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还在讨论，清泉轻轻走过来，说主持已经出关了，正在法堂等着大家。冯诗凡看了看手表：两点三十分。心道“这大师果然有些本事。”其他几个人听了也都挺高兴又有些激动，心想着总算可以解开部分谜团了。冯诗凡领着几个人跟着清泉去见澄慧法师。穿过小门，绕过后殿，侧面就是法堂。清泉在门外站定，合掌轻声说道：“师父，几位施主到了。”
“请几位施主进来吧”平和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
清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冯诗凡在先，大家鱼贯而入。炕上端坐着一位身着褐色海青的老僧，身材高大魁梧，似是一座小山。老僧脸上并无褶皱，面色苍白，那对眸子明亮异常，看年纪竟似不到六十岁。冯诗凡微微一愕，“和我想象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啊。”她不及多想，急忙行礼。澄慧点头含笑，伸手制止，指着提前放好的几把椅子让大家落座。清泉给每个人斟上茶水，便退在一旁侍立。澄慧逐一看过冯诗凡等人，缓缓道：“你们的来意，我已尽知。”他不待冯诗凡开口，又接着说道，“密法自唐武宗会昌法难之后，日渐式微。自宋以降，更是在我中华销声匿迹。幸而惠果祖师已料到此事，东传密法至日本，我等称之为东密真言宗。后来日本高僧圆仁又来大唐习得密法，创建台密。几十年前，大勇、持松、显萌等诸师东渡日本学得密法，又将这无上瑰宝带回中华。可惜……”澄慧说到此处，微叹了一声，止语不言。冯诗凡示意大圣不要插话，静等他重新开口。澄慧沉默了一阵，看着冯诗凡道：“想必冯老师对这段历史已经知晓了。”
“是。这段历史有相关文献记载，能够比较容易地查到。”冯诗凡点头道：“我想请问大师的是会昌法难后，密法真在我国断了传承了么？如果是的话，那么同为汉传佛教的其他几宗为何能传至今天？”
澄慧慈和地看着冯诗凡，“冯老师，你自是知道我佛所传密法并非只有唐密，你现在所学密法即是西藏上师所传，二者殊途同归。若是只就唐密而言，也并不能绝对断言它在我国早已失传。譬如你所知道的峨眉一支，虽非惠果祖师所创建，但也可说是唐密的一个分支。自唐以来峨眉密宗一直存在，不过同其他几宗相比，鲜为人知罢了。会昌之后，虽然后继的皇帝及时停止了灭佛并重新振兴我教，但是密法在会昌法难中受创过甚，其后一百年又有周世宗灭佛，密法能传至有宋一代已是不易。彼时仪轨密咒已经不全，懂密法之利根者亦凋零殆尽，再加上之后的朝廷对密法管束有别于其他各宗，甚为严格，所以密法更为衰落，焉能广传至今？”
宁靖听澄慧这样说，似乎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他正琢磨着，冯诗凡已经听明白了，她略有些兴奋地说道：“大师，您的意思是说唐密虽然没有像禅宗、净土宗等那样广为传播，但是在咱们民间还是秘密地传承下来了？”
“我并非如此说。我虽然不知道唐密的全部法门是否秘密传承下来，但在民间确实也有零散的一些密法流传至今。比如在河北、山西、辽宁等地都有，只不过就全部密法而言，只是一鳞半爪而已。”澄慧轻轻摇头。冯诗凡见他如此说，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断灭了。她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大师，我还有一些疑问想请您指点，但是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澄慧微微一笑，道：“你想问我所修可是唐密？对吧？”
“正是。”
“出家人无需遮掩，我所修之法确是唐密。”澄慧平静地说道，“不过我之所学与惠果祖师所传之密法相差甚远。嘿嘿，我虽资质愚钝，倒也想学全那金胎二部，只是……”
冯诗凡突然想起了大圣刚才讲述的昨夜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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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大师也无需叹息。惠果祖师知道他身后将有一场浩劫而将密法传给空海大师，好让密法得以存续下来。我想那密法既然传到了中国，包括惠果在内的历代祖师定然也不希望密法就这么在咱们中国消失，他们多半也想了法子予以保全，只是我们愚鲁至今还没有发现而已。”
澄慧闻言未置可否，他看了看宁靖等人，笑道：“冯老师，山中夜间风大清冷，你们昨夜恐怕睡得并不安生吧？”
冯诗凡听了心中一动，旁边的大圣早就按捺不住了，这时抢着答道：“您老人家有大神通，未卜先知。昨晚上我俩可真是夜长梦多，折腾了一宿。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老人家慈悲，请给我们开示开示。”
“哦？那你就说说怎么折腾了一宿。”澄慧微笑着看着他。
“嗨！您老早都知道了，还用我说啊。”
“大师既然让你说你就说，别那么多废话。拣重点的说。”冯诗凡瞪了他一眼，提醒道。大圣会意，把他和宁靖的经历只挑和唐密有关的情节简要叙述了一下。大圣一边讲一边心中直犯嘀咕，“我讲的这么精彩，连清泉都吃惊不小，这老和尚低眉垂眼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别是睡着了吧。”
等他讲完，澄慧才缓缓把眼睛睁开，状似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几个人的身上，“你说我有大神通，知道你昨晚的事情，这话只对了一小半。我虽然知道你们昨晚遇到了事情，但并无大神通也不知道详情。”众人听了虽觉得难以置信，但并未出声，接着听他说。“你们不必猜测那是梦抑或是其他，不过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们，你们所经历的事情绝非虚假。唔……”说着他又低头沉思起来，“不过这中间的种种谜团我一时之间也无法破解。”
冯诗凡等了一会儿，见澄慧抬起了头，便问道：“大师，您想到了什么？义志大师是否将两件佛宝都收藏好了？能不能知道它们在什么地方？”
