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灵芝

青水,上谷城。

“原来如此......义父现在已经无法使出形元了,我们也不能去寻找。”

城隍庙内,上谷城隍背过身去,思索起来。那剑客打扮的兔子说道:“为什么不把那个乌拉拉族的余孽杀了?他要是还活着一定会来阻扰我们的。”

兔歌乜向一边的小野,“要是这样的话......这个人也要杀掉。殿下的安危无法得到保障,拉他入伙没有意义。而且他身上牵扯的因果很多,会增加我们被那个妖僧(国师)发现的风险。”

“这件事确实和我有关系,你们要拿我出气的话我也没话说。”小野握住了兵符,一幅随时掏刀战斗的模样,“不过,我可不会任人宰割的哟。”

蓝蛙道:“形元在死后会变得更强大,那个乌拉拉族一死,被封住形元的义父就要直面那充满恶意的形元,会在一瞬间要了义父的命。我们现在应该要寻找除咒术师才对,而且万一发现义父也不能直接和他接触。说来,大哥能用愿力祓除形元吗?”

“治疗皮肉之疾尚可,祓除形元......办不到。”城隍转向兔歌,问道:“我更关心的是,国师已经察觉到我们了吗?能否再次做法像以往一样蒙蔽他的占卜?”

兔歌摇了摇头,“我没有本事和那妖僧斗法......他每隔一段时间,以及在王上诞辰、重要祭典时会对青水进行一次超大范围的占卜,我只能在小小的上谷城蒙蔽他的探查。我担心的是,这只白狼会让妖僧发现上谷城因果出现变化,一旦他有心作法,我绝对无力遮瞒。”

“能避免上谷城的因果变化被察觉吗?”

“可以......但是那样的话就会衍生出更多的因果,欲盖弥彰。”兔歌顿了顿,又道:“算日子,距离我们被发现就在这几天了......必须早做打算。殿下不在这里也好......他为王上做了不少脏活,现在该轮到我们为殿下做这种事了。”

小野警觉道:“你们想做什么?”

城隍捋了捋胡子,道:“这位兔歌先生精通堪舆之术,他算出在昌阳城和充城一带有妖孽作乱。国师不会将这种小事呈报王上,我们因为殿下的原因只能出面,但又不忍心看着昌阳城的百姓遭殃......小野,你可否前往昌阳城,替我们扫清妖孽?”

“这样啊,我的确想帮忙,但我不能放着牛副将的事不管——”

“喂!”剑客兔刚想说什么,城隍便摆手示意他停下,道:“牛副将的下落,兔歌会帮忙卜算。等你从昌阳回来就能有结果了。”

“那就一言为定啦。”小野便走出了城隍庙,蓝蛙道:“还是大哥高啊,这样我们就能联系上昌阳那边的护道人了。不过我们现在做这种事是不是太仓促了些?没有兵,没有粮,没有钱,现在连义父都没有了,我们一定会......”

“箭在弦上,由不得你了。”城隍瞥了蓝蛙一眼,自顾自说道:“鱼龙会和黄老板都找上来了,钱和兵......只要我们答应他们的条件,这些都会有......或许现在义父不在也是件好事,王后一直在用‘孝’来牵制义父,我们要想再进一步,就只能替义父迈过这一关。”

他对兔歌说道:“替义父卜一卦吧,看看他处境如何。”

兔歌便丢出六枚铜钱在地上,随后道:“有惊无险,往北,会遇到新的朋友。”

“那我们可以放心准备了。”

驿站内,鱼龙会会长冯谌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心不在焉地瞥着窗外,左右则毕恭毕敬地立着两名狐族青年,都背着一把长剑。

“冯庄主——”一只戴着黑礼帽,胸前却是白色羽毛的乌鸦坐到了冯谌对面,不等乌鸦继续开口,冯谌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什么庄主。拜剑山庄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是鱼龙会。”

“鱼跃成龙,鱼龙会这个名字真是棒极了。”乌鸦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后生可畏啊,冯谦少爷年纪轻轻形元就达到了大星位,你的家业也不用再担心了吧?”

“家业么......那个从来不在我的考量之内。我今生唯一想看见的,是妖刀重新回到本家的看管下。”

“妖刀现在就在黑峰呢,可惜......”乌鸦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现在去黑峰就是找死啊。从雷阳城的人牙子那得到消息,许多黑峰人乔装打扮偷偷翻过了巨兵长城。而且不止黑峰人,青水各地神头鬼脸的人也多了不少,这是个好......咦,冯谦少爷不在?”

“他去处理充城的鬼患......是那丫头领下这个活他才去的,堂堂男儿胆识志向竟然不如一介女流,唉。”冯谌沉重地摇了摇头,“要是彪还在的话,我大可放下一切去黑峰寻回妖刀,但谦实在让人担心啊。”

“我知道你们家族为妖刀付出了许多,我也非常敬佩你们。”乌鸦将一封信放在桌上,朝冯谌移去,“只要这一件事做成,五年之内,妖刀一定会回到你们冯家。”

面对这显然是画饼的承诺,冯谌也没有表示质疑。他只是拿过信封,漠然道:“可以。只要能拿回妖刀......哪怕是提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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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水,昌阳城。

那群人拿着农具,充满敌意地对着冰流他们,“有贼,滚出去!”“滚出城隍庙!”

