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唐密玉匣

屋内的装饰古色古香,陈设简洁。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二十余个蒲团,十余个僧人背对着大圣盘腿坐在上面。众僧人面前是一张大案几,案几上摆着一只博山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倏然不见。案首放着几册经书,首页上用隶书写着“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几个字。一位眉毛花白的老僧盘坐在案几后闭目凝神,老僧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文殊菩萨画像。

良久,老僧缓缓张目,目光清澈,看着眼前一众僧人,徐徐说道:“老衲深夜将你等众弟子唤来,你等可知所为何事?”

众僧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开口说话,最后一起望着坐在最前面斜对着老僧的一个青年僧人。这个僧人明白了大家的用意,欠身回道:“师父,可是大限已到,我等即将散去?”大圣听声音仔细一瞧,原来正是方才在游廊上看到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僧人。

老僧默默不语,不置可否,探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宗净,你且将此信念与众人。”

那个高大的僧人起身恭敬接过信封,展开信笺,略扫几眼,神色微变,然后沉声念道:“恩师慈鉴:弟子今日接李使君手谕,获悉圣人三日前已下旨,敕令上都、下都每街留寺两所。天下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州各留一寺,其他寺宇招提均应废毁,僧尼皆须还俗,所有废寺铜像、钟磬熔毁铸钱,铁像铸为农具。李使君手谕还言明,着弟子从恩师处搜取一物献给赵真人。弟子不日将随同李使君上山,今事态危殆,弟子特命童兴携此函禀告恩师,望恩师早作打算。弟子卢义平顶礼。”

宗净读完此信,低头默默将信装入信封奉还给老僧。一个圆脸粗壮的僧人猛地站起,悲愤地大声说道:“师父,当今圣人受妖人蛊惑,听信谗言,天下寺院去年已毁损大半,现如今又下如此敕令,这分明是欲灭我教。”一时间众僧群情激愤,议论纷纷,屋内登时乱做一团。

在屋外偷听的大圣和宁靖此刻心中惊悸不安。宁靖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毛汗,心跳陡然加快。大圣一脸的茫然,他顾不上再看屋内那乱哄哄的情景,一拽宁靖的衣袖,二人快步走到远离屋子的院墙边。

大圣急促地问道:“靖子,这是怎么回事?圣人,什么圣人?现如今谁是圣人?还下敕令?这个不是皇上才能下的么?”

“我也不知道啊!看样子,他是给我们再现了古代的某个场景。”宁靖的心也是砰砰直跳,他喘着粗气说道。

“我靠,这个幻相是不是太玄幻了点儿?一竿子整到古代去了。”大圣揉揉额头,“这是哪朝哪代发生的事?”

宁靖微一思忖,道:“我听着像是皇上要大肆地强拆寺院,历史上大规模拆寺灭佛的,我只知道三武一宗,但他们具体是哪个朝代的还是没听明白。”二人悄声商议了一会儿,仍是一头雾水。

“这可真是够乱的。走,我们再去听听。”大圣拉着宁靖往回走。没走两步,大圣又拽着宁靖闪身躲到了正房背后,他探出一个脑袋向外张望。原来一众僧人正陆陆续续地从般若堂内走出,一个个神色黯淡,满脸悲痛之色,其中一两个年老僧人更是面带泪痕。

待众僧人出了月亮门,大圣和宁靖仍旧回到刚才偷听之处。屋内烛火黯淡了一些,屋内悄然无声。宁靖心道:“难道人都走光了?怎么这么安静?”便示意大圣凑近那孔眼继续查看。

屋内老僧依然盘坐在蒲团上,那个叫宗净的高大僧人跪坐在老僧的身侧,目光下垂,神态略带悲伤。老僧看着他,展颜道:“宗净,万物无常,缘起缘灭,自有定数。此次法难亦是如是,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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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所能违也。你能作此观想,我甚欣慰。众弟子中你根器最上,已尽得我之密法。此间事了,你当前往南方,择善地居之,遇与密法根机深厚者,当尽授其法,以续我教之法脉。”

