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现在,轮到儿臣了?

恭敬的告别祖母窦太后,并低调退出长乐宫,刘胜自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太子宫。

短短数日之后,又被天子启派来的宫人,引到了未央宫宣室殿侧殿。

刘胜本以为,天子启叫自己来这一趟,是因为自己先前那句‘还没到决战的时候’,以及即将抵达长安的匈奴使团。

但天子启开口发出的第一问,却是大大出乎了刘胜的预料······

“匈奴人,逼朕再行和亲;”

“几乎是同一时间,王夫人请见,希望能将自己的女儿,供和亲之用。”

“随后不久,田蚡开始频繁出入堂邑侯府,每次登门,都是满载而来、空手而归。”

“再到前几日,长公主去了长乐,见了太后······”

在刘胜走入殿内时,天子启正端坐于上首御榻,优哉游哉的查阅着手中竹简;

待刘胜见过礼,天子启却又自顾自道出这段‘莫名其妙’的话,再扬了扬手中竹简。

话音落下,还不忘将竹简递给身旁的宦者令春陀,让春陀将那竹简,给跪于殿中央的刘胜拿去。

“这些事儿,究竟意味着什么,殿下不会不知道吧?”

“事态为何发展到这般地步、殿下究竟遗漏了什么关键,殿下,当也是心知肚明?”

轻声点了刘胜几句,天子启也不忘抬起手,朝身侧轻轻一挥;

只片刻之后,硕大的侧殿之内,便只剩下父子二人的身影。

就连宦者令春陀,都好似早就得到授意般,退到殿门外,都不忘把殿门带上······

“和亲的事,定了?”

“——是朕在问你~”

“——没让你反过来问朕。”

下意识开口一问,却引来天子启澹漠的打断,刘胜也只得僵笑着走上前。

自顾自过坐下身,又颇有些洒然的将袍摆搭上大腿。

“老师尚还健在时,曾告诉我和七哥:有些事,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比如太祖高皇帝,一度想要易立赵王刘如意为储;”

“在外人看来,这件事,必然是太祖高皇帝不喜孝惠皇帝,又对戚夫人实在宠爱的紧,才爱屋及乌,想要立戚夫人的儿子为太子储君。”

“但实际上呢?”

“其实太祖高皇帝再清楚不过:赵王刘如意,无论是从年纪、天资,还是母族外戚能提供的助力,都远比不上孝惠皇帝。”

“太祖高皇帝表现出喜赵王、恶太子,不过是想要一以此鞭策被坊间,称之为‘仁弱’的孝惠皇帝。”

“虽然最终,孝惠皇帝还是没能改变自己过于仁弱的性格,但太祖高皇帝也并没有因此,就真的立赵王为太子储君。”

“至于后来,吕太后怀怨而杀戚夫人、刘如意母子,也并非是不知道这些;”

“吕太后仅仅只是想借此,告诉每一个小瞧孝惠皇帝的人:无论是任何人,只要对孝惠皇帝造成威胁,甚至只是想要造成威胁,吕太后,都会毫不留情的将其铲除。”

“换而言之,吕太后杀戚夫人母子,是在杀鸡儆猴,震慑朝野······”

···

“再比如先帝,也曾表现出宠爱梁怀王,想要废太子以易立的想法。”

“外人也大都认为,这是先帝宠爱慎夫人,所以爱屋及乌,才想要让慎夫人的儿子做储君。”

“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先帝表现出‘与立梁王’的念头,正是在当时的储君太子,一棋盘砸死吴王太子之后。”

“先帝是想要借此,告诉,乃至是告戒当时的太子储君:若再不收敛,则必储位生变。”

“最终,先帝也同样没有易立,后来生了恶疾,也放心的下令太子监国。”

“而在先帝的警醒下,当时的太子储君,如今已经成为了天下数千万百姓民头顶上的天······”

语调平和的说着,刘胜也不忘呵笑着摇摇头;

在天子启深邃的目光注视下,刘胜自然地低下头,又稍叹出一口气。

“其实,类似这样的事,父皇也做过。”

“——太宗孝文皇帝后元七年,儿臣少不更事,拳殴当朝中郎将郅都;”

“此事之后,儿臣虽然受到了惩治,却也更显‘仁孝’之名。”

“恰恰在当时,父皇不满大哥对栗姬言听计从,就拿儿臣当棋子,想要给大哥造成一些紧迫感。”

“——父皇把儿臣,送到了老师、当时的丞相:故安侯申屠嘉身边。”

“——父皇想要借此告诉大哥:若再不拿出储君太子应有的果决,那废长立幼,也绝非父皇做不出来的事······”

“儿臣,应该没说错吧?”

不知是不是刘胜的错觉;

在听刘胜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天子启的面容之上,似乎涌现出一抹好整以暇,甚至是兴致盎然的神情?

见老爹没有发怒的征兆,刘胜也就没再迟疑,只苦笑着低下头去,用双手的手背,在自己胸前轻轻一拂。

“现在,轮到儿臣了?”

“轮到儿臣,要被父皇告戒:若不谨言慎行,父皇立的了皇九子胜,自也立的了皇十子彘······”

···

“馆陶姑母,确实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

“但有一件事,馆陶姑母永远不会看错。”

“——父皇的想法,和想要达成的目标。”

“馆陶姑母所做的一切,都永远不会是父皇不愿意看到、不希望发生的事。”

“所以,眼下的一切,与其说是王夫人蠢蠢欲动,馆陶姑母蛇鼠两端;”

“倒不如说,是父皇希望如此,馆陶姑母福灵心至,王夫人,则浑水摸鱼······”

“毕竟比起王太后,皇太后,无疑是更值得为之一搏的尊荣······”

···

···

······

在刘胜这番极尽直白,毫不掩饰内心想法的话语道出之后,父子二人对视无言,默然良久。

最终,天子启口中只轻飘飘道出一语,便让刘胜无奈的低下头去,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如何?”

“敢赌吗?”

“——敢赌朕,仅仅只是想要‘警醒’殿下,而不是真的想要易储另立吗?”

“敢带着皇后、薄夫人,还有七公子一起,赌这一局吗???”

刘胜默然。

刘胜很想说些什么;

但就如同被带上鼻环的黄牛般:这一刻的刘胜,被天子启精准拿住了软肋。

刘胜只能低着头。

但天子启要的,却正是让刘胜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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