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楼外楼下平不平

二人离开小渔村后,辗转来到越州城内。到得城内,已是傍晚,二人奔波一日,甚为疲乏,肚里饥肠响如鼓,身上却无半分银钱。

只见夜飞辰又偷偷打量着麟霄,仿佛在看一件商品一般,麟霄无力地道:“别瞧了,值钱的都被你送啦!”

夜飞辰听罢颓然坐倒在街边,锤着腿问道:“你就没留点?”

麟霄也蹲了下来,锤着自己的腰,问道:“你给我机会留了吗?”

夜飞辰只好闭嘴,劫富济贫的感觉当然恣意畅快,但饥肠辘辘的感觉确也不太好受。突然他瞧见自己的衣袍,又瞧了眼麟霄的衣袍,叫道:“有了!”

麟霄奇道:“有啥了?”

夜飞辰道:“你瞧我俩这身衣袍,都是海外上品,必然可以卖个好价钱。”

麟霄暗暗点头,道:“此言有理,先搞点银钱把肚子填饱吧。”

二人仿佛在大海中找到了陆地,兴冲冲地在街上四处寻觅,终于找到一家成衣铺子。夜飞辰进门便拉住老板问道;“老板,你看我这身衣服能卖多少?”

老板正在打珠算,头也没抬地道:“小店只卖不买,要买衣服小的给你量体裁衣,要卖嘛,嘿嘿,恕不奉陪。”

夜飞辰道:“老板,你先看看货色。”

老板停下打算盘的手,抬头上下一瞅,又接着低头打算盘了,只听他道:“料子是好料,但现下这世道,穷人穿不起,有钱人又有谁要去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二位请便吧!”

二人面面相觑,只好作罢,转身便要离开,却听老板不忍道:“看二位也不像本地人士,想必是遇到了难处,小的给你们支一招。你们的衣袍确实是好东西,但走遍全城估计也卖不掉,不如拿去当。”

夜飞辰大喜道:“我怎么没想到!多谢老板!”说罢拉着麟霄便满街找当铺。

二人七弯八拐,终于找到了一家当铺,只见门口挂着两块匾,右边写道:“南北客商来南北”,左边写道:“东西当铺当东西”。那柜台窗口离地老高,当铺伙计正在收拾门板,却是要关门歇业。

夜飞辰叫道:“且慢,我们要当东西!”

伙计一脸不耐,道:“关门啦,明天来罢!”

夜飞辰大声道:“火螭锦袍,乌蚕玉带,没有识货的吗?”

伙计还待再说,却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阿生,你先退下。”

二人朝铺内一看,却见一个帐房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到了柜台边,男子满脸皱纹面色蜡黄,一双小眼却放着精光。只听他道:“客官方才说的东西在哪,且与我看看。”

麟霄一抱胸,道:“就穿在我们身上。”

帐房上下打量了一番,良久道:“东西是好东西,但好像不是二位能穿得起的吧?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们不当,二位请回吧。”说罢便要收拾门板。

麟霄俊脸一红脖子一硬,便要跟帐房理论,却见夜飞辰朝他使了个眼色,拉着他转身便走。麟霄不明就里,只好跟着他走,没走出几步,却听身后男子道:“我看二位仿佛真有难处,若是真有心当,小的便担个风险,不过这个价嘛……”

不待帐房说完,只听夜飞辰转身凛然道:“见利思诈,其心可诛。你道我们都是无知少年?明白告诉你,从长安到东瀛,从塞北到南海,我哥俩却是哪里没去过?我们俩这衣袍,少了一百两银子,你是想都别想了。”言罢转身又要走。

却听帐房大声道:“客官且慢!有话好说!”却听身后嘎吱一声,帐房竟打开柜台下小门,从里面钻将出来。他一把挽住夜飞辰与麟霄胳膊,笑道:“两位兄弟少年英雄,小的却是看走了眼,恕罪,恕罪!”只见他满脸堆笑,仿佛先前那个趾高气昂的人不是自己。

夜麟二人同哼一声,却不答话。

帐房先生继续道:“二位客官,不是小的有意诈你们,这火螭锦、乌蚕缎小的也只是十多年前见过,一时半会也拿捏不准。这样罢,一百两实在太多,我们铺里也没备这么多金银,七十两银子,我再送二位两身换洗衣物,二位意下如何?”

