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壁虎从残破的墙壁爬过，漆黑的木头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灰。它动作迅速地绕开焦黑的木柱，来到了一处翘起的碎石头上面。
站定后它曲起后腿，弹了弹脚上不小心沾的黑灰。
弹到一半，它警觉地左右望了望，从松动的石头上快速跳开，一眨眼没入了另一片残骸中。
一只手从碎石里伸了出来，节骨分明的手指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伤和烧伤，修剪地很干净的指甲翘断了三个，剩下两个也被磨得坑坑洼洼。
“老大？！”
几个打扮得活像逃荒出来的人从四周拥了上来，他们伸出漆黑的手，费力地把地面上的石块扒开。
石块底下躺着一个被砸得满身是血的人，那人穿着的衣服已经被毁的看不出原样，头发被火烧掉了大半，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
“老大？”
莫晔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他低着头，血顺着他的额头一直流到眼睛里面，混着透明的液体一起滴落在地上。
他捂着脸，黑色的灰沾在他脸上，深入被灼伤的皮肤，却没有换来他一丝其他反应。
几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没人开口说话，空气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良久，莫晔才从杂乱的木块中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低着头，露出来的那边侧脸被火烧伤，从鼻子一直到耳后全部都是掺杂着皮肤的肌肉组织。
莫晔一瘸一拐地站了朝着前面走去，没走两步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老大！”
“我们扶你过去……”
几人虽然看上去都比较落魄，但是除了莫晔，其他人都只是找人时沾了点灰，里面经常扑扑掉落一些烧焦后剩下的黑灰，所以一圈下来才是这个样子。
但是莫晔被埋在里面不知道多久了，左脚被掉落下来的石柱活活压断，右脚也因为烧伤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队里的那个女生上前去扶，却在伸到一半时停了下来。
莫晔是一个很开朗的人，拥有着很多年轻人身上的蓬勃朝气，抑郁和极端似乎从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就是这短短几个小时不见，莫晔身上的灵气就仿佛被抽了个彻底，一时之间老了几十岁，形容枯槁，浑身布满了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那双眼睛似乎也随着这栋楼一起被火灼烧了，只剩下了陌生的麻木和死寂。
半晌，他才像是老旧的机器一样僵硬的低下头，用被烟熏得像是破鼓风机一样的嗓音说出了他今天下午的第一句话。
“你们回去。”
“老大，你不回去了？”
莫晔闭上眼睛，风拂过他苍白的脸，带来了淡淡的玫瑰花香。
他骤然睁开眼，在所有人都疑惑地看过来时，他突然踉跄地站起来，发疯一样挥刀砍下面前所及的所有玫瑰花。
大片大片的花瓣飘散在空中，花香随着风飘远，飘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鼻子里面。
还想要劝阻的人被他冷漠阴翳的目光吓了一跳，那带着浓浓恶意和麻木的眼睛就像了他们遇见过所有被遗弃在角落里面的恶鬼。
“不回去了。”
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却迟迟没有人先一步离开。
最终，在第一个人朝着莫晔弯下腰，其余几人纷纷上前对着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他们是莫晔一手培养出来的，这次离开或许就是永远不可能见面，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却已经敌过了千百句煽情。
……
携带着花香，肆意洒脱的风吹入了各个百姓的家里。枯萎腐烂的玫瑰铺了满地，一双蹭亮的皮鞋踩在花瓣上，挤出几丝残留的汁液。
“先生，要回去吗？”
西奥多看着已经荒草丛生的庄园，摇了摇头:“你在外面等着。”
旁边的新管家才刚刚上任不久，他的上一任管家因为年纪太大退休了。他现在还年轻，老管家怕他对这些事情不了解，经常和他讲以前发生的事情。
他告诉新管家，先生十三岁之前的管家是一个东发男人，那个管家和自己交接后先生难受得几天都吃不下饭。
先生西奥多?坎贝尔，今年二十岁。
他来自坎贝尔家族，是坎贝尔家族的养子，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面长大，直到十三岁那年的变故，他才彻底独立出来。
而面前这个被荒废了七年、草深过膝盖的庄园，就是曾经在贵族间极富盛名的聚会圣地——梅里斯庄园。
西奥多踩着满地的杂草，一直来到了被荒废的主楼。以前金碧辉煌的主楼已经随着它主人的离开变成了如今满是青苔、杂草丛生的模样。
他看着空空荡荡、已经彻底被野草吞噬的大厅，记忆里依稀还能想起曾经那些如梦似幻的灯光、贵族们举杯交错、优雅的双人舞蹈、彬彬有礼的绅士和华贵惊艳的女郎。
穿着礼服的管家先生表情冷淡地为人介绍面前的饮料酒水，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面清澈见底，声音虽然好听但并不算温柔，可却总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梅里斯庄园的主人会在宴会进行时和大家一同举杯，如同银河一样美丽的眼睛永远是那样的温柔细腻，总是给人一种你是他的独一无二的错觉。
西奥多走到三楼，看着已经被搬空的卧室，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已经几年没见的安莉斯。
也是到最近他才知道，拿捏着洛伦把柄的安莉斯经常没有经过他同意偷偷摸摸潜洛伦的卧室，每一次洛伦都要把她碰过的东西全部让人换掉。
可能是因为同样非人的原因，安莉斯从来没有翻过船。哪怕是被洛伦扒皮抽筋，也能过一段时间休养好再上门。
这也是为什么西奥多往往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看见她的原因。
他走过记忆中的小路，来到了那栋被烧的只剩下废墟的小楼前。
满地的木块黑灰、断壁残垣已经被绿草覆盖，偶尔露出的几块木头石块什么也长满了青苔和菌类。随处可见的小野花开在草丛中，随着风轻轻飘荡。
“先生，您定的时间到了，现在去艾伦餐厅用餐吗？”
西奥多回过神，他的手下意识摁在胸口，那里跳得比以往都快。
“走吧，去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