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皇后之死

一转眼便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发生了许多事,南灵国灭亡首当其冲。

桑染这才知道,程景俞竟当真听取了她的话,并未对月城动兵,然而三军既出,绝无可退,索性便暗度陈仓,表面上是在攻打月城,却转瞬之间出现在南灵国边境。

南灵国历经战事,早已元气大伤,竟被连破七城,直取南灵都。

南灵国覆灭,新的版图重新改写,程景俞用兵如神,在史书上绘上了重重的一笔。

桑染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行动之间,几分沉重。

她却不再昏昏沉沉,整日睡个不停,而是为了孩子常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这日,被雨烟拉出灵夕宫,途经御花园之时,便见不远处的同花台上一片熙熙攘攘,国色天香。

细细看去,原来是太后和一众嫔妃在观赏花草,桑染皱了皱眉,转身欲走,背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太后身边的刘公公。

只听他道:“太后娘娘宣召贵妃娘娘前去一同赏花,还请贵妃娘娘移步。”

桑染眉头一皱,“麻烦刘公公转告太后娘娘,本宫身子不适,便先回去了。”

而此刻,沐妃正在跟太后告桑染的黑状,“贵妃娘娘自有孕以来,便身子不适,多久未去宁溪宫里请安了,并未对太后娘娘敬以孝道,太后娘娘可还记得?”jiqu.org 楼兰小说网

桑染远远的望了过去,便见不远处的同花台上,太后看着她,眉眼几分不悦。

“贵妃娘娘,请吧。”刘公公笑道。

桑染低声叹口气,只好被雨烟仔细搀扶,步步走上同花台。

走上同花台,桑染忙对太后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无视桑染,转而看向身旁的柳嫔,“柳嫔,看看这丁香花,今年开的可真好呢。”

桑染的鼻尖漂泊满了丁香花的清雅香气,她的额头却莫名一痛。

柳嫔点点头,“是呢,太后娘娘。”

沐妃冷笑一声:“开的好有什么用?听闻皇上可是为了贵妃娘娘砍了皇宫之中所有的丁香花树,只留了同花台一处呢。”

太后面露疑惑,“哦,这是为何?”

沐妃继续道:“贵妃娘娘身怀有孕,受不住这丁香花的香气,当真是娇贵呢。”

皇后微微皱眉,“母后,妹妹身怀有孕便先让她起身吧。”

太后这才淡淡的扫了一眼桑染,“起身吧,既然闻不得这香气,哀家便也不为难你,先行回宫去吧。”

桑染点点头,“多谢太后娘娘,臣妾告退。”

雨烟扶着桑染起身,跪的久了,这满园丁香花熏的她昏昏沉沉,险些跌倒在地。

皇后面含关怀,连忙掺扶桑染,“妹妹小心。”

桑染笑了笑,道:“多谢皇后娘娘。”

桑染说完,刚想转身离开,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女人的撕吼声响起。

桑染回声望去,女子面色发,白发丝凌乱,身着一袭脏旧衣裙,从人群之中跑出来,跌跌撞撞的向着桑染冲了过来。

那女子疯疯癫癫的指着桑染的肚子咯咯笑,“孩子!我的孩子!”

皇后连忙将桑染后拉一把,“小心。”

那女子双眼通红,看着桑染的肚子,又哭又笑,“孩子!母妃来找你了!”

下一刻,女子面色痴狂,竟向着桑染扑了过来。

桑染闪躲不及,身子重重地撞上了木栏杆。

木栏杆本就脆弱,桑染与皇后本就站在栏杆之侧,女子这径直一扑,只听一声脆裂,随后重重的力道拖着她的身子向后坠去。

“皇后!”

“娘娘!”

太后与雨烟的声音不要同的响起。

沐妃唇角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得逞之色。

柳嫔微微皱眉。

可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当桑染脚尖安稳落下的时候,她望着眼前程景俞那张染着几分微怒的俊美容颜,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程景俞缓慢的将桑染放下,手却紧紧的挽着她的腰,似乎怕她下一刻便消失一般。

太后扑到栏杆边,往下望去,面色苍白,“皇后!”

桑染心中一冷,缓慢转过头去,却被他按住了肩。

程景俞沉声道:“别看。”

太后指着桑染,声音凶狠,“你!你这个贱人!怎么死的不是你?!”