这帐房先生不愧是生意人,眼见二人当了衣物没衣服穿,连换洗衣物都搬将出来了,简直是心细如尘。

只见夜飞辰颜色缓和了许多,道:“掌柜的,尔虞我诈也是你们安身立命所在,我们也不来怪你。这样吧,七十两就七十两,不过话说在前头,三年河西,三十年河东,日后我俩有钱了,可是要来取的。”

帐房大喜,拍着胸口道:“客官放心,我们东南当铺在越州做这营生已有数十年,这点信誉还是有的!不过行有行规,若是超过一年客官都没有来取,那东西可就任我们处置了。”说罢抬眼望着夜飞辰,生怕他说个不字。

却听夜飞辰笑道:“那是自然!有劳掌柜的了!”

二人一齐哈哈大笑,像是做成了什么了不得的生意,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这时仿佛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却把麟霄看得呆了。

换好银钱衣物,二人走出当铺。麟霄悄悄给夜飞辰竖了个大拇指,道:“厉害!佩服!”

夜飞辰呵呵笑道:“好说,好说!”

麟霄道:“这帐房老奸巨猾,你怎么那么确定他一定会收下东西?”

夜飞辰笑道:“你没有发现他看我们衣袍时的样子么?他表情看似很平静,但那眼神仿佛是饿狗看到了肉骨头,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不收才怪呢!刚刚说不收,只是想欲擒故纵来杀价,以为我们都是傻瓜呢。”

麟霄叹道:“你懂得真多!”

夜飞辰哈哈大笑道:“那是自然,我可不像麟兄这样养尊处优,不解民间疾苦,哈哈!”

麟霄点头道:“今日你说的都对!”

夜飞辰得意至极,哈哈大笑。当晚,二人便寻了越州城内一个上好的酒家,饕餮大餐后便住将下来。

在越州城内瞎逛了两日,二人养足了精神,便从越州城北经沥海、马鞍二县,一路西行经过萧山县,却是到了杭州地境。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杭州也唤做钱塘,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对这座三吴古城留下了墨痕。那水乡园林、镜湖明月,连历朝皇帝都流连忘返,前朝炀帝为能时常巡游江南杭州,竟举全国之力开凿了京杭运河。当朝皇帝更是不时携贵妃娘娘前往苏杭,体察风土人情。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抹浓妆总相宜。江南最美是杭州,杭州最美却是西湖。这一日天朗气清,秋高气爽,湛蓝的天上秋日高悬,湖上画舫游船往来不息,湖边游人如织。一座五层小楼高高立在湖边,门口挂着一个烫金大匾,上书:“楼外楼”。夜麟二人坐在三楼临街的桌边,一面饮酒一面欣赏西湖胜景,好不自在。

麟霄抿了一口贵妃酿,甘香醇厚的酒气直达肺腑,不禁叹道:“中原跟瀛洲岛相比,却像是天堂一般。”

夜飞辰笑道:“夜漓老师诚不欺我,这中原可真比瀛洲好玩多了!”

二人都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中原这风土人情,回想起那四面环海孤伶伶的瀛洲岛,心下不禁喟然。

麟霄又抿了一口酒,闭上双眼,面露陶醉之色。睁开眼睛,却见夜飞辰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麟霄灿被瞧得浑身发毛,道:“你瞧什么瞧?”

夜飞辰两肘抵桌,端着酒杯,一言不发,依旧盯着他来瞧。

麟霄怒道:“你瞎瞧甚么啊?”

夜飞辰这时才道:“我瞧你这人有问题。”

麟霄灿奇道:“我哪里有问题了?”

夜飞辰咂了一口酒,道:“我一直有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麟霄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怒道:“你放屁!”

“瞧瞧,恼羞成怒了。”夜飞辰摇摇头,道:“现在我更肯定了。”

麟霄本就不善言辞,现下更是百口莫辩,结巴道:“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夜飞辰剑眉一挑,笑道:“那你脸红什么?”

