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粗看去，画中之人相貌平平，并没有什么特别奇特之处，让紫卒很难相信，自己突破练气境的弟弟，几百年的老猿，就被这么个人杀死在街上。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大客。
大客手指轻轻一点，画幅卷为一卷。
“只能根据面具后露出的人骨进行推测，大概是这个样子，应该有七八分像。”
七八分，其实就够用。
紫卒知道这样平平无奇长相的人或许很多，但要是还能有练气境以上修为，那可是屈指可数。
他收起卷幅，小心翼翼收好。
“答应你的东西，等我杀死这个人后必然给你。我紫卒从来不曾说过假话，也未失信于别人。”
说完，他起身要离开。
“等等。”大客叫住了他。
“你不信我？”紫卒突然毛发全部竖立起来，“你不信我紫卒？”
大客摇摇头，微微一笑，“我并不是不信你。我是想知道，你如何能保证你还会回到这里？”
“我怎么……”，紫卒突然停口，想了想，淡淡地回道：“即使那样，也会有人替我送来。”
他起身离开大客房间。
“紫卒的承诺，说到便会做到。”
大客听着空气里他最后的承诺，掐掐指，大袖一挥，身后的墙壁从中间裂开，显出一排排的香炉。
其中一炉香开始燃起，袅袅青烟似雾。
他望着香火，没有任何表情。
庆阳县很多地方并不属于庆阳县衙，也更不属于斩妖司管。
没有哪一届老爷们会心里没点数。
他们都知道，有些地方不是想管就能管。
有些地方是管还不如不管。
有的则是，根本不敢管。
西城榕树巷的陈园，城北的五道观，城南的阳山寺，都是这列。
当然也包括城东的黑市。
黑市存在的时间比庆阳县还久远。
远在庆阳县还叫庆阳镇时，黑市就已经闻名遐迩，附近镇子里的有志之士把黑市当作捡宝和实现梦想的圣地。
世间生意人尔虞我诈，缺斤少两，以次充好不胜枚举。
但黑市拥有绝对的公平。
你可以买到价值不符的东西或者服务，但只要是标记价格，那你一定能买到价格与数量相匹配的商品。
例如你可以花一百个砝码买回一个普通的毛笔，但黑市保证，你买回的一定是你要买的毛笔。
而如果店主将价值数千砝码的货物因为不识货标记一个砝码，那只要你买到，也完全属于你，不会有任何欺骗。
至少在黑市内，不会有任何人寻找你麻烦。
但若是黑市之外，那就与黑市无关。
紫卒离开大客的店铺，径直来到千称阁前。
此事天未黑，千称阁暂未营业，一片漆黑。
仿佛黑暗中潜伏的怪兽。
他在黑暗中默默站立，一直等着阁楼上第一盏灯亮起，这才踏步上楼。
轻车熟路，直接来到四楼靠边缘的一个店铺停下来敲了敲门。
店铺上有两个大字：黄泉。
一位身着红色的冷艳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的眉目很冷，像极了立冬后柿子树上的残叶。
她冷冷地看着紫卒，没有说话。
紫卒突然跪倒在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沉声说：“红叶，送我出去。”
被称为红叶的女子看着如山般的紫猿跪在自己面前，并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只是冷冷说道：“黄墩来的时候，我已经警告过他。如今又换了你，这黄泉路上，当真不怕寂寞吗？”
“红叶，我们认识一百多年，我们兄弟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红叶眼里多了丝烦躁。
“我只送你出黑市，第一波会帮你拦下。只能帮你到这里。”
紫卒重重三个响头。
红叶关上门，无声无息间，千称阁四层很多房门开了，几十人站立在紫卒身后。
紫卒起身看着禁闭的房门。
眼中带着几分留恋。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看到房里的女子。
“真是能给人找事。”
陈君苦恼地揉着眉心，看着蓝河无奈摇头。
蓝河也是苦笑。
“你说说看蓝河，这些狗东西为我事情没做多少，麻烦事一件接一件。到底是公子我是主子，还是他们才是我的主子呢？”
“公子，自然你是主子。”
“那你说这些家伙，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能让人省心呢。”
陈君的苦涩又深几分，“黑春莫名其妙被杀，还没完全调查清楚，黄墩又被杀。这黄墩的脑袋是本公子冒着风险才拿回来，这紫卒又要给我惹事。你说说看，像这样发展下去，公子我的心愿何时才能完成。就给这些不争气的狗东西擦屁股，我都来不及。”
蓝河笑道：“那是公子心疼他们。”
“我心疼个屁。”陈君坐在一个绝色女子温软的腹上，双脚拼命摇晃着，像个撒娇的小女孩。
“我只是不想看着自己的狗被别人杀得不明不白而已。即使再不听话，再没能力，自己家的门都看不好，那也是我的狗，怎么能随便被别人杀掉呢？”
陈君幽幽地说着，脸上是苦涩的笑容，眼里却隐隐泛着悲伤。
他这副样子看在蓝河眼里，已经习以为常。
主仆两人都沉默片刻，彼此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陈君突然笑道：“你猜紫卒又没去找红叶？”
“这……”
“不准掐指！”陈君盯着蓝河的手指，“蓝河你有没有意思啊，这种事情都要掐指，你这活得也太没劲了。”
蓝河一楞，缓缓放下手，想了想说：“我猜应该没去。”
“为什么呢？”
“紫卒性格要强，心中除了弟弟黄墩外，也就只信任两个人，一个是公子你，一个便是红叶。”
“那不是说明，他更是要去找红叶。”
“正是因为他心里有红叶，反而可能不会去。他的自尊心要求他不会去，他也知道凶多吉少，不想让红叶过于担心。”
陈君闻言，笑着摇头。
“我认为他会去红叶那里。”
“却是为何？”
“因为……”陈君眼神突然变得清澈无比，他淡淡地说：“男人在临死前，都会去看望自己喜欢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