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

玄殿,燕京。

衡鉴五年,十月廿七……

沐离阴沉着一张脸,从半地下式的诏狱里钻了出来。他一步一个台阶,一走一路戾气,橙红色的外套上尽是些斑斑点点的血迹。

霸气侧露,生人勿近,

他沐某人今天很生气。

诏狱里面的那四十三个涉案官员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守口如瓶。也不知道这案子的幕后主使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如此忠心。

一晚上大费周章,却只得了些不痛不痒,可有可无的口供。沐离气得大发雷霆,若不是有属下拦着,他指定能弄出来几条人命。

一众缇衣人同他保持着距离,生怕长官一个不顺眼,将火气迁怒给了自己。时代变了,自从颜王卸任后,皇帝就在缇衣营里立了许许多多的规矩,什么刑求要人道,什么执法要文明……

缇衣人们就这种规定不只一次怀疑过自己,他们这帮人到底是特~务还是圣人,皇帝到底是要他们办案还是行善?

沐离也很烦,尤其是烦玄煜,临走前他明明告诉过自己可以用刑审,可以往死里审。可半道上又临时变卦,派人给自己传话,说什么涉案的都是些重臣要臣,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尽量不要伤了他们……

沐离又气又恼,玄煜的要求就是典型的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想一出是一出,可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做?

他正腹诽着,这时候,远远的跑来了一名肩章上绣了两条银线的士兵。他来到了沐离的面前,先是敬了个礼,然后又对他耳语了几句。

沐离眉头一皱,而后点了点头,紧接着他换了身衣服又洗了个脸。稍作打扮了一下后,便来到了缇衣人高层议事的地方——静寂之间。

这个名字的由来要追溯到洛尔罗尔,静寂之间不是房间,准确的来讲是一处宅子,或者说是一处宫殿。

这里的建筑风格很有那个时代的特色:高大,华丽,线条柔和,媲美天国。

与燕京城现在的建筑不同,这里没有缦回的廊腰,高啄的檐牙。仅有的装饰性物品是几根直上直下的大理石柱,和居中的一处雕像。

沐离一边想着,一边快步来到了接待外客的场所。推开门,却看见房间里已经到了两个青年,和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将军怎么也不让人提前通知一声,您看,我都没有来得及安排。”他开口致歉,颇有小辈见长辈的自觉。

“安排什么?最近查得严,少整那些没用的。”老人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说。

沐离笑,心道自己也就是说着客气客气;又笑,心想这查得严不严还不是自己一句话的事?

同老人打过了招呼后,他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两个青年的身上——二人都是青年才俊:一个一身戎装,眉眼如星,相貌英挺,年纪轻轻的肩膀上就扛了三颗将星;另一个则是男生女相,唇红齿白,腰细腿长,若不是打过交道,打死沐离都不相信右相白清野长这样。

鹰爵家的公子微微欠身,主动向他问好:“沐指挥,别来无恙。”

“师兄好。”一身戎装的洛琰也很有礼貌。

三人见礼,一套必要的礼节下来后都累得不轻。待众人落座,这时候,沐离示意手下人奉上茶水待客。

静寂之间里没有侍女,端茶倒水的都是他手底下的缇衣人,这些军中精英们只知道打打杀杀,哪懂得什么置茶,温茶,润茶,分茶……

奈何长官偏偏要附庸风雅,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胡乱的冲泡了一通,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赶鸭子上架。

场面一度的很尴尬,作为主人家,沐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尬笑:“招待不周……见谅。”

“无妨。”

好在客人们都很捧场,端起茶盏,象征性的抿了几口,然后……便任由它放凉。

“哐哐”,

白清野以指叩桌,向洛琰使了个眼色。

洛琰便咳嗽了几声,借此打破了沉默:

“师兄……”

“嗯?”

“我听说,中央票行一案由你负责?”

“没错,凡是大案要案都归我们缇衣人管。”

“进展如何?”

“不甚乐观。”

沐离说完,狐疑地看着洛琰:“你问这干嘛?”

洛琰让他看的发毛,便解释道——

南疆有报:

天水境内,兹发现有大量隶属于神圣殿堂的军队,目测过万,且意图不明。

我部曾多次与之交涉,

无果……

请击之!

……

前几日我进宫述职时,听陛下提到了这件事。

他的意思是:不同意与神圣殿堂开战,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他想先派遣缇衣营到南疆,先监视着天使军团的动向……

“此话当真?”沐离向白清野投以询问的眼神。

白清野点了点头,随后道:

“千真万确,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通知你,中央票行一案已经移交给了刑司,缇衣人未来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要向天水关以南转移。”

这时候,坐在一旁久久不语的将军补充道:

“半个月前,我部在鹰咀岭驻防的补充第一卫遭到了神圣殿堂的部队的袭击。

虽说事后他们借口天黑,口称误会。但补充卫的将士们,却在交战前发现了他们大量的斥候。”

显然,这不是一场无准备之战!

“这事我听说过。”

沐离说,他说完便挥了挥手,斥退了手下人——然后又觉得不放心,起身又亲自关上了会客室的门。

“我还听说,仲琪的骁武卫也因为此事被调到了玄英关协防。”

“仲琪”是洛琰的字,他听到沐离提到了自己,便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十万大军要从西疆调到南疆,其中的艰辛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一想到这里,洛琰就忍不住发牢骚:

“陛下多疑,又没有先帝知兵,骁武卫里尽是些纨绔子弟,哪里是能战之军?

经他这么一折腾,我的部队乱了好几天的编制,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正常……”

到底是少不更事,说起话来有天没日的。

将军听了,让他给气得拍了桌子:

“慎言!”

“哦……”

“口无遮拦的,成何体统!”

洛琰:“……”

看着裴骜气急败坏地训洛琰,白清野只觉得好笑。虽说骁武将军与彰武将军同级,可架不住人裴骜资历老。他的父帅白凤麟都得敬着的人物,洛琰哪还有半点怨言敢说。

“协约果然是靠不住的东西,这才过去了几十年呐,神郁清就又要动刀兵……将军您消消气。”

沐离一边感喟着,一边替师弟打着圆场。

白清野也跟着赔着笑,想了想,便问道:“父帅他们也会跟着调动吗?”

“说不准,毕竟北地的魔族也是一害……诶,右相今天不用上朝吗?”

“沐指挥忘了吗,今日辍朝。”

“哦,也是——昨晚长宁公主又在太清殿里待了一宿。”

“我也听说了,和陛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众人听得一脑门子官司:“你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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