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59all (随你们)」

夏洛克问题。

“就像份了, 不是吗?”

这从语义上来说,其实是陈述句。然而,这句法言语的境地。

我清楚地能听到我耳膜在“突突突”直跳。习惯去复盘做过的事情的这种习惯, 让我能把所有回忆都填满各种精密细致无比的细节。我甚至还能回忆起所有人的表情——在我说完每一句话之后, 他们发生了细微变化的神情。

我想起, 莫里亚蒂教授一次又一次就像是求证一样地望向我的方向。

而夏洛克这个敏锐无比的人选择直接捅破那一层纸, 毫不客气地揭示了真相。

我其实并不是大家眼中那种非常坚定又勇敢的人。就像是船长的犯罪嫌疑坐实之后, 驾驶舱内的与船长一伙的人是否还值得信任, 开始存疑后,我负责指挥所有人安全撤离,以及最后的时候, 我坚持我是指挥者,必须是最后一个离开船的人一样。

我并不是因为我坚定勇敢才做了这件事。

因为我只是怕麻烦。

因为我怕我做的事情里存在有任何的纰漏, 会造成有人因我的决定而受到伤害。

我也怕我没有做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会受到良心谴责。

如果能做到自己做的事情,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做好。

我从小到大奉持的观点就是要遵守规则, 因为按照规则做事, 是保证正确的做法。我甚至懒得再去想其他可以求全的灵活的方法。

事实上,我只是一个懒惰、不求进取、不愿招惹麻烦的人, 喜欢躲在壳里。

在面对夏洛克也是这样,在面对莫里亚蒂教授也是这样, 我总是期待着只要熬过他们这段时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去, 一切都会结束了。那些我害怕的事情就会成为昨天,前天,大前天, 就会成为曾经。

我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那些不喜欢的东西,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我不想要看到夏洛克和莫里亚蒂教授两人直接对立起来,我不想看到莫里亚蒂教授直接斩断生活在阳光下的机会。我也不想看到夏洛克会被莫里亚蒂教授针对。

我以为不说就好了。

可是,夏洛克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莫里亚蒂教授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随着这些纷杂起伏的念头,我感到自己几欲哭出。

不是因为我必须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因为认清我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无助。

这让我想起我爸妈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最后选择离婚的事情。我其实知道他们一直都不喜欢对方,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勉强在一起的,甚至因为这份勉强,有时候他们也会后悔过有我这样的存在。可是,我一直假装不知道,甚至学着电视剧里面的那些孩子为了修补父母的关系,想了很多主意。我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其实我这些拙劣的把戏早都被看透了。

我现在坐在夏洛克的面前,仿佛那天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财产分割书里面,把我也给清算得明明白白,好像全世界就在那一刻就把我抛弃了,连空气都在阻止我继续呼吸,连喉咙也不愿意为我继续发声。

我垂下头,坦率地,又轻声地道:“对不起,实际上我确实是个笨蛋而已。”

我继续说道:“关于「犯罪卿」,我真的一无所知。很抱歉,与您相处那么久,终究在这里暴露了我阴暗的本性。实际上,我对「犯罪卿是谁」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每次你说要找他,或者他们的时候,我事实上都没有放在心上。或许,我总是难以专注于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大概就是本能的利己心态吧?”

这时,我抬头,毫不畏缩地凝视着夏洛克的眼睛,不容他无视,坚定地问道:“福尔摩斯先生,您认为我现在该怎么办?”

夏洛克的蓝瞳闪烁过一抹光芒。

他保持沉默,思考着,良久都没有开口。

桌子上两杯原本冒着热气的咖啡也跟着慢慢地冷却。

咖啡厅里的气氛凝固,仿佛是静止在一瞬间的时间里。

我静静地等着。

我们陷入没有声音的心理博弈之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嘈杂,胸口仿佛被千斤重的负担压迫着,但我并没有退缩的打算。

我不知道我们对峙了多久,直到咖啡厅门口传来一道温暖的声音。

华生责怪的声音响了起来,“夏洛克,兰尼你们太过分了。你们醒来,都没有叫醒我。”