宗净抬头看着老僧,眼眶湿润,轻声呼道:“师父……”老僧抬起右手,轻轻摇了摇,宗净见状止语不言。

“为师还有一事付嘱与你,此事关系甚大,你须仔细听了。”说着,老僧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匣,稳稳地托在掌心,“宗净,昔年我祖金刚智大士携大量经卷自海路来我大唐,其中包括我教根本经典《金刚顶经》,可惜途遇风暴,经卷佚失大半。后不空大士从天竺再次取回金刚顶十八会全经,传与我祖含光阿阇梨、惠果阿阇梨等诸大弟子。数十年前,我祖含光阿阇梨已知有此法难,遂与惠果阿阇梨相商,二人各显神迹将此经连同金胎两界曼荼罗画卷一同封藏。”

“大唐?金刚顶十八会全经?金胎两界曼荼罗?”大圣转头看着宁靖,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宁靖此时也是心头一震,想起了洞中那人曾提到过这两个东西。二人对视数秒,继续凝神侧耳倾听。

老僧看着手中的玉匣,郑重说道:“金刚顶全经的封藏之所和掘藏开启法门的秘密就藏在此匣中,现交付予你。明日你前往妫州到你师伯那里,将此匣转交与他,他自会处置。此物是我佛门至宝,亦关乎我教日后能否重振,你务必妥善保藏,勿令遗失。”说到此处,老僧微微叹道:“此次法难,对我教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希望他能不负历代祖师之托。”。

老僧手掌平伸,将玉匣递到宗净面前。宗净跪起,对玉匣行施大礼。礼毕,宗净双手将玉匣捧于掌心,更咽说道:“弟子谨遵师命,宗净纵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佛宝的周全。”

老僧面露一丝笑容,颔首和颜道:“去吧。”

宗净将玉匣放在案几上,冲老僧又施了大礼,然后手捧玉匣站起,低声道:“弟子去了。”宗净一边后退一边将玉匣揣入怀中。

大圣见此间事情已然结束,正欲将眼睛移开洞孔,突然眼前一花,一条黑影自门外飞身抢入,唬的大圣浑身一激灵,差点儿叫出声来。他凝目一看,原来是一个黑衣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眸子。这时,宁靖也感觉到了异常,匆忙起身看个究竟。

那黑衣人身手甚是敏捷,一言不发劈手去夺玉匣。宗净猝不及防,一时怔在原地,待缓过神来,玉匣已被黑衣人夺了去。宗净急得大叫起来,扑上前去争夺。黑衣人并不理会宗净,一招得手便毫不耽搁一跃而起,身子凌空一翻夺门而出。眼见身子即将落在门外,黑衣人心内不禁狂喜。突然一股疾风自前方袭来,黑衣人暗道一声“不好”,在空中硬生生将身子一扭一曲,又翻回到屋内。

老僧衣袂飘飘,已立在门前,挡住出口,缓缓道:“阿弥陀佛。玉匣放下,你且去吧。”黑衣人未曾料到这老僧居然深藏不露,怔了怔,也不答话,右手骈起食指中指戳向老僧胸前,左掌斜切老僧右肩。老僧身子微晃,左掌击向黑衣人臂弯,右手直拿黑衣人左掌,二人斗在了一起。

宗净跟随师父近三十年从来不知道师父还会武功,一时惊得目瞪口呆。他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师父。想要喊师兄弟前来帮忙,又怕师父吃亏,不敢离开,只得站立一旁,手足无措。

大圣在屋外看得目眩神迷,一脸的兴奋,悄声对宁靖道:“靖子,你待在这儿,我进去帮帮忙。”

宁靖担心地说道:“大圣,虽说这是幻相,但拳脚无情,挨一下也够受的。”

“就因为是幻相,所以肯定没事,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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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行啊。”大圣急不可耐,“你自己小心点儿,有事儿就喊我,我去了。”

