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use me.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一段最能展现詹姆斯的性格？”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凯斯终于说话了，她显得饶有兴致。
“他不只是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林夜回答说。“这是我在剧本里读到的。”
凯斯看了一眼格雷，打断了想继续说下去的林夜：“好了，你的试镜结束了。试镜结果会在几天后通知你。”
林夜向试镜场内的几人轻轻鞠了一躬，快步离去。
他刚刚离场，试镜场里就响起了讨论声。
“你不会对他产生兴趣了吧？”霍普皱着眉对凯斯说。“他外貌实在和詹姆斯差别太大了。虽然演得不错，但还不足以成为我们选他的理由。”
凯斯无奈地耸耸肩。“有兴趣的不是我，是他。”
她手指指向身后，只见格雷正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
三天后的中午。
埃德蒙挂掉吉米的电话，转头对林夜说：“很显然他们不喜欢你。”
正在吃着虾仁的林夜一愣：“他们是谁？”
“每个人。”埃德蒙说。“整个剧组。副导演，制片人，男女主演代表，甚至吉米都认为你太托大了。他们显然更喜欢别的家伙的表演。”
林夜打了个“哈哈”：“所以……试镜失败了？”
对于试镜失败，他的确早有预料。外形是一道天然的门槛，无论如何也避不开的劣势。如果他是个很有名气的大演员，剧组还有可能为了他修改人设。而对于现在籍籍无名的他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埃德蒙撂下手机，坐到饭桌边，也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配上玉米粒和土豆泥的烤鸡。
“怎么对自己没自信了？”他笑着说。“开始觉得好莱坞难混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夜察觉他表情有异。“你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恭喜你，你基本得到这个角色了。”埃德蒙说。“格雷对你迷恋到痴狂。”
“OK, but hw? ”林夜有些头晕。“我是说，他能顶着制片人做决定吗？”
“当然可以，他是导演。”埃德蒙切下一片鸡肉放进嘴里。
“男女主演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们感觉到了威胁。制片人和副导演不喜欢你，是因为男女主演不喜欢你——很好理解，男女主演是这部片的卖点。”
“但导演才是灵魂。格雷已经豁出去了。他放话说，如果不把你招进来，他就不干了——对于这么大的项目，临时换导演可以称得上是灾难性的打击。”
“感谢他这么看重我。”林夜心有余悸地点头。
“不只是看重你。他这么闹一次，也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话语权。他在前期制作阶段被打压得太厉害，如果不现在立威，电影会很不好拍。”
“原来如此。”林夜轻轻点头。
“那么，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木兰小姐介绍一下，她是怎么做到的？”埃德蒙举起叉子。“她究竟拥有什么魔力，让格雷一见面就为她而沦陷——我感觉格雷快爱上你了。”
他想起什么，补充说：“和你的那个新发现有关联吗？”
林夜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想，说：“你之前跟我说，这个剧本是格雷和资方博弈后的结果——我当时就在想，格雷的博弈体现在哪里了？他争取了哪些东西？”
“既然男女主的戏份他动不了，那么多半还是在唯一一个他有权力改动的角色上。”林夜说。“詹姆斯。”
“我又检查了几遍剧本，发现他其实并不如原著那样……雄孔雀。好几句非常过分的台词都删掉了。”他继续说。“这就给了詹姆斯这个角色可塑性，和更多可解释的空间。”
“尤其是他在被抓的那一幕里——也就是我表演的那段。”他说。“‘原谅我，然后杀了我’——我很确信原著里没有这句台词。”
“原著里詹姆斯是个彻头彻尾的男性沙文主义者。在被击垮的刹那，他展露出了他的怯懦，让人无比讨厌——原来所谓的大男子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强大。在一个女权主义作品中，他是一个丑角，是该被击碎的敌人。”
“而剧本里加上这句台词后，詹姆斯的形象就发生了变化，给了观众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让他变得不那么让人讨厌了。试问，一个怯懦的丑角怎么会说出请杀了我这种话呢？”