鹿旷:“不是吧,外面还有很多怪物诶。”

“都是你们这些外乡人招来的!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为首的瘦高兔族青年喊道。

“我是——”冰流下意识地将手揣进口袋里想掏出将神令,但转念一想,这个小村确实有些诡异,贸然暴露身份的话......他便使出了“观”。

【这里果然有问题......】冰流发觉,城隍庙里的愿力虽然强烈,但在最前方的城隍像里却并没有核心——有功之臣,以封魂术提炼完整的灵魂,得到青水王族的册封后方可铸造城隍像。而制作城隍最关键的核心则是芦芦族死后灵魂凝聚出的晶莲。那在长廊尽头的城隍像,没有芦芦族魂魄的气息,所以——

【城隍像被更强大的邪祟附身了?还是直接被替换了?至少,这个城隍绝对不是芦芦族册封的城隍。】

冰流小声地把自己的推测告诉鹿旷。

“我倒不意外,但是你确定吗?如果你们芦芦族派人拿我的话,我会说都是你的错哟?”

前方那瘦高的兔族青年再次高声道:“出去!再不出去就剁碎了喂给上神!”

冰流和鹿旷迅速交换了眼神——可以确定了,这里的城隍绝对不是好东西!

鹿旷将树枝对着那些人一挥,从树枝末端先是出现一个小方块,随后放开的表面往下翻转,变成无数朝着前方绽开的棱刺,冰流趁势一跳,落到了城隍像前。

楞刺飞快地往前生长,再像四周蔓延,便如牢笼般困住了这些人。在冰流的前方,那城隍像也感应到了冰流的存在,不再散发着愿力庇护这些人,而是飞快地往回收着形元,那躲在这里的人便都痛苦地喊叫起来。

“不好,它在榨取这些人的生命力......”冰流一枪刺进了城隍像里,城隍像飞快地摇晃了起来,石像上闭着的眼睛睁开,兔嘴也缓缓打开显示着那些密针一般的细牙,原本肃穆庄严的城隍像顿时变成了一尊凶神恶煞的恶鬼塑像。

“啊~啊~啊~”瘦高兔哀嚎着,但仍从牢笼的缝隙里朝着冰流伸出手,“住手啊混蛋!你们竟敢触怒神明!你们要啜死不要连累我们啊!”

其他人也一起嚷嚷起来,“快滚啊你们这些人!”“我还有八十老母和三岁小孩呢!”

鹿旷:“真有意思,为什么每个求饶的人都有八十老母和三岁小孩?”

这些人的反应更加坐实了冰流的猜想——替代了城隍的邪祟果然运用了某种类似安魂术的手段操纵了他们的认识,因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清除这个邪祟!

戳进城隍像里的玄冰枪往外弥漫着冰块,渐渐地几乎冻结了整个城隍像。

“想死在这个雕像里吗?”冰流抬头看着城隍像道:“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你不是一般的邪祟,一般的邪祟天生就被城隍压制,不可能反过来打败城隍,更不可能会冒用城隍的身份来接收香火!”

冰流话音刚落,一缕黑烟便从城隍像的五官中飘出,汇聚在长廊的中央现出了实体——那是一团淡粉色的肉团,上方戴着一块兔子的颅骨,身上则是不断蠕动、收缩扩张的血管。

赤辽:“哇,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鹿旷远远地喊道:“喂,要帮忙吗?”

“我自己能行!”冰流长枪一挥,数道冰锥朝着肉团冻结过去,那肉团却在瞬间往上跳,同时身体也拉长得细小,如蛇般在空中掉转方向朝冰流打来。冰流便将玄冰枪丢了过去,贯穿了那肉团,并将它钉在了墙上。

“呼,幸好......”见那怪物停止了榨取村民的生命力,冰流便松了口气。谁料一把弯刀突然朝他飞来,冰流手一甩打飞了那弯刀,手掌也被擦破出血洒在了地上。

那瘦高兔不顾一切地撞着牢笼——竟真的让他撞了出来,他红着眼跑到冰流和那怪物之间,捡起弯刀喊道:“离它远点!”

鹿旷看了看手心的形元,“不行啊,我的基础太弱了......没办法长时间的维持。”

“你......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我是在保护你们啊。”冰流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没有保护我们,是它在保护我们!”瘦高兔喊着,而其他的村民也都相继推开了牢笼,纷纷走到那怪物身边,抚摸着它,那怪物也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

“原来是这样啊。”鹿旷摊手道:“这东西叫‘肉人’,是被怨气积染后开慧的菌类集合体,常在破损的庙宇出现......”

赤辽兴奋道:“果然能吃!”

冰流道:“这么说,城隍的离开真的和这个肉人没关系?你们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吗?”

