道士,同学口里的死贱人。

表格传到哪里,哪里就一阵低低的说话声。

“啊…我不想去投篮…”

“总比袋鼠跳好,姐妹…”

“三级跳远可还行,三级加起来还没身高长…”

尹则灵低着头专心刷题。

一道语文的阅读理解,一道古诗鉴赏题。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文言文难,上古时候的文言文更难,一道题她磨了半天。

背后的乐童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尹则灵回顾。

乐童一脸同情的把运动会填报表格递给了她,用低到听不见的声音和她说了一句:“加油。”

尹则灵失笑,接过表格。

她看了看,的确,是需要加油。

只余了四五个项目,有三个她根本没考虑,就只有两个勉强还过得去。

一分钟投篮和一分钟足球射门。

她几乎是看见足球两个字的瞬间就想到了占易。

她还记得,占易是八中的足球校队的队员,当时班上不少的女生都时常会谈起他。

身材好,长的帅,家境好,还有就是踢足球超级厉害,厉害到可以去省队的那种,她那时还不认识他,只觉得和他的世界相距太远。

她的笔在足球那一格上悬了几秒钟,最终转去了一分钟投篮。

只是一个运动会,就算她选了足球,他们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补习班结束,没有联系方式,不在一个学校,什么都悄无声息归零了。

足球和篮球又有什么区别。

她很快填好了表格,又戳了戳陈曦月。

她接过表一看,尹则灵听见她长长地哀叹了一声,前途堪忧啊。

宜城高中的假日是周六下午五点到周日下午的五点的二十四小时,对于家住的远的尹则灵同学来说,这二十四个小时还得打个九折。

她转了两趟公交,中间第二趟赶车时还错过了一班,又多等了二十分钟。

下车回家的时候,公交车上红色的读数已经走到了七点半。

八月份的七点半,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是带着一点压抑的灰紫色,空气很重,热的不通透,闷闷的。

街上的路灯也昏暗,她在回家的路上买了杯柠檬水。

微酸,微甜,冰冰凉凉的,仿佛解了她一个星期的没来由的忧郁。

说的是没有来由,她却想到一个词。

萍水相逢。

或者说,就那么具体的想到了他。

小区的保安大爷冲她招了招手,和蔼地微笑着,很热切的说了一句:“搞学习的回来了。”

她笑着点点头说:“回来啦。”

小区的篮球场里像往常一样散着几个打夜球少年。

一单元楼下,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很高,一只手插着口袋里,另一只手放在嘴前。

火星涌现,那是个抽烟的姿势,他在抽烟。

回家的路,只有这一条。

他在等她,越来越近,心越跳越快。

她们家楼下是没有路灯的,完全是借着月色和还未完全暗下来的夜空。

她看见他的眼睛,幽深漆黑。

“你能耐了,学校开学,招呼都不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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