桑染望着太后呲牙咧嘴的模样,身子突然颤抖起来。

桑染推开程景俞,转身看去,只觉得遍体冰冷,似是被浸在寒冬腊月的冰川之中。

同花台本就有十层木阶,而台下则遍地种满了丁香花树,遍地形状各异的假山巨石。

皇后与那女子手臂互相拉扯,安静的躺在地上,闭上了眼,宛若睡去一般。

皇后的额头在石头上撞出了一个血洞,大片大片的血迹蔓延出来,染红了土地,染红了她的倾城温柔的面容,染红了那一袭雍容华贵的凤袍。

太后恨恨的指向程景俞,“她是你的皇后,你为何不救她!却要就这一个贱女人!”

程景俞将桑染揽入怀,声音冰冷:“太后满意了?”

太后怒道:“你说什么?!”

程景俞冷冷环视了一眼众嫔妃,“若是朕未记错,这女子乃是先皇的林贵妃,今日为何出现在此,难道太后心中没数吗?”

“你怀疑是哀家所为?!”

“无论是与否,此事朕皆会彻查到底,还有,贱女人这三个字,后宫嫔妃三千太后尽可称呼,唯独桑染,朕不许。”

程景俞说完,拉着桑染的手便要走。

太后冷冷的声音在这时传来:“站住!既然你如此看中这个女人,那哀家问你一句话,若是今日坠下的是哀家与她,你救谁?!”

程景俞转过身,目光坚定,“从小到大,太后所作所为,您可还记得?如今倒是来问这一句话,又何必自取其辱?”

太后气的浑身发抖,“你!”

程景俞也不在与她费口舌,带着桑染转身便离开了。

回到灵夕宫,程景俞连忙传召李太医诊脉。

李太医诊断过后,道:“贵妃娘娘只是受惊,身子并无大碍,还请皇上安心。”

程景俞点点头,“下去吧。”

“是。”李太医说完,收拾好药箱,便转身离开了。

桑染拉住程景俞的手,眼眶有些湿润,“皇后娘娘死了?”

程景俞看着她,缓慢点头。

桑染怔怔道:“当时,真的不能救起她吗?”

程景俞目光一顿,“若是拼尽全力,应该能救,只不过我当时眼里只有你,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你睡一会儿吧。”

桑染拉了拉程景俞的袖口,“你别走好不好?”

程景俞抚了抚桑染的眉眼,“朕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桑染闭上眼睛,不知为何,却始终心乱如麻,“你最后的那句话,太后应该极为伤心。”

程景俞一愣,微微笑了,“朕的小娘子,可真是善良。”

桑染又问道:“如果是真的呢?”

程景俞目光沉了下去,“朕会救你,也会救她。”

程景俞说着,捏了捏桑染的小脸蛋,笑道:“睡吧,朕的傻娘子。”

此事过后,六宫之中却仍旧暗流涌动。

皇后一夕薨逝,后位空悬六宫无主,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后位,盯着灵夕宫,盯着桑染的肚子。

三日后,程景俞派人秘密将桑染送出了皇宫,抵达西灵国以东,鹿城的一所别院,名为落云院。

雨烟扶着桑染走进落云院,环视一圈,不由赞叹道:“这院子清新雅致,风景秀丽,看了皇上对娘娘真是上心。”

桑染低头笑了笑,却并未说些什么。

虽然不习惯与程景俞分离,可此处的日子却格外令桑染舒心。

天空很蓝,花儿很香,就连水中的鱼儿都游得格外的快乐。

程景俞每隔半月左右,便会来此地与她说些话,给她带一些好吃的东西。

如此一来,日子倒也是好过许多。

只是桑染偶尔会从夜梦中惊醒,梦到那日皇后血流满面的模样,然后自黑暗中哭泣出声。

闲暇之中,往日最为讨厌笔墨的她,竟喜爱抄写佛经。

桑染常坐在桌前几个钟头,抄写藏经,想要为逝去的皇后超度一二。

这日,夕阳西下,桑染正与雨烟在院中笑着说些什么,耳畔响起阵阵悦耳动听的笛音。

桑染抬眸看去。

不远处的楼阁之中,程景俞静静坐在栏上,玉白的指尖横着一根长笛,笛声随着风声漂泊在院中的每个角落。

俊美的容颜一如往昔,不知为何,桑染却突然皱了眉。

那日同花台的画面依旧是历历在目。

桑染缓缓走上楼台,脚步极轻。生怕惊扰到他。

桑染皱眉站在他身后。

一曲笛声毕,程景俞放下笛子,转过身,眉眼染笑的看着桑染。

“过来,好不好?”桑染朝程景俞招手,心中还是有些阴影。

程景俞一翻身,一跃而进,站在桑染的身侧,她高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了下去,“让娘子担心,是朕的不是。”