麟霄一摸自己脸颊,确也感到火辣辣地发烫,却不知是酒力上脸所致,心下更虚,急道:“我哪里脸红了!分明是这里太热!”说罢卷起袖子一个劲朝脸上煽风。

夜飞辰瞧见麟霄这狼狈相,不禁哈哈大笑,麟霄却恶狠狠地盯着夜飞辰,拿他毫无办法。

“哎,不知道我们下来后,爷爷他们怎么样了。”夜飞辰突然想起瀛洲亲人,神情有些萧索。

麟霄没有说话,心里也暗道:“我这一下来,也不知我的族人们怎么样了。”

二人各怀心事,喝着闷酒,气氛陡然变得冷了起来。

“麟兄,你有无感觉到。”夜飞辰笑道:“凡界过了这几日,你似乎话比以前多了不少。”

麟霄一怔,心道:“似乎真是这样。”在瀛洲,麟霄背负了家族血仇,成天想的是如何追求至高灵力好来复仇,每日都过着沉郁压抑的日子,身旁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有时几天都不说一句话。这几日与夜飞辰二人在凡界厮混打闹,不知不觉间,仿佛话多了不少,心情似乎也开朗了许多。

麟霄倒了一大杯酒,道:“都是拜夜兄所赐。”他举起酒杯,道:“来吧,我敬你一杯!”

夜飞辰端起酒杯,道:“好说!”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来人呀!当街杀人啦!”

正饮酒间,只听窗外一片喧哗之声,二人转头往下一看,却见一群人围住两个姑娘。两名姑娘一前一后,前面姑娘身着粉色长裙,摆了个招式,却把后面的白衣姑娘护在了身后。围住他们的是一群衣着华贵的纨绔,最前面的一人捂着脸正杀猪般嚎叫。街上众人听到有热闹可看,纷纷围拢,附近酒楼上都伸出不少脑袋。

只听那粉裙姑娘喝道:“你们少来恶人先告状!众位街坊听好了,我姐姐与我正在湖边游玩,这几个地痞流氓一路骚扰我们,我不堪其扰,只轻轻推了他一下,他便嚎了起来!”众人听罢,纷纷摇头,指责那群纨绔子弟。

“你这叫轻轻推了一下?”只见那嚎叫的男子放开捂在脸上的双手,却见他双眼乌青,鼻青脸肿,口鼻鲜血直流,好不凄惨。众人一看,又纷纷指责这姑娘下手太重。

夜飞辰笑道:“这姑娘好泼辣。”

麟霄看得直摇头。

“这位小姐,小生欧仕杰,这厢有礼了。”只见人群中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手持折扇,往前一揖,却是向白衣姑娘说道。

白衣姑娘还了一礼,道:“这位公子,我妹妹下手略重,我在此赔礼了,还请让我们过去。”

却见那欧仕杰哗啦一声抖开折扇,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却道:“相逢即是有缘,身旁便是楼外楼,不如大家一同坐下来,相互认识认识,日后结伴游玩,岂不美哉?”

当朝男女之别观念甚重,这公子哥摆明着就是非礼了。那粉衣姑娘杏眼怒睁,喝道:“我姐姐让你们滚开,听不懂吗?”

那欧仕杰却悠哉摇扇道:“这位巾帼女侠小生自然是请不起,小生请的是你背后那位。”言下之意是根本瞧不上这粉衣姑娘。

那粉衣姑娘怒道:“流氓,你当你姑奶奶是好惹的?”言罢左脚往前一跨,右手化掌便劈向欧仕杰,掌风呼呼作响,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却见欧仕杰仍闲庭漫步般一动不动,他存意卖弄武功,待得粉衣姑娘掌风劈到面门,稍一侧身,轻轻躲开了这一掌,随即啪一声收起折扇,便往姑娘百会穴点去。粉衣姑娘见状变招也快,左手一抬,一条银色软鞭登时从袖口飞出,牢牢卷住了折扇。只听她冷哼一声,抬手便要收鞭缴械,岂料连拉几下,对方却岿然不动。

只听欧仕杰哈哈一笑,那折扇往后一抖,大力传来,却见那粉衣姑娘尖叫一声,整个人都朝欧仕杰扑将过去。那欧仕杰笑道:“大庭广众之下,女侠切莫投怀送抱。”却见他一侧身,折扇兜了几圈,那银鞭像活了一般,一圈紧似一圈,竟把粉衣姑娘牢牢缚住。

粉衣姑娘又气又急,骂道:“狗杂碎,放开姑奶奶!