那些村民都心疼地抚摸着肉人,瘦高兔低眉顺眼道:“是的,在某一天,城隍爷毫无征兆的消失了,而之后的每天晚上都出现了外面的那些蜥蜴,我们好多人都被吃掉了......后来我们自己组建了乡勇团,但这些蜥蜴异常凶猛狡诈,每次与他们接触都损失惨重。就在这个时候,肉人来到了城隍庙.....”

冰流不解道:“肉人不是妖吗?它为何没有攻击你们?”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鹿旷想了想,道:“我在书上看过,有些偶然闯入人类生活的妖会被人类误以为是神明显灵而进行膜拜,形成类似信仰-信徒的联系。人类能得到妖的庇护甚至力量,而妖则能用人类的信仰来积累愿力,让自己的修为暴涨......我想,可能是肉人这种妖普遍温和,很少有记载到攻击人的事迹,它碰巧出现在了城隍庙,误打误撞的和你们签订契约,所以就成了这里的‘代理城隍’。”

瘦高兔忙不迭的点头道:“正是如此!”

冰流看了看已经愈合的掌心,“原来都是误会......我们也不是什么盗贼,只是碰巧路过这里。不过,外面的那些蜥蜴也是个麻烦,没有鬼差定期清理竟然积累了这么多。”

瘦高兔道:“其实鬼差能做的,我们也能做到,我也说了,这些蜥蜴凶猛狡诈,和一般遇到的鬼完全不同。我们怀疑,这些蜥蜴和城隍的消失,都和城郊的那群流浪汉有关。”

“流浪汉?那是什么?”

“一群奇怪的人,他们也不进城,就在城郊里自己搭建营寨。每个路过的人都会被他们捉住,再也没有回来,于是城隍爷便派人过去查看,结果没过几天城隍爷就消失了,然后就出现了这群蜥蜴。”

冰流摸着下巴思考道:“确实可疑,有必要去看看。”

鹿旷:“你认真的吗?我还要去找小野呢。”

“既然都要出城,顺手解决掉有什么问题?”冰流又补充道:“小野应该也会这么想吧?”

“有什么关系,平三不就在外面嘛,让他去看看就好了。”鹿旷拿出通讯法器,对着喊道:“平三,去城郊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流浪汉,有的话就把他们都赶走,快点办完,天亮前回来哦。”

鹿旷将通讯法器在冰流面前晃了晃,有些炫耀般地说道:“搞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等天亮了就出发。”

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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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流浪汉并不难找,顺着火光和烤肉的香味,平三很快就找到了那里——几个有轮子的可以容纳五六个人的大轿子,歪歪斜斜地扎着的帐篷,大部分的流浪汉都围在篝火边,有几个则格格不入地站在一边。

“啊,我已经吃了好几个月的素了,有肉......”平三摸了摸肚子,突然想道:“这是什么肉?是那种会和我说话的兽人吗?还是鱼肉?......先过去看看吧。”

平三便朝他们走去,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好可惜啊......今晚没能和鹿哥一起......唔,快点让他们离开我还能赶得上,嘿嘿。”

他刚一靠近,黑暗中的地面突然亮起数片绿光,那些蜥蜴都抬起头,对着平三吐着信子。

“啊,被发现了!”

篝火堆旁的一个人站了起来——披着紫色的斗篷,罩住了大半个头部,个子不高,有些微胖,她低喝一声,那些蜥蜴便都听话的将头低了下去。

“呦呵,年轻人啊......”对方刻意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似乎是不想被平三认出来,“有什么事吗?”

这站起来的人原先的位置上分别坐着两个人,左侧的人同样披着破旧的斗篷,右侧的则是一个年轻的狼族女人,虽然头发有些凌乱,淡黄的裙子有些破损,但依旧能看出原先华丽得如同——“那什么,洛丽塔?”平三心想。

“你们不能留在这里,这里的村民让你们马上离开!”平三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就能回去了。

对方手一翻,原先空空如也的手心瞬间出现了一个镶嵌着宝石的黄金酒杯,那空酒杯就在平三的注视下从杯底缓缓的升起了淡紫色的液体。

“呵呵呵......别这样,我们只是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旅行,需要在这里修整修整。让我们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走吧?”

对方对着平三轻轻晃了晃酒杯,“你看起来和我们一样,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吧?过来和我们一起放松吧?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如何?你看起来很累呐。”

面对盛情邀请,平三顿了顿,随后道:“我......想要......”

“你们全都给我滚!”平三伸手指着远方吼道。

那个穿着裙子的狼女站了起来,“好了,媚媚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妈妈,你干嘛和这种人浪费时间,这种野人就让媚媚我处理掉吧!”

【媚媚?】平三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等等,是之前在金沙的那个黑峰公主吗?如果这个是黑峰公主的话,那眼前的那个女人——

平三后退了几步,“你......该不会是......斧刃紫岚?”

“呵呵呵......”对方揭下了兜帽,“黑峰的女人只有名字,没有姓氏,所以不是‘斧刃紫岚’,是‘斧刃的紫岚’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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