桑染连忙拉着他的手,作势要走,“走,我们离开这。”

程景俞却反手拉住她,与她十指相扣笑道:“娘子别走,看这上面的风景多好,这是唯有登高才有的好风景。”

桑染摇摇头,始终不敢看向楼下,“不,我有些怕……”

程景俞一把将桑染揽入怀中,“别怕,有我在呢。”

桑染这才缓慢抬眼,楼阁之下便是院中的一汪碧湖,鱼儿畅游,湖水清澈,四周花树缤纷,还有假山遍布。

假山……

桑染身子一震,却听闻耳畔响起动人的笛音,带着几分莫名的魔力,缓慢驱散开来这些日子缠绕在她心中,历历在目的梦魇。

桑染转过头去,便见程景俞站在她身后,手持长笛,轻声吹奏,眼底似是染了漫天星辰。

桑染回声抱住他,闻着那香甜的桃花气息,只觉得叨扰她多日的痛楚缓慢散去,眼前只剩下大片大片的安稳,大片大片漫长的好时光。

一曲毕,程景俞收笛轻笑道:“还在害怕吗?”

桑染回之一笑,“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程景俞将笛子递给桑染,“来,朕教你可好?”

桑染微微一怔。

见桑染有些不敢尝试,程景俞拉过她的手,将笛子放到她掌心,而自己则从身后握住她的手。

尝试了许多次,桑染却仍将一曲吹的支离破碎,他却笑着夸她吹的这曲子好听。

程景俞停下笛音,眼里温柔地看着桑染,声音竟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这曲子我想了许久,却始终未想出它的名字,不如娘子为其命名如何?”

桑染沉思片刻,“这笛音飘渺悠远,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岁月漫长,无忧无虑,不如便唤它百岁无忧,如何?”

程景俞看着桑染的眼,点点头,“百岁无忧。朕很是期待呢,与娘子百岁,无忧。”

桑染却突然皱了眉,试探的看了程景俞一眼,“燕鸠之毒……”

程景俞环住桑染的腰,轻声呢喃:“不久前,司暮雪已经找到新的办法了,他已经离开皇宫了,相信不久之后,待他归来,此毒必解。”

桑染心中一喜,“此话当真?!”

程景俞笑着点点的,“自然当真,待你诞下孩儿,待我毒解,我便退去这皇帝之位,陪你一方天地,共话桑麻,可好?”

桑染又惊又喜,难道她终有一天,会离开那深宫吗?

“好,我等你。”桑染轻轻应了一声,心里满是欢喜。

程景俞将长笛赠送给桑染,还留了些许曲谱,供她闲暇之时作以消遣。

自那日之后,桑染便再也没有从梦魇中惊醒,再也没有梦见那一日皇后躺在假山之中的画面。

可是却仍旧留下了手抄经书的习惯。

可是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她便听到了一个消息。

南灵国灭亡,四国版图改写,战火一夕复燃。

北灵国如今是皇后执政,近日却传来起不思朝政,迷恋男宠的消息。

北灵国地大物博,近年却连连渐落,又逢如此关头,如此肥美的一块肉,又怎能不遭觊觎?

桑染多方写信给程景俞询问北灵国的消息,奈何却总是不得回复。

他有一些日子没有来这别院了。

桑染腹中的胎儿已临近七月,行动之间有些不便。

越发心急如焚,直到今早,一人快马加鞭而来。

是归隐。

“参见贵妃娘娘。”归隐下马行礼道。

桑染微微皱眉,“归隐,你怎么来了?”

归隐道:“皇上怕贵妃娘娘心急,特令属下前来传达,北灵国近日无碍,娘娘还请安心。”

桑染心中这才松口气,“那便好,这些日子,宫中如何?”

归隐皱了皱眉,复而又笑了,“宫中一切都好,不过近日朝政繁忙,皇上抽不出时间来看娘娘罢了,此番,随属下前来的还有一人。”

归隐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响起,华贵马车停驻在院前,车帘拉开,一袭青色色的衣角落了下来。

望着来人,桑染敛了眉,“神医大人来了,一路上可还辛苦?”

司暮雪点头,楞楞道:“不辛苦,进去吧,我给你切脉。”

桑染淡淡点头,与司暮雪一齐走进院中,而桑染临产在即,太后蠢蠢欲动的心越发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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