却见那欧仕杰捂着鼻子摇了摇头,道:“姑娘可是吃了大蒜吗?口气真是臭不可闻。”

粉衣姑娘气得说不出话,她使劲挣扎,偏又挣不脱银鞭束缚。

只见白衣姑娘上前一步道:“公子,你既已惩戒过我妹妹,还请高抬贵手,让我们离去。”

“哈哈哈!”却听那欧仕杰笑道:“惩戒了妹妹,在下还待惩戒你这姐姐呢,岂敢放任两位离去?”那神情淫邪可恶,观者莫不怒目相视,可放方才这厮露了一手,功夫当是不差,身后又有几个同伙,观者虽有不平意,但也没有一个敢出头的。

“混蛋!”夜飞辰只听麟霄灿一拍桌,怒骂了一句,却见他站起身来衣摆一拂,转身便翻下窗去。

夜飞辰大惊,急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忙伸出身子往下一看,只听“哗啦、啪嗒”之声不绝于耳,楼下一个卖烧饼的铺子被砸得稀烂,定睛一看,却见麟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这个傻子,还以为自己在瀛洲?这可是三楼啊!”夜飞辰暗骂道,急忙奔下酒楼。

这厢热闹还没看完,却见楼外楼竟有人跳楼,众人轰地一声又围向麟霄。热闹是一波接着一波,众人只感今日西湖之行没有白来。

却见麟霄摇摇晃晃地站将起来,金色长发里渗出几路鲜血,顺着面门流将下来,他满面是血,怒目圆瞪,模样甚是吓人。只听他大喝一声:“畜生,放她们走!”

那欧仕杰一愣,向旁边的小厮问道:“这一出,叫什么来着?”

那小厮谄媚答道:“少爷,这叫英雄救美!”

“哦!英雄救美,没错!”欧仕杰点头道:“不过这位英雄出场方式倒挺特别。”

麟霄在瀛洲时位极一族之尊,哪里会把这些喽啰放在眼里,如今虎落平阳,一身灵力是无用了,但傲气犹存。只听他沉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放她们走!”

那欧仕杰笑道:“我若不放,你待如何?”

那白衣姑娘眼见麟霄如此狼狈还要为自己出头,既感动又焦急,关切地望着麟霄。

观者众多,但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那欧仕杰正洋洋得意地摇扇,却见一个黑物刷地一声飞向他面门,那欧仕杰冷笑一声,伸出二指轻轻一夹,便轻轻巧巧地夹住了黑物。

霎时间只听“哇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欧仕杰奋力甩掉了那个黑物,众人低头一看,竟是一块烧的正旺的火炭。

欧仕杰大怒欲狂,高声喝道:“卑鄙小人,暗中偷袭!给我滚出来!”

却见麟霄灿背后慢慢悠悠踱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脸笑意,模样无赖,手上却提了一把火钳,火钳上正夹着一块烧红的火炭,不是夜飞辰那个混世魔王却是谁?

只听夜飞辰地盯着欧仕杰叫道:“哎呀,这不是欧兄吗?”

欧仕杰怒道:“你却是谁?”

夜飞辰惊道:“我是叶郎中啊!方才几日你便不认得我了?”

眼见夜飞辰一脸郑重,欧仕杰脑海里飞速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何时认识过这样一个“郎中”。麟霄已知夜飞辰又要捉弄这厮了,抄起手便在旁边冷眼盯着欧仕杰,那白衣姑娘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地望着夜飞辰。

只见夜飞辰又一脸认真地问道:“欧兄,前些日子你在我这里看了花柳病,我给你开了方子,现下好些了吗?”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眼看这欧仕杰人模狗眼的,竟染上了这等风流病。

风流公子最怕染上花柳病,更怕别人在大庭广众下说自己染上了花柳病,只见欧仕杰脸刷地一下红了,登时汗如雨下,结巴道:“你、你胡说!我、我没病!”

