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透骨葬花

何罗一看就知道那是透骨草,而且是染了白粉病的透骨草!

我去,这下跑不掉了,这个人绝对就是凶手!

在连一的断断续续的,疯言疯语的话中,几人就已经能大致推断这件事情的始末了:

事情要从十几年前讲起,连一那时候才七八岁的年纪,他是父母的第一个儿子,取名连一,是希望他是第一个,之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可是,连父突然因事被朝廷诛杀,母子两人便带着罪来到了鄯城。在鄯城,连母靠着连父生前的积蓄带着儿子过上了比较富足的生活。

这天,连一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连母突然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眼里含着一大颗泪珠,连母说:“这是你的媳妇儿。”

连一从小智力不同于常人,他学什么都很慢,很笨。所以,他不知道‘媳妇儿’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只是,他很喜欢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连母遂着自己的夫姓,取了个谐音,叫她‘怜儿’。

连母使唤怜儿做东做西,反正就是不会让她闲下来一会儿。可连一十分疼怜儿,甚至连自己吃的鸡蛋,都会悄悄藏起来塞给怜儿。

连母知道后,打了怜儿一顿,对他说:“等她跟你成亲,下崽了以后再对她好!”

连一不懂,见怜儿指缝扣出了血,连一便觉得那红色在穿的一向清贫的怜儿手上很好看。他见过母亲染指甲,知道透骨草能染指甲,染很红的指甲!

于是,他就偷偷跑遍全城,找来了十几株透骨草,给怜儿染指甲......

这样的日子无趣的很,两个人之间过多的事情就不再赘述。

一晃眼连一到了十六岁,连母本想让两人速速完婚然后传宗接代。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却让这件事情延迟了不少,连一高烧不退,可连母又已经没钱请大夫了。她急着将自己的产业转变为现银,于是,房子、牛马,还有怜儿,都算在其中。房子住进了别人,牛马跑去了以前不能去的草场。

怜儿,进了柳暗花明坊。

又过了几年,连母病逝,连一做起了花匠。他知道怜儿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想拼命赚钱赎回怜儿,可怜儿却把自己的钱全都砸在了病弟弟身上。

当年怜儿被父母卖掉,都是因为这个病弟弟。现在怜儿的父母不在了,怜儿不忍心弟弟病死,于是就拼命赚钱,拼命赚钱去请名医来治病。

她需要大量的钱,甚至不惜铤而走险!所以,她接了商莘的命令。

但连一不理解,他不只知道生病要花九十八两三钱银子,于是一直在攒钱......

前段时间,他终于攒够了那么多的钱,他把钱全部给了连姑娘的弟弟,希望他的病能好,怜儿能回到他的身边。但没有,钱的确是给出去了,可什么都没有发生变化。

怜儿还在柳暗花明坊里,她弟弟还在病榻之上。而他自己,则还在王府花园和柳暗花明坊之间奔波。

那天,他看到怜儿回来了,一个男人纠缠着她。他很想站出来保护怜儿,却看见另一个酒鬼帮她拦住了那人。于是他心里留下了芥蒂,他想不通怜儿到底为什么不肯跟他走,难道是因为这个酒鬼?

他想不通,他想见怜儿,但怜儿忙的很,没空见他。他只好把怜儿养的透骨草药死,怜儿心疼这些花草,绝对会来花房看望。

再然后,他就想要带怜儿走,一番挣扎之中,不知道怜儿怎么了,她的脖颈突然出现一道很好看的血色。连一看的呆了,那血的颜色太好看了,那么红,那么艳丽......

连一仔仔细细捡起透骨草掉落的花朵,取出一些,投入研钵,加入明矾,仔仔细细地为怜儿染红指甲。

手指头染了,脚趾也需要染染......做完这一切后,连一便心满意足地行赏了起来。他将剩下的透骨草包裹好,藏在自己的怀里,准备带着怜儿走。

可刚走到花房门口,那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连一慌忙躲进花架子后,他悄悄地看着,他看见怜儿躺在那里,似乎正看着自己。再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尖叫。他自己也似乎被这声尖叫吓到了,他来不及收敛怜儿的尸首,便匆匆逃离了花房。

再然后,他去了怜儿之前的家,那家里只有病弟弟。听见病弟弟咳嗽,他心烦意乱,干脆手起刀落,花剪割断了弟弟的喉咙。他看到那跟怜儿长得又几分相似的病弟弟,忽然笑了笑,又给他染上红指甲,最后才满意的带着剩下的透骨草花朵离开。

在王府的花园里,他静静感受着这些花朵从芬芳变的腐败。他实在忍受不了了。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死后,似乎要下葬,所以,这些话是不是也想着回归泥土?

于是,他带着花锄,来到了花园,他要葬花!

......

何罗看着他将花朵轻柔地放进去,心里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要是曹先生看到这一幕,会不会删减掉黛玉葬花这一片段?

第一次,她第一次觉得‘葬花’这样文雅的活动居然这样血腥暴力!

恐怖,实在细思极恐!

何罗打了个寒颤。焦明水不由自主地抱了抱她,问:“阿绯,这个连一,是真疯还是假疯?”

“根据现在的情况推断,我觉得不是疯,而是先天性的智商不足。他可能本来没打算杀人,杀第一个人,也就是怜姑娘,这是个意外,但杀第二个人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可是他的智力障碍人士,这不会被判处死刑吧?”

何罗心想这个封建王朝,对精神障碍人士也没有特殊管制和保护法规。这家伙手里有两条人命,秋后处斩是免不了的了。

“死刑,阿绯,杀人犯不值得同情。他是智商低下,但还有分辨是非善恶的基本能力,但他还是杀了人,所以,这样的人是绝对要得到他应得的待遇的。就像杀人犯是病人,是行将就木的老人,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免除他们的罪孽吗?”

“不,当然不是!”

何罗一想,明水大人说的似乎也对。

于是她不再计较这些事情,这种专业的东西,就交给专业人士评判吧。

没有问话,也没有别的惊心动魄的对峙。因为凶手是个智力障碍人士,所以这个案子的始末被他不打自招地娓娓道来了。焦明水联系了鄯城的驻扎军队,充分行使了明王世子爷的特权,让人将卷宗和凶手押解进京,送去未宥司量刑。

之后,怜姑娘的病弟弟也被心软的何罗忽悠齐在忞出资给修了墓,安葬下来。

商莘得知这样的结果,第一反应是不相信。直到最后何罗跟焦明水两人联手解释半天,甚至何罗说,这个人她亲自测试过,绝没有装傻的可能。这个蔻丹案其实就是一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智障杀人案。

见大小姐这样保证了,商莘便不好再咄咄逼人,他点了点头,叹口气,说:“只要不是他就好...我当真以为他那么生态广大,居然察觉到我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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