澄慧微喟一声，“本寺建于隋开皇年间，起初为禅宗寺院，后密法传至我国，兴盛一时，本寺遂变为密宗道场。义志大师乃惠果祖师弟子，那时被迎请到本寺主持僧务。会昌法难时，本寺地处边远，皇帝旨令鞭长莫及，算是躲过一劫。可惜躲过了法难大劫，却躲不过唐末战乱之兵劫。后来本寺屡毁屡建，昔日文献早已毁损殆尽，如何能查到相关讯息？那两件佛宝我曾于定中看到过，当时模模糊糊地看了个影子，不知是什么物件。但我隐隐约约觉得它们与密法关系甚大。今日听了你们的经历，方才清楚它们的真实面目。”他出了一会儿神，轻轻摇头，“我修为不够，查不到它们的下落。”
冯诗凡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她心道：“眼前这位高僧都无法探知佛宝下落，我们去找更是难上加难了。”但随即又想到老和尚既然说靖子他们所经历的并非虚幻，那说不定唐密在民间也秘密地传承下来了呢？她正琢磨着，一旁的宁靖将她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澄慧看着他说道：“根据你们的经历，密法未尝不能在民间传承下来。我也深信密法并未在我中华失传，至少部分密法典籍会传下来。但我老了，走不动了，这些事只能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做了。”
“看您老说的，您哪儿老啊？身体比我都结实。”大圣笑道，“经历了这些事儿啊，您别说，我们还真对密法感兴趣了，真是想去找找看。但您得多指点指点我们，否则我们这帮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找得到？”
澄慧笑道：“凡夫俗子？呵呵，我又何尝不是一个凡夫俗子？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何况你们有如此奇遇，足见与我密法渊源甚深。”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冯诗凡见时候不早了，便道：“大师说的是，我们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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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力去找寻佛宝，争取完成祖师的遗愿。”
澄慧颔首道：“唔，也不必过于执着，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既然祖师有此佛宝遗留下来，密法自会复兴。你是否还有其他疑问想要问我。”
“大师，对于靖子他们的经历，我们确实还有很多疑惑想要请教，不过时间不早了，我想再请教几个问题，请您开示。行真大师给靖子的水有什么用处？宗净大师去的地方是哪里？是不是去了佛国净土？我们来时在山间一条小河中看到了几块大石头，上面有唐密符咒，这是怎么回事？”
澄慧闭目想了一下，笑道：“行真祖师当真了得，借你之手将它带了回来。水在何处？”宁靖急忙将竹筒从口袋里摸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澄慧接过竹筒，“此水对你们并无用处，你们可愿意将它送给我吗？”
宁靖忙道：“大师收下就是。”
“唔，多谢你了。”
“大师客气了。”
“清泉，你去那个抽屉把那支笔拿过来，顺便带五张纸来。”澄慧指着一个五斗柜道。清泉取出纸笔放在炕桌上，澄慧拿起笔依次在每张纸上画了起来。冯诗凡等人好奇，伸着脖子观看。只见澄慧在每张纸上画了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唐密符咒！”冯诗凡等人相互看了看。澄慧画好后，又不慌不忙地折起纸来。不一会儿，五朵莲花出现在众人面前。澄慧正襟危坐，两手结八叶印，口中轻诵咒语。约莫五分钟后，他将结印打开。“好了。清泉，你将这些东西收好，待会儿我自有用处。”
“是，师父。”清泉将五朵纸莲花和竹筒接了过去。
澄慧道：“五台山是我教大圣地，文殊菩萨及其一万菩萨眷属常年在那里说法，度化众生。按照你们所述情景，我想那宗净大师定是遇到了文殊菩萨，去了他的大圣竹林寺净土。大家想要再见到他，除非有大因缘。”他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道：“你们上山时所见巨石上的唐密符咒倒也有些来历。我师父曾告诉我，在六十多年前一个秋天的晚上，寺北突然传来阵阵怪声，似雷鸣又似牛叫，足足响了一盏茶的时间。那时寺中只有四个人，师父年龄最小，急忙和师兄一起找师祖询问原因。师祖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告诉大家无事莫要慌张。第二日，师父下山采购物品，回来时发现平日所走的巨石桥上出现了密法符咒字样。他很是奇怪，急忙告诉师祖。师祖说‘你所见符咒与昨夜怪响有关。那符咒是我教护法所为，乃是自生符咒。此咒能镇压邪魔，故而尤为殊胜。你们莫要惊奇，本寺位于外金刚部院之中心，也是一处圣地。在本寺以北百余里处有一地，乃关押邪魔之所。如今正法衰弱，邪魔外道又蛰伏千年，此消彼长，昨夜怪响，想是邪魔欲要破除封印而出。莫慌莫慌。我等虽生于末法时代，福德浅薄，但此处有众多诸天护法护持，加之金刚护法又加了一道封印，本寺暂时并无毁损之忧。不过，你等应精进修行，否则一旦本寺仅存的法脉中断，那封印咒语自也不会存在，后果便不得而知了。’师父听完师祖的这番话，便更加勤奋修行，很快便得到了师祖的全部传承。你们所见巨石符咒便是如此来历。”
听完澄慧讲述的故事，宋黎明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冯诗凡和宁靖都是若有所思，一时没有出声。大圣忍不住道：“又涨见识了，原来这里也是一处圣地，那封印的咒语石刻还是天然出现的。啧啧，有点儿意思。”
澄慧微微一笑，起身下地，道：“各位，若无其他问题，不如随我一同前往那罗延壁。如何？”冯诗凡等人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知道多半是和唐密有关的事，于是也都站起来，连声说好。宁靖看着澄慧一米八几的魁梧背影，怎么看也不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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