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第 114 章

“妖君呢?”

程澄回转时,偏殿榻上已空无一人,枕边的安魂草珠串一同不见了。

偏殿的小妖回道:“妖君酒醒之后,却不知去了何处。”

程澄点头,站在殿外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床榻,踩着月光回了他们一直居住的山洞。

只是却也无人。

壁上的灯草散发的一豆灯光,为漆黑的山洞提供些许光亮。程澄杵着胳膊,微微低头,翻看着手上的晦涩书籍,时不时望上一眼山洞入口处。

然而她等了许久,弦月攀上树梢,一直未有人归来。

沐霖回来时,灯草依旧兢兢业业点亮山洞,灯下看书的人儿却已合上双眼,不期然睡了过去。

他站在门前,静静望着她的睡颜。

光阴无情,四季轮转间,她已从小小一团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变成了他在心底思念了许久的人。

曾经他因她年幼悲苦,未能参与她的成长,还懊悔了一段时日。在这秘境中,不知不觉圆了心愿,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他若是真的参与其中了,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好比现在,他依旧让程澄伤心了。

而程澄,年岁渐长,心智成熟,同样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再不能与他说道。

最终,还是长成了他最熟悉的那个她。

也不知是好是坏。

程澄撑着胳膊,到底是睡得不太舒服,头一点一点的。

沐霖的眼神逐渐复杂。

罢了,等大典结束后,他立即动身前往寂无岭,与他二人都是好事。

没了他的干扰,秘境灵识自然会潜移默化影响她,进而找到出去的契机。

届时他返回妖界,将玉珏空间契约解除,送还族内。再向父王母后请罪,废去他继承人的身份,由弟弟沐琮担任。

待一切处理妥当,他则回来,一心陪在程澄身边。

他犯了错,依着程澄的性子,是该生气的。但是她偏偏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看在他这般诚恳的认错态度上,总归会原谅他的。

哪怕她不愿与他结为连理,那他就仍和从前一样陪着她。

若是她不愿意原谅他...

沐霖的目光黯淡了些许,那他只好默默守在她身边,再不露面。

当然,她能原谅他最好,这样一来,他们二人一起游遍山河,甚至可以去大千世界,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那样美好的情景,是他梦寐以求的。

“唔——”

程澄捂着胳膊肘,长时间搁在石桌上撑着下巴,硌得发酸。

意识尚未清醒,还迷迷糊糊的揉着发酸的地方,一抬眼就看到沐霖一身寒气,站在山洞口。

她连忙笑了笑:“阿霖,你怎么才回来?”

起身朝他走去,更清醒了些。

直至对上他的眼睛,里边的温柔缱绻几乎要溺毙了她。

沐霖轻咳一声,稍稍垂首,再抬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初。虽然平和温柔一如往常,却带着一股不一样的感觉。

是疏离。

“你怎么还没有睡?”

程澄遍体生寒。识海中两个笑着的沐霖变来变去,一丁点细微的不一样都对比得清清楚楚。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他的缱绻温柔不是对她,而是对另外的人。

她张了张嘴,徒劳地发现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她因结婴大典,两人已经很久没有静下来好好相处了?

说她守在这里,守到半夜是为了等他,哪怕只能和他简单地见一面,说两句话?

还是说祝她得偿所愿?

好一个得偿所愿!

“阿霖,”短短几息,她的嗓音干涩:“你有一直期待的事情吗?”

他从程澄身边经过,一身寒气扑面而来。

程澄忍不住望他,清晰地看到了他微微湿润的头发。

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牵住他的手,却被他不着声色地躲开。极短暂的一触之间,他的手凉得像是冰块。

“自然有。”

“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沐霖落座,一身白袍在灯下愈发出尘若仙。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短短八个字,宛如尖刀利刃,狠狠扎向程澄。

她紧紧盯着沐霖,没有漏过一丝一毫的表情,也绝对不会错过那一闪而逝的失神。

“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吧。”沐霖见她不语,柔声安抚。

“当真?若是求而不得呢?”

后几个字轻飘飘的,未出口便已化成风,再寻不见。

“当然,缺什么来与我说便是。”

程澄深深地望了一眼沐霖,鲜血淋漓中挤出一朵花来:“我突然想起来,罗筠方才说有事情找我,你早些休息吧。”

她硬撑着,没露出一点儿异样来,沐霖便也相信了她。

“早去早回。”

镜里湖的小鲤龙还未归来,程澄半点儿仪态没有,胡乱坐在湖边草地上,周围零零散散,躺了好几个酒坛子。

罗筠来时,便看到程澄直接扔了酒盏,直接端起酒坛子仰头喝了起来。

晶莹的酒液在漫天浅浅的月光中格外亮眼,香醇的味道也顺着月光洒遍大地。

罗筠坐在她身边,伸手在鼻前挥了两下,驱散些许味道,“你喝多少了?”

