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剧和电影是不一样的。”林夜说。“舞台剧的台词可以使用方法表演代入角色，可肢体语言——即使你代入了角色，当你站到台上时，那些微表情，浑身毛发透出的情绪，台下的观众们是看不清楚的。所以舞台剧的肢体动作都相对夸张。”
“在舞台剧中，使用肢体语言表达情绪的技法需要不断积累学习，是属于表现派范畴。所以我刚进剧团时演得很挣扎。而且我当时很胖，就当了好长时间的旁白。”
“所以你在表演舞台剧时，天然有一部分就是出戏的——属于肢体语言的那部分，你不能用人物去简单地代入。”埃德蒙点头。“所以演舞台剧比演电影更容易出戏。”
“Yes.” 林夜点头。“而且，我在演舞台剧时有一个cue。”
“谢幕。”他说。“全体人员——包括旁白——必须上台谢幕。谢幕时大家的喊声会让我醒过来。”
“OK，现在离试镜还有一周，我需要你在这一周里建立电影出戏的cue。”埃德蒙说。“这是你作为演员的职责。如果不能及时出戏，你接下来的拍摄，整个剧组的工作都会受影响。”
“等你有了名气和地位，接的角色越来越复杂，剧组会来迁就你。但现在——至少是对于James这种浅薄的角色——你一定要做到及时出戏。”
“至于具体cue的选择，电影中有一个现成的——每一个镜头拍完时，导演会喊cut。你要让cut这个词成为你出戏的契机。”
……
从这天开始，埃德蒙与”James”就开始斗智斗勇。
埃德蒙每天都会起得很早，在林夜耳边大喊cut把他喊醒。他录了一段自己大喊cut的录音并强迫林夜将它设置为闹钟。
更过分的是，他会随时随地准备一瓶冰水，在喊cut的同时往林夜头上浇。让林夜强行建立这两件事之间的条件反射。
“Jesus Christ！！”
等到”James”又一次被冰水赶走，林夜冻得浑身发抖，张大嘴怒吼：
“你非得用这么凉的水吗？”
“当然。”埃德蒙的声音就像他准备的冰水一样冷酷。“一个新人演员在第一次试镜时无论表现多好，都可能被怀疑为本色出演。所以你必须用出戏那一瞬间的反差给剧组留下深刻印象。”
几天下来，埃德蒙渐渐找回了十年前的状态。林夜也终于体会到“恶魔之王”的真正含义。
他就像个精密的机器人。
定时起床，做饭，检查新闻，整理剧本，外加督促林夜训练。而最重要的，他需要不断地收集信息。
埃德蒙在外游历十年，圈内的关系网已经发生巨变。资本市场有哪些新玩家，哪些厂商股权有变动，管理层谁下台，谁上台，下台的去了哪，上台的是什么背景。电影市场什么风向，哪些题材火，哪些题材冷，谁风头正旺，谁昨日黄花……
埃德蒙一天至少要打三十个电话。老朋友们顾及他身上的舆论定时炸弹，不敢给他试镜，却并不在意给他透露一些圈内众所周知的信息。
短短几天，埃德蒙就已经跟上了好莱坞现在的版本。
“你运气不错。”埃德蒙把一张纸扔到桌上。“最近校园偶像题材很流行。是你乘风而起的好机会。”
林夜叉起几片生菜叶送进嘴里，捡起桌上的纸，扫了两眼后惊呼道：“《嗜血黎明》的演职人员表！”
“大部分都不需要在意。”埃德蒙手一挥。“你只需要关注四个人。”
“第一，导演格雷·希尔。”埃德蒙指着第一个人。“格雷·希尔是一个新锐导演，擅长小成本文艺片，这是他第一次接大制作，也是第一次和迪士尼这么大的厂商打交道。”
“所以……他会压力很大？”林夜反应过来。
“是。”埃德蒙对林夜的敏捷十分满意。“并且，他拍惯了小成本文艺片，对演员的表演水平会下意识有较高的要求。”
“所以他是……”林夜说。“疯子？”
“看来我不用说下去了。”埃德蒙手指指向演员列表。“男女主演，爱德华·莱利和赛琳娜·邓肯，都是这两年迅速走红的偶像派演员，各主演了一部青少年偶像网剧，在12-22岁年龄段的群体中有非常高的人气。这次他们两人的合作几乎让双方的粉丝发狂了。”
林夜摸摸下巴，思忖了一会，说：“那他们应该代表……商人？”
“不对，他们的背后站着商人。”他纠正道。
埃德蒙欣然颔首。“所以，你要看清这之间的关系。”
“爱德华和赛琳娜背后站着商人，关系到票房，关系到会不会有人来看这部电影，所以他们两个是不可撼动的。即使是格雷也不行。”