这个时候的我,紧绷的情绪其实并没有得到半点缓解。

华生走过来的时候,用力地拍了夏洛克的肩膀,惹得夏洛克的表情跟着出现了一丝不满,他又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他的手又宽又暖,我跟着他的手抬头的时候。他顺势抓了抓我的耳朵。因为第一次被人碰耳朵,我觉得有点痒,莫名把我逗笑了,想抓他的手。

华生没有让我得逞,拍了拍我的脑袋,继续说道:“你们在密谋什么,我也想听。”

夏洛克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在说船长的案子。”说完之后,端起黑咖啡,轻抿了一口。估计是意识到应该凉掉了,他眉头不满地皱了起来,“华生,你要点的话,也顺便给我重新要一杯热的。”

华生对这个案子也很感兴趣,“我对这件事还有一些事情不知道呢。”

他顿了顿又问我要不要换杯热的?

我还有大半杯,觉得太浪费了,摇头说道:“没关系。”

华生回来的时候,给我和夏洛克各带了一杯热饮,还偷偷地跟我说,帮我点了热乎乎的舒芙蕾。

“提拉米苏口味的,店家推荐,你可以期待一下。”

我连连点头,把冰冷的三明治放在一边,想留肚子给美味的舒芙蕾。

夏洛克全程撑着侧脸,明明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被我看出无奈的痕迹。他对这种生活细节素来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偏偏华生这一套就是有人(指我)一直很积极地回应。结果这种明明可以转头就忘的日常似乎就成了主旋律,连他都没有完全拒绝。

船长的案子从坠尸到调查的整个过程,因为华生有参与还是比较清楚的。不过他还想要写在自己的博客里面,问我们有没有其他更加多的细节。

我突然想起,前天晚上我半夜被人敲了门的事情,“我被敲了门,结果没有找到任何人。我还请前台的工作人员来检查。”我从漫画看到的时候,发现是科恩·克劳伦来敲我的门,之后被黑影拖走。黑影假装是第一个敲门的人,继续朝着我的方向敲门,结果发现我没有开门,找了前台帮忙。

华生开始疑惑起来了:“是谁敲门呢?”

我虽然知道那人身份了,但我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了。

“你们不是说莫里亚蒂教授是被科恩·克劳伦邀请过来吗?从船长的陈述来说,那人就是来敲诈船长,才故意请了莫里亚蒂教授一起上船,就为了逼船长给他一笔巨款。而科恩·克劳伦知道莫里亚蒂教授除了是数学教授之外,也是苏格兰场的警探顾问。”

我说道:“船长的犯罪动机不是因为船的设计有问题吗?”

华生点头。

“设计纸上用的是名为纳维-斯托克斯方程的非线性公式,这可以用来预测阻力,船体的水动力性能以及船只稳定性,船只需要在各种海况下都能够安全航行是比较重要的。但是,在诺亚号的设计稿里面,公式出问题了。”

华生疑惑道:“数据出错了吗?”

“现在都有数学建模协助计算,几乎不可能算错,除非是人为输入错数值。”

“我见过那个公式,看起来还挺复杂的,难道是公式写错了吗?”

我又纠正道:“也不是,公式是对的。船舶设计公司的人不至于会看到公式少了一个数学语言而毫无知觉。其实,如果你们有关注官网的话,可以看到这次诺亚号的公司是打算自己走出一条新的航线。”

“然后呢?”

“从英国到冰岛要经历很多的海况,不仅是洋流的变化,海上风暴,冰川,还有潮汐。”我一边说一边回想记忆中见到的平面图纸,“船只航行时要面对很多种情况。”

“我相信他们应该对此也做过很多的模拟测试才对吧?”华生打断我的话,竖起两根手指说道,“他们可是修了两年时间。这要是有问题的话,其他人都看得出来,总不能全体都意识不到建成后有什么问题?总不能把所有人都开除,或者用钱让他们安静吧?”

我再引导华生,说道:“其实我们还要想一个问题,为什么科恩非得邀请莫里亚蒂教授上船呢?如果只是发现一个错误,需要数学家来证实的话,用邮件也可以进行商量,不是吗?”