却听麟霄道:“那你脸红什么?”众人听罢纷纷点头。

只听夜飞辰道:“这花柳病啊,来势最为凶猛,初时只是双腿瘙痒,其后便红肿生疮,最后就要全身溃烂而死,臭不可闻,臭不可闻啊!”只见他提起手中火钳,吹了吹那颗焦黑木炭,木炭瞬间通体发红,他悠悠又道:“要治这个病啊,只能用这火炭,一个疮、一个疮地烧......滋...”

这厮居然还把火炭烫肉的声音都模仿出来,众人听罢不禁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却见欧仕杰身边的小厮瞧他的眼神都变了,默默朝边上靠去。

那欧仕杰气得脸青一阵红一阵,怒道:“哪里来的狗屁郎中,我何时得过此病!”

只听夜飞辰道:“哦?欧兄没得过?难道是本郎中记错了?这样罢,你把裤子脱掉,得没得病大家一瞧便知。”

只听观者轰然大笑,那白衣姑娘也忍不住浅浅一笑。麟霄望向那个白衣姑娘,霎时只觉那明媚温婉的笑靥仿佛将时间都静止了下来。

欧仕杰怒不可遏,却听他大喝一声:“混蛋,去死罢!”双拳猎猎生风,飞身便朝夜飞辰面门打来,夜飞辰身子往下一沉,提脚便往欧仕杰裆部踢去,那欧仕杰武功本就不俗,眼下含怒全力出击,夜飞辰这种雕虫小技哪里是他对手,这见他凌空变招,一个空翻就是一记回旋踢,却是朝夜飞辰伸出的腿上踢去,那腿来势凶猛,若是踢实,夜飞辰这腿恐怕难保。

这厢众小厮也扑将上来,准备打黑拳踢黑脚了,麟霄灿就地寻了一根烧火棍,也要加入混战。

就在此时,只听“呼”地一声骤起,一把长剑破空而出,呼啸着刺向欧仕杰腿上,欧仕杰若是仍踢向夜飞辰,那自己的腿也将不保,情急下他立马收腿,双手抱膝滚到一旁,狼狈不堪地躲掉了利剑穿腿的厄运。只听“啪”地一声,那长剑直直钉在了湖边柳树上,剑身如雪轻轻摇晃,剑穗似练随风轻舞。

“是谁!”欧仕杰狼狈躲开了袭击,跳起身来怒喝道。

人群纷纷散开,只见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青年上前一揖,道:“这位兄台,小道见你出手太重,恐重伤他人,故出手相劝,别无他意,还望海涵。”

那道士二十上下模样,生得眉目淡然清秀俊朗,说话也是彬彬有礼,众人不禁暗暗点头。

那欧仕杰眼见出头的人越来越多,且看这牛鼻子刚才那一剑功力也不俗,心里已打起了退堂鼓。但他身为西湖一带出了名的纨绔,不交代下场面话那是不好下台的,只听他道:“我欧仕杰混迹西湖数年有余,今日折在各位手中,且留下名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日后自会拜会!”

那道士拱手道:“小道希言。”

这英俊道长正是希言,自从在华阴县与沐沁儿分路后,他一路向南,到得湘黔一带查探线索,却空无所获,好在出得华阴便再没遇到有人暗杀。他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到翠隐山庄找独孤问俗打探,便又顺扬子江东进,辗转到得杭州,已是深秋时节了。

那欧仕杰怒目又向夜飞辰盯去,却听夜飞辰笑道:“看我干嘛?还想我给你治病?可惜火炭被你打掉了。”

众人闻言大笑,欧仕杰环视一圈,恨恨离去,围观之人也渐渐散去,街头复又平静下来。

夜飞辰拍了拍希言的肩膀,笑道:“道兄武功不错嘛!方才我本想待他踢将过来,便......”