“所以……格雷也很难对他们的表演过分指手画脚。”林夜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或者，甚至资方会根据他们的形象修改角色，甚至修改剧本，这些格雷都掌控不了。”
“老实说，我当上头牌后，剧团也根据我的形象和优势对《Mun》的剧本做了调整。”他讪笑一声。“一些配角的戏份也有删减。”
“所以这种事很正常，没什么好心态不平衡的。”埃德蒙说。“但这个人会。”
“你说格雷？”林夜问道。
“他在过往拍摄的影片中都是一肩挑。他一定不喜欢剧本被随意删减。”埃德蒙说。
“这次的剧本，也是他层层把关，和资方博弈后的结果。他本想增添更多黑暗基调，让影片真正对女权有一定的探讨。毕竟吸血的动作早就被符号化，带有隐性的侵犯含义。原著给女主取名‘莉莉丝’也有深刻的用意。”
“然而资方却想把它做成青少年向的爆米花爱情剧。”林夜耸耸肩。“女权只是个挣钱的噱头，或者，仅仅是女主莉莉丝的一个人设。”
“莉莉丝表面上冷静理智，可她在片中唯一靠才智取胜的就只有斗嘴。”林夜说。“让詹姆斯屈服，打败大反派施特劳斯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她觉醒的王族血统，是投胎！”
“这就是迪士尼。”林夜越骂越来劲。“所有的女权符号，不是公主就是女王。哦，连女王也全是公主上位的。难道不擅长投胎的（lwbrn）都不配搞女权吗？女人拯救自己的唯一方法是投胎？”
“猜猜他们给普通女孩出的主意是什么？‘每个女孩子都能成为公主’！你只要幻想自己投胎投得好就行了。幻想！这他妈……”
林夜“f**k”出口的刹那，爱德华干咳一声打断了他。“诺克斯。这些话不要出去说，特别是不要让商人们听到。”
林夜吐吐舌头。
“不过，很显然你的想法和格雷很接近。”埃德蒙说。“我相信你们会有共同语言。”
“所以在剧组我要抱紧格雷的大腿。”林夜顺杆爬。
埃德蒙摇头。“首先，你还没进组呢。在我看来，你的优势不算很大——你的外形和詹姆斯相差太大。对于一个新人演员来说，这几乎是决定性的。”
“其次，格雷权力有限。如果你最终成功进了组，又得罪了爱德华或赛琳娜，他保不住你。”他说。“但好消息是，他会去观看男二号的试镜，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自己做决定的地方。”
“那第四个人呢？”林夜问。
埃德蒙指着制片人列表，说：“监制杰森·布鲁内蒂，拿过奥斯卡最佳导演，《真红》系列的制片人，一个能让你青云直上（lift yu ff the grund）的家伙。”
“当然，这次他只是看迪士尼的面子挂个名。但即使如此，他也有可能会出现在片场。”埃德蒙说。“你明白我的意思。”
……
一般来说，大IP电影为了防止泄露剧情，是不会给试镜演员提供完整剧本的。然而《嗜血黎明》这种原著已经比较出名的自然另当别论。
拿到完整剧本的好处，是林夜可以根据整个剧本中詹姆斯的形象来调整试镜策略。
他的劣势，很显然，是他的外形相对于金毛孔雀詹姆斯来说太过柔和漂亮。虽然现在好莱坞的化妆技术足以弥补，但导演没有理由放着那些金发帅哥不选，反而选他一个黑发的欧亚混血。
以及最重要的，他和埃德蒙之间的联系，也会让很多人投鼠忌器。
林夜不知道奥德丽已经告诉了多少人。既然格雷是新人导演，多半不清楚十年前的事，但也保不齐剧组里会有人提醒他。
他能做的，就是用表演弥补这一切。
经过几天的练习，林夜已经能做到即使不喊“cut”也能自如地出戏。当然，这也和詹姆斯这个角色本身的浅薄有关。他不需要太多的脑容量就可以完成对詹姆斯的演绎。
时间很快来到了试镜的日子。
“你就穿这身去试镜？”埃德蒙看着林夜的装束。“我还以为你会去染个金发什么的。”
林夜穿着一件灰色的宽大无帽汗衫，一条黑色紧口运动棉裤，穿一双洁白的耐克跑鞋，露出一小截脚踝。
“这是标准Chad装扮。”林夜看起来心情不错。“再说，你不是希望我展现出反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