看着大圣的背影,宁靖一阵苦笑,心道:“你自己小心才是真的。”他担心大圣有事,就紧盯着孔眼看屋内动向。

老僧与黑衣人打得正酣,大圣一脚跨到屋内,大喝道:“小贼,把玉匣交出来!”黑衣人没想到屋外还藏着一人,身形一滞,老僧探手去取其腰间玉匣。宗净也是吃了一惊,不知道来人想要干什么。

黑衣人见老僧来了帮手,左掌向老僧虚劈一招,听音辨位,向后一纵右拳直击大圣胸口。“来得好。”大圣沉住气,左脚上前一步绕到黑衣人身侧,右手採其手腕,左手穿其腋下掤挒上扬,使了一招“野马分鬃”。黑衣人见大圣招式怪异,轻呼一声:“咦?”

大圣一愣:“听声音好像是个女的。”

黑衣人不待招式用老,收回右拳,左脚半转,反踢大圣膝盖。大圣一招“栽捶”,左手搂开,右拳猛击黑衣人左腿,破了对方的攻势。

两招已过,大圣发现对方的武功也不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高深莫测,心里有了底,信心猛增,一招“右蹬脚”抢攻了上去。黑衣人发现大圣是个难缠的主,玉匣既已到手,早就无心恋战,奈何被大圣和老僧二人团团围住,无法脱身。老僧似已看穿黑衣人的想法,身体占据门前位置,黑衣人左冲右突,身形均被老僧封住,心中叫苦不迭。

大圣打了十几招,越打越顺手,招式如行云流水般攻向黑衣人。黑衣人把心一横,手中招数越发凌厉。老僧见状,口诵佛号,双掌接连拍出,连绵不绝,大圣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是什么掌法。黑衣人腰身一拧,双脚连环踢出。大圣见黑衣人正全力破解老僧攻势,无暇顾及自己,就欺身上前,一招“白蛇吐信”,左手探出将玉匣从黑衣人腰间抽了出来。黑衣人见玉匣被夺回,又惊又怒,舍了老僧,凌空翻身双掌向大圣击来。

大圣手拿玉匣,见黑衣人来势迅疾,未及细想,右手向右画圆,用“半招”云手卸掉了黑衣人大半掌力,但身体仍被掌风震得后退了四五步。大圣心道:“这不行,单手我可不是她对手。”黑衣人不给大圣喘息的机会,猱身而上,双掌翻飞。大圣左支右绌,频频遇险,忽见宗净站在一角,大吼一声“接着”,顺手把玉匣抛向了宗净。宗净已经看明白己方来了帮手,心中正在庆幸,忽见大圣把玉匣抛了过来,忙伸出双手去接。这时“嗖——”的一声响,一根细索破窗而入,绳索头部的铁爪凌空抓住玉匣,即刻又缩了回去。这一变故出乎大家的意料,黑衣人和大圣都不由自主地收住了招式。老僧反应敏锐,细索抓住玉匣时,身形已然拔起追了出去。黑衣人呆了片刻,撇下大圣,腰身一拧也纵到门外。

院落中的古槐树上衣袂声不断,树枝晃动。黑衣人欲纵身跃上,树上忽地传来一声惊叱,随即升起一团紫雾。紫雾未及淡去,一条人影从紫雾中飘然落在黑衣人面前,正是那老僧。这时大圣、宗净都赶到了树下,三个人呈品字形将黑衣人围在了中间。

这一幕幕把宁靖看的是惊心动魄,掌心早已经汗津津的,他心道:“大圣既然已经现身了,我再藏着也没什么意义,还是出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吧。”于是也跑了过来站在大圣身旁。黑衣人和宗净骤然间见又多了一人,心内又是一阵诧异。

一时间五个人相顾环视,均默不作声。老僧看了众人一眼,平缓地说道:“阿弥陀佛。请这位女檀越和两位施主到屋内叙话。”说着率先缓步走入了般若堂。

黑衣人因玉匣得而复失,心灰意冷,也不逃遁,默默地随众人进了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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