“便再给他一记撩阴腿。”话还没说完,却听麟霄在旁幽幽接了一句。

夜飞辰希言听罢相顾大笑。

那白衣姑娘替粉衣姑娘解开软鞭后,二人便向夜飞辰三人深深一福。白衣姑娘道:“多谢三位大侠出手相助,小女子姓沐名妍儿,这是我妹妹青玉。敢问三位恩公大名?”

夜飞辰一拱手道:“小姐不必多礼,在下叫夜飞辰,这两位都是好兄弟,这位金发美男名唤麟霄,这威武道兄名叫希言。”

那麟霄老脸一红,道:“好说,好说。”

希言拱手一揖,微笑着没有答话。

只听沐妍儿道:“三位大侠,此间小女子还有一事要办,晚间在家备下薄酒,以感谢三位侠义之举。请务必赏脸,小女子家就住在城南翠隐山庄。”

希言听罢心里一凛,沉吟半晌道:“承蒙小姐抬爱,可贫道也有要事要办,晚间多半无缘出席。”

却听那青玉道:“道长哥哥你可想清楚了,翠隐山庄一般人是想去也去不了的。”

却听沐妍儿拦住她道:“道长若有要事,怎能强人所难。”言罢转向希言道:“不过道长事情办完若能莅临,小女子欢迎之至。”

希言拱手道:“翠隐山庄,江南名苑,贫道虽在化外却也是有所耳闻,事情办完,必来叨扰!”

沐妍听罢十分欣喜,又向夜、麟二人道:“二位公子也请务必来山庄一叙!”眼中流波闪动,满是期盼。

麟霄眼见沐妍望着自己,脸都要红到脖子根了,嗫喏道:“在下...在下...”

却见夜飞辰啪地一声拍在他肩上,向沐妍道:“希言道兄肯来,我们就一定来!”

沐妍浅浅一笑,道:“那便恭候三位大哥。”言罢又瞧了一眼麟霄,眼中满是是温柔笑意,转身便携青玉离去。

希言见状笑道:“看来麟兄英雄救美却是救对了,哈哈!”

夜飞辰叹道:“我这兄弟面带桃花,道兄你且帮他算一算,此乃桃花运还是桃花劫?”

希言闭眼掐指,有模有样地算了一下,道:“实不相瞒,这却是劫!除了这一个,大概还有五个劫。”

麟霄惊恐地道:“五个劫?道兄你没算错?”

夜飞辰强忍笑意,拉住麟霄道:“认命吧麟兄,谁让你生来面带桃花?”说罢与希言相视大笑。

眼见希言也是个爽朗有趣的男子,夜飞辰当下便要拉他上楼外楼喝酒去,希言却道:“在下确有要事,日落前若在下能赶到翠隐山庄,咱们一醉方休。”

夜飞辰悻悻道:“那我们等你,一定要来哦!”

希言抱拳道:“一言为定。”

希言走后夜麟二人却是无所事事了,眼见午时方过,离日落还早得很,二人便买下十几壶贵妃酿、女儿红,租下一艘画舫,游湖去了。

八月西湖,如镜般湖水连着天边云脚,清澈碧透的水面下水藻随波流动。二人晒着暖暖日头,一壶接一壶饮着美酒,空酒壶却是扔了一船。

画舫随波逐流,已是漂到湖心。麟霄立在船头,负着双手望着无边美景,心下却又想起了那夜在渔村遇见的那个神秘黑衣人,那挥枝斩竹的奇妙功法仍令他记忆犹新,他甚至有点期盼能够再次遇到他,得到他的指点。

“麟二公子,好有闲情逸致啊!”却听背后一个悠闲的声音传来,麟霄一惊,回头望去,却见身后只有夜飞辰依靠在船舷边,醉得不省人事,却无他人。他心下奇怪:“难道耳朵出问题了?”他摇摇头转过头来,差点没吓得叫了出来,只见那黑衣人正定定站在自己面前,那黑衣人浑身黑衣,连口鼻被遮面蒙住,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雪狼般凌厉双眼。

麟霄登登登连退几步,道:“你、你是如何上来的?”