华生为难地说道:“你把我搞糊涂了。”

我说道:“他邀请莫里亚蒂教授吗?教授在界内出名,是因为他用数学模型破案了,这也意味着莫里亚蒂教授擅长做仿真实验,也会收集数据。也就是说请莫里亚蒂教授在船上做实地检测,会很快得出船的问题。除此之外,教授很聪明,相信根据科恩电脑的数据里面可以判断出公式里面出了一个问题。”

我解释道:“公式的最大问题不在于它本身出现问题了。而是它引导我们往流体运动思考,相信在很多的仿真实验里面,船都做过检测,并且成功通过了。然而,如果船只航线经过这次特殊的航线呢?洋流力影响大的区域呢,如挪威海,那里冷暖流交汇,不仅产生温度、密度和盐度的差异,还有涡旋或者涡流。现在我手头上没有建模说明,但是我猜测,船只钢筋承力会在这些交错复杂的水力里面出现不稳定的情况,船体崩溃是存在着可能性的。更别说,船长还有跟着参与建造过程,偷工减料了。”

夏洛克这个时候,冒出声来了,“所以你是认为第一次敲你门的是科恩·克劳伦?”

华生惊讶道:“可是,这不是说要找莫里亚蒂教授吗?”

我见夏洛克想说,便在旁边听。夏洛克有条不紊地解说道:“因为他的房间出现了火灾。所有人的房间都是根据船票配给的,对方既然能送票,自然是知道莫里亚蒂教授的所在位置。可是第二天出现了火灾,他舱房出现了变化,科恩·克劳伦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掌握他的位置,转而看向了在开船晚宴、占卜师灵感挑战,以及国际象棋俱乐部比赛上大出风头的兰尼身上,这样的人也是数学系的,不是同样可以求助吗?”

什么叫做大出风头?

…另外我发现,夏洛克真的是什么都注意到了,但真的会一句话都不说。

我觉得莫名有点尴尬,早知道我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做了。我才不喜欢什么大出风头…

夏洛克说道:“这人是半夜来,而不是大白天的,要么是他发现情况紧急,必须要找人帮忙;要么是他一上船就被船长用药物控制了,清醒的时间段不多,所以一找到机会,就跑出来出来找人。结果,被船长发现了。”

华生听得忍不住唏嘘起来。

而后,华生拿起手机检查了一眼,发现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注意力好像立刻被跟着转移了一样,他兴奋地说:“嘿,大家,今晚有个啤酒和烟火晚会,你们要参加吗?明天就是圣诞夜的最后一晚了。在我来之前,就听说船上的其他乘客们都迫不及待地期待着这个晚上的活动。我们也一去吧。”

华生边说的时候,边站起身。

我们确实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得离开了。

我也跟着站起来,打算顺着他的脚步走。

华生说道:“兰尼,你想不想去?”

我虽然对此是无所谓的,但是华生去,赫德森太太去,那我也想去。我点头,“我想去。”

这话落下来后,华生转身对着夏洛克,提议道:“夏洛克,你要不要一起去?毕竟晚上没什么事情。”

我也顺势看向夏洛克,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好像在询问我的态度似的。我想起我们之前确实在华生来的时候,气氛不太好,但是我本心并没有想要和福尔摩斯先生疏离的。于是,我不由自主地补充道:“福尔摩斯先生,您也加入我们吧?”

夏洛克的态度不近人情,“原来你们的人生已经匮乏到,只能用大麦发酵的饮料和全是硝烟味的火丨药制品来满足了吗?”

夏洛克说话间一顿,皮鞋在地上慢一步发出“哒” 的一声。

华生对夏洛克的心思捉摸不透,于是说道:“那你要去吗?”

夏洛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而目光闪动间,如同光芒展开翅膀跃动着,从我们身上飞到远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见有半分允许自己让步的松懈。

“It’s your call.(随你们)。”

他却是这么说道。

华生忍不住笑起来,我的心情也跟着雀跃了几分。

隔着咖啡厅的玻璃门,我看到街头对面刚好是莫里亚蒂教授和他的家人们。他们在我看过去的时候,正好也望了过来。我们的目光交汇,仿佛时间在那一刹那凝固。

我也得和莫里亚蒂教授正面回应一次了。

我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示意。莫里亚蒂教授明显一愣,稍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打算多做交谈,而是与他的家人们继续走过,消失在了人群中。

余光中,我瞥见夏洛克朝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但他没有多说,而是大步走在我和华生前面。

晚上的啤酒和烟火晚会,注定会是一个充满未知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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