“然后我们再回溯前面改动过的台词，发现詹姆斯并不一定那么喜欢他正在做的事。”林夜说。“说穿了，他是一个16岁的孩子。”
“你是否意识到你只有19岁？”埃德蒙看着林夜说。
林夜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中学的事？其实男生的世界也是很残酷的。”
“每个男生都很好强——可能有部分天性因素，但我认为更多还是后天教育。父母和主流价值强制他们成为一个大男人。”他说。“如果你生活在男孩堆里，你等于是被半强制的，要成为一个大男人。”
“听上去你经历过。”埃德蒙说。
“是的。”林夜靠在椅子上。“他们会互相比较任何事情。谁跑得快，谁爬树爬得快，谁知道的多，谁的父母更厉害……当然，还有谁更招女生喜欢。”
“我当时又胖又丑，性格又不好，是男孩社会的最底层，被欺负，被支使，沦为每个人的奴隶。”
“没人想当底层。”林夜说。“包括詹姆斯。”
“他的朋友们起哄，让他去追莉莉丝。他不得不去——因为这是规矩。如果他不去，他就不是男人了。每个男孩都被教育要成为一个战无不胜的男人。”
“施特劳斯将他变成吸血鬼何尝不是一种隐喻？詹姆斯真的本性里想这样吗？还是某种强大的外力先侵犯了他，将他扭曲成这样？”
“男权社会毒害的不只是女人，这也是女权主义控诉的一部分。”林夜做了最后的总结。“这就是格雷的挣扎。很幸运我在最后关头捕捉到了。”
埃德蒙深蓝色的眼睛盯着林夜看了很久。
“你真的只有19岁吗？”他说。
林夜打了个哈哈。“我猜我只是……经历的比较多吧。”
这句话让饭桌陷入了沉默。
埃德蒙轻轻垂下头。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林夜在格雷面前露个脸就已经赚到。格雷拍完《嗜血黎明》后，成为当红炸子鸡几乎是必然。如果他对林夜有印象，自己就能想方设法把林夜运作进他的新电影里。
万万没想到，林夜真的用超乎想象的洞察力将自己“运作”进了《嗜血黎明》。上一次能给他这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感的人还是玛利亚。
当然，林夜惊人的才华固然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深谙好莱坞规则的埃德蒙却还没幼稚到会认为，格雷真的凭一场大闹就能获得他想要的一切。特别是在男女主演甚至制片方都反对的情况下。
格雷的资历太浅。即使他发了疯地想要林夜，这件事也不可能在三天内就确定下来。往往双方会拉锯很久，十天半个月也不是没有可能。
肯定有其他的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
谁？
埃德蒙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Jasn Bruti”，发了一则消息过去：
“是你？”
……
当天下午剧组就打来电话，说林夜试镜通过了，并发来了演出合同。
他们给林夜开出了五万美元的片酬——对于一部大制作男二来说，这是一个低到触目惊心的数字。但这也是制片方面对格雷最后的底线——你用他可以，但我们绝对不会付出更多成本了。
对于好莱坞菜鸟林夜来说，机会当然比金钱更重要，断没有不接的道理。再说，他在百老汇干了四年才攒下十万。现在一次性就有五万——扣完税后还剩四万三千多——已经是天降横财了。
而且他现在生活成本低得很，主要是不需要付房租——纽约的房价和租金实在高得离谱。他的工资大部分都拿去付房租了。
当然还有一笔隐性成本——埃德蒙的经纪人合同。一般来说，经纪人会从演员的片酬中抽取10%作为佣金，像埃德蒙这种传奇经纪人可能还要收的更多。
到目前为止，埃德蒙还没和他提起经纪人合同的事。像他这种老油条，林夜可不会认为他是忘了。或许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耽搁了。
“我听说乔治和你在试镜现场有一些小摩擦。”埃德蒙把签好字的电子合同提交给制片方后，提起自己刚刚听说的事。
“说不上摩擦。他最开始以为我是女的。”林夜抻了个懒腰。“然后我告诉他我是男的——你真的应该看看他那一瞬间的表情，对我的态度的前后反差。那真是精彩极了。”
“听说入选的是你，乔治已经气疯了，他的经纪人正在疯狂给剧组打电话施压，宣称试镜有黑幕，要求把你换成乔治。”
“但即使不选你，他们也不可能选乔治。”埃德蒙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他们说乔治在试镜场表现得很差，不知天高地厚，好像他才是影片中最大牌的明星——这是主演们百分之百忍不了的。”
“表演也过于浮夸，让人产生生理性的不适。他前脚刚走出试镜场，剧组就把他的简历扔进了垃圾桶。”
林夜一怔。“所以，和我竞争的不是乔治。那是谁？”
“一个叫威廉姆斯·汉克的家伙。”埃德蒙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们说他演得很不错，气质也很符合，只可惜长相不够出色。”
林夜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