程澄指了指空了的坛子,又开了一坛,丢给她。

“打个商量,不喝了?”

罗筠抱着酒坛子,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默默喝了一大口。

“你这一天天的呀,不让人消停。”

“说吧,是妖君和你吵架了?还是你和他打起来了?”

整个镜里湖静了下来,湖面闪着粼粼波光,是周围唯一动的事物。连树影都安静下来,草尖弯着的弧度,仿佛被刻在了画上,动弹不得。

程澄又灌了一大口酒,声音平平淡淡:“他有喜欢的人了。”

罗筠险些呛着,咽下酒液咳了几下才缓过来,“当真?”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那……”

她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索性拍了拍她的肩膀。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呵!”

“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别的?”

程澄看着面前华灯璀璨、热闹熙攘的碧瓦朱檐,扭头看向罗筠。

迟疑道:“这是你说的…别的?”

罗筠摸了摸鼻子,借此掩饰尴尬,强自辩解道:“你不是难受嘛,那就寻个开心的地方。”

门前守着的跑腿的老早盯上了她二人,见她二人衣饰华美,气质不俗,但瞧着却眼生,想必是不常来这等地方,便在一旁等着。

闻言接话道:“二位所言极是,我们这尽欢水榭,自然是想让客人来了,尽情享受世间极致的欢乐。”

跑腿的眉清目秀,这般的话说来,笑意盈盈的,倒不惹人反感。

楼内的欢娱嬉闹之声不绝于耳,程澄不自觉地蹙了下眉。

正好教那跑腿的看见了,体贴道:“二位客官若是觉得大厅过于喧闹,后边有单独的院落,只不过……”

他笑了笑,二人自然能听懂他话中未尽之意。

罗筠丢了个储物袋过去,“带路吧。”

跑腿的只瞧了一眼,满脸殷勤的笑容,再也没下去过。

“二位客官请——”

老鸨闻声赶了过来,身后带着群长相漂亮的少年少女。

罗筠的目光在她身后的美人身上打转,程澄只看了一眼,继续闷头喝酒。

这尽欢什么的酒滋味和万壑山的截然不同,另有一番风味。

如是想着,身侧突然围了几个漂亮的少年,一个倒酒,一个偎在她身边,一个执杯,另有一个站在身后,试图攀上她细瘦的肩膀。

程澄猛地一怔,抬眼看见罗筠坐在对面,挤眉弄眼地朝她笑。

刚想开口,让身边几个离远一点。然而他们的手却要碰上她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指尖轻轻蹭过耳尖,微凉。

恍惚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的功夫,她周围的少年尽数被掌风挥开,狼狈地摔在地上。

连她也未能幸免,只是她落入了一个犹带冷意的怀抱。

“诶,你怎……”

罗筠刚要抱怨,剩下的话却卡在嗓子里。

“见过妖君。”

沐霖没理她,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儿。

气氛僵冷下来。

罗筠不敢起身,给几个少年使了个眼色。

少年们刚一挪开步子,沐霖开口了:“谁让你们走了?”

罗筠暗暗叫苦,不期然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快走吧。”

程澄冷静下来,淡声道。

少年们等了等,沐霖再未开口,才忙不迭地出去了。

罗筠混在其中,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又被人攥住了手腕。

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程澄和沐霖两个。

程澄轻而易举挣开了沐霖的怀抱,再一次回到原先坐的地方,一杯一杯喝着酒。

其实她已经喝很多了。

如若不然,早在罗筠点了几个少年的时候,就该制止了,更不会让他们近了她的身。

沐霖眉头紧皱,抬手要夺走她手中的酒杯。

却被程澄拦了下来,一手捏酒杯,一手制住他的动作。

程澄低头喝了酒,酒杯随手一丢。另一只手将他整个人扯到身前,顺势攀上他的脖颈,满是酒香的温软和微凉的相撞。

纤弱的突破关卡,裹着礼物撞开门扉,些许酒液从嘴角流下,落到衣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沐霖整个人都僵了,不知道手该放哪儿。

满腔的质问和不满消弭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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