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以后，江海平要去给父亲上坟，初晓欧非要跟着一块去，两个人买了些纸钱和祭品，开车出了村子。
江海平的家住在村子的最东边，穿过一趟树林就是大片开阔的草原，草原尽头有一条人工挖掘的小河，村里人习惯叫它“东小河”。夏天涨水的时候，河水经常会溢出河坝，站在他的家门口就能看到一片白亮亮的河水，随着河水跑出来的鱼在草地上搁浅，孩子们拎着小筐儿抓鱼，采蘑茹，在河边抓青蛙。这些童年的印象经常出现在他的眼前。
汽车一路向东行驶，渐渐进入了草原的深处，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夏日的生机完全被冬日的严寒扼杀了，偶尔能见到一簇簇蒿草从积雪中露出头，在寒风中不屈不挠地挺立着，北风吹过沙沙地响，似乎在向严寒示威，又好象在告诉人们春天终究会到来。
蔡云松的墓地就在“东小河”的大坝下面，这里是自然形成的墓地，几乎村子里面每一家都有先人埋葬在这里。
江海平把车停在草地中间的小路上，两个人下了车沿着堤坝向墓地走过去，脚下的积雪又松又软，几乎没到膝盖，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粒儿，打在脸上针扎一样疼。江海平本能地把初晓欧搂进怀里，拥着她向前走，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两串亲密的脚印。
穿过一片一人多高的灌木林，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放眼四望，周围都是灌木林，隔绝了外面的时空，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低矮的让人压抑，偶尔有喜鹊和乌鸦盘旋飞过，凄厉的叫声在树林中回荡。一个个白色的雪堆散乱地分布在雪地上，像一个个白色的雪馒头，有些雪堆被人打扫过，露出下面的坟茔，燃尽的纸灰把旁边的积雪染成了黑色，一些祭品被鸟兽践踏的七零八落。
江海平凭着记忆找到父亲的坟茔，在周围找来一把笤帚打扫干净积雪，摆上祭品，点燃纸钱。火光里，仿佛有父亲的身影在晃动，回忆起一家三口共同生活的那些岁月，一幅幅画面历历在目，他禁不住凄然泪下。
初晓欧一声不响地陪在江海平身边，直到纸钱燃尽才拉起他离开。
走出树林，初晓欧依偎着他问道：“刚才想到什么了？看你哭的很伤心。”
江海平擦擦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想过去的事儿呗，爸爸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能辜负他。”
“你也别想太多，硬撑着多累呀！给自己留一点空间，把所有难受都释放出来，然后重新开始做洒脱的自己。”
江海平凄然一笑，“亲爱的，不用为我担心。”他指着身旁刚刚从雪里面露出头的小树苗说道：“你看这些幼苗，多么卑微纤弱，却不畏风霜雨雪，顽强地活着，我就象它们一样，虽然出身卑微，可我有顽强的生命力，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和坎坷，都不会倒下去，总有一天会长成一颗大树，为你遮风挡雨。”
“那我就做你这棵大树下的小草吧。”初晓欧依偎着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仰起脸问道：“可是你的树荫会挡住阳光的，我该怎么长大呀？”
看着她调皮的样子，江海平沮丧的心情好多了，弯腰抱起她，轻吻一下她的红唇，“你永远也别长大，就永远都不会变老。”
“我才不要做小草呢！”初晓欧搂住他的脖子，执拗地撒着娇，“我要做一棵常春藤，永远缠着你。”
“好啊！永远的藤缠树。”江海平抱着她在雪地里转着圈，欢快的笑声随着呼啸的北风飘远，温润着孤寂冷酷的冰雪世界，空旷的雪野更加凸显出爱情的充实。
两个人疯够了才开车往回走，此时天已经擦黑了。
刚进家门，一个黑影突然从里屋跳出来，笑嘻嘻地喊了一声：“海平哥！”
外屋没有点灯，江海平凭声音就能判断出是小玉，轻轻推了她一把，“多大了还这样吓唬人？”
江素珍从里屋探出头来，说道：“小玉等你们半天了，快进屋。”
初晓欧心头一颤，原来眼前这个活泼的姑娘就是温小玉。
进了里屋，江素珍把初晓鸥推到炕头坐下，关切地问道：“冻坏了吧？”
“不冷。”初晓欧笑着回答，眼睛不时打量着温小玉。
江海平赶忙给两个人引荐，小玉笑道：“刚才大娘一直在跟我说晓鸥姐呢，姐你真好看！皮肤也好。”说着凑到初晓欧身边坐下。
初晓欧被她看的有些不自然，“早听海平说起过你了，小玉多漂亮呀！”
小玉叹了口气，“农村人还能好看？皮肤又粗又黑。”她的神情立刻暗淡下来，看着江海平说道：“海平哥，我不想一辈子做农民，还是想出去打工。”
“出去打工多不容易啊，女孩子能找个好婆家比啥都强，前几天来的那个男孩子挺好的，处处吧。”江素珍说道。
“又是我妈让你劝我的吧？”小玉冷冷地一笑，满眼鄙夷和愤怒，“不走出农村我是不会嫁人的，就让我妈死了这条心吧。”
江素珍叹了口气，“咱们农村人结婚早，女孩子年龄大了不好找对象，你爸妈也是为你好。”
小玉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们这样急着让我嫁人，无非是想多要点彩礼供弟弟上大学。”
“千万不能这样说你爸妈，他们一定希望你们姐弟俩都好……”
江素珍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小玉打断了：“大娘，你不用替他们说话，我爸妈从不为我长远打算，所以我自己不能不考虑，现在找对象就一辈子陷在农村了，我不甘心。”
“小玉说的对，命运就是要把握在自己手中，你不努力不抗争就只能认命。”初晓欧接过话茬说道。
温小雨玉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低下头说：“姐，我倒是有努力抗争的想法，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呀！”
“别难过，我和海平一定帮你想办法，你不要自己冒冒失失的出去打工了。”
温小玉感激地点点头，“姐，我什么活都能干，做家政、当保姆、脏活累活都不怕，我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听小玉这样一说，江海平的眼睛突然一亮，笑着问道：“你真的什么活都能干吗？”
“当然了，只要能离开农村就行。”小玉咬了咬嘴唇，“虽然不能上大学了，但是我仍然有个梦想，那就是离开农村，去城市里工作和生活。”
江海平点点头，“上次在歌厅遇到你以后，我就一直盘算着给你找份工作。”他说着转过脸初晓欧：“你说让小玉去耗子的工程队咋样？”
“那种活儿不太适合小玉吧？再说工程队要女的吗？”
小玉眼睛一亮，抓住江海平的胳膊问道：“海平哥，你说的工程队在哪儿？干啥工程？”
“在永吉，干通信工程，老板是我同学。”
“太好了！你快点问问他能不能要我。”小玉用力摇晃着他。
江海平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漫不经心地说道：“急什么呀？过了年再说吧。”
“你一点也不把我的事儿放在心上，没个准信儿我还能睡着觉吗？”小玉放开他，满脸失望。
初晓欧抬手怼了江海平一下，“你别逗她了，快点儿打电话问问耗子。”
江海平乐呵呵地看着小玉，掏出手机给沈子豪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