只听黑衣青年转身望向远方,道:“功力所至,来去自如,这又有甚么好奇怪的。”

麟霄一拱手,道:“前番未及请教兄台高姓大名,敢问如何称呼?”

黑衣青年嘿嘿笑道:“姓甚名谁有何紧要?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姓肖。”

麟霄心念直转,竭力思索瀛洲岛上哪一族高手有姓肖或萧的。想了半晌,却没想到一个,便道:“肖兄二度现身,必有指教。”

黑衣青年转过身来,笑道:“麟二公子,先前在楼外楼,被地痞喽啰羞辱的滋味如何?”说罢饶有兴致地望着麟霄。

麟霄咬牙道:“这点羞辱算不得什么,父母血仇未报,这才是在下最大的耻辱!”

黑衣青年点点头,冷笑道:“你如今只是一个废人,就算仇人站在你面前,你能耐他何?”

麟霄脑海瞬间又回想起父母、哥哥临死前的惨状,紧握双拳的手微微发抖,他心道:“是啊,我如今这个模样,与废人有何区别?莫说那些阴狠仇敌,连中原的喽啰我都无可奈何!”想到此处,麟霄悲愤交加,一拳砸在了船舷上。

黑衣青年摇头道:“麟二啊麟二,你难道便想就如此了此残生?”

麟霄拱手道:“还请肖兄指点!”

黑衣青年阴鸷笑道:“要我指点?可以,跪下。”

麟霄一怔,并未答话。

却见黑衣青年双手运功往下一按,排山倒海的力道瞬间袭来,原本四平八稳的画舫竟猛然摇晃起来,船底打出一层又一层大浪。只见那黑衣青年须发皆张,厉声喝道:“想报血仇,却是连个跪都不肯下么?”

麟霄极力稳住身形,傲气陡生,沉声道:“我麟霄可跪天地,可跪父母,但若想要我跪他人,我只有三个字:做不到!”言罢冷冷盯着黑衣青年,眸子里如寒星般光芒从他金色刘海下射出,那个瀛洲岛上的桀骜公子,仿佛又回来了。

“嘿嘿!”却见那黑衣青年冷笑两声,双手一松,笼入袖中。画舫失了外力,渐渐宁定下来,湖心波澜也慢慢平息下来。只听他悠悠道:“我看你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了。”

麟霄冷冷道:“肖兄千里迢迢跑到这湖心上来,若只是为了数落在下,还请下次勿要互扰了。”

那黑衣青年哼了一声,道:“你当我肖某闲得无聊?若不是受人所托,我岂会与你这无聊之人纠缠!”

麟霄奇道:“受谁所托?”

那黑衣老者道:“你初到中原,没有点护身功夫是不行的,那人托我给你带来了这个,自己好好琢磨,凭你悟性,想必当有进界。”说罢一抬手,一卷白色卷轴便朝麟霄飞来。

麟霄一把接住了卷轴,只觉入手冰凉,却听黑衣青年道:“此事任何人都不许提及,包括那个混小子。”眼里盯着的正是醉的不知身在何处的夜飞辰。

麟霄还待再问,却见一道黑烟腾起,那黑衣青年全身都隐入了黑烟之中,麟霄急急奔将上去,却见黑烟散尽,那人早已不知到何处去了。

麟霄俯首望向手中卷轴,只见那卷轴冒着丝丝凉意,他轻轻展开,却见全卷似乎是用一种蚕丝织就,卷头却是三个漆黑墨团,似乎是有人故意用狼豪涂抹所致。他还待再摊开卷轴细细来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哈欠声,麟霄灿一惊,立马将卷轴收入胸口衣袋。待他若无其事地转身来瞧夜飞辰,却见他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着。麟霄长长呼出一口气,想起适才黑衣人的话,却也不敢再拿出来细细观看了。

麟霄左手提着酒壶,右手把住画舫船弦,极目远眺。秋日西沉,残阳如血。血红残霞在他双眸映出了火红炽焰,他再次燃起熊熊希望。命运之轮缓缓转动,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报仇雪恨夙愿,真的就快实现......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