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代价

降落在少女手臂上的萤火虫似乎感受到了世界发生的微妙变化,它们纷纷起飞,改为环绕在少女身旁。

樱岛千花对着话筒笑道:

“嗯?把自己正在洗澡的事情告诉别人,莫非你是在暗示着什么吗?”

“……咦?”

话筒那边似乎疑惑了一下,接着辩解道:

“才、才没有要暗示什么啦!倒是千花你很奇怪耶,明明是如此真诚的话,你却污蔑成我在暗示你!”

就算只听到话筒的声音,也能够感受到她胸口产生的激动情绪。

樱岛千花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好啦,好啦,先不要激动,我知道你没有暗示,不过——”

“嗯嗯?”

在对方的疑惑中,樱岛千花对自己发动了空间转移,从千羽森林变换位置到佐藤阳葵所在的单人宿舍中。

樱岛千花现今的神力强度,能够在一次性瞬移到十公里以外的坐标地点,整个过程耗时不足一秒。

理论的上限还可以更高。

无法传送到更远的距离,只是因为身体素质跟不上,像她这样的普通少女一次性瞬移到十公里外的坐标已是身体的极限。

空间移动的特性是——传送到地球上的任意一个坐标所需的时间都是一秒,且这个时间会随着神力强度的增强而缩减。

——这并不是百利无一害。

空间移动的速度可以超越光速。

只要有坐标,只要神力强度足够大,就算一秒内离开银河系都是能做到的。

在这种情况下,空间移动者就必须用神力包裹自己,以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被变化加减速度产生的惯性和压力造成伤害。

只是,这种保护是有耐力上限的,若是超过一定的磨损,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樱岛千花并不知道,超级权现是如何一秒跨到地球另一端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以人类少女的身体发动空间转移就能做到的。

一口气传送了几公里后,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火辣辣的,就像是因和空气摩擦而产生热量的航天火箭。

这股热量很快被浇灭了。

哗啦啦,仿佛下雨一样的水声,响彻在弥漫着水汽的密室之中。

“唉呀?”

首先发出声音的并不是浴室的主人,而是樱岛千花这个“不速之”。

至于浴室的主人嘛……

此时,全身赤裸的少女,正踮起脚,似乎是想要取架子上的沐浴露。

发现有人不请自来,来不及确认是谁的佐藤阳葵急忙扯了一条浴巾,却丝毫没有意义。

微微泛红的肌肤似乎没有用浴巾擦过,当她啪嗒啪嗒地挥动双手时,热水的水珠就从收缩紧绷的肌肤弹向四处。

长长的头发湿答答地垂落在她的胸口上。

而樱岛千花会惊叫起来,并不是被眼前的光景吓到了,她是刚好移到了花洒下面,然后被花洒淋了一身。

“真是不幸。”

樱岛千花带着僵硬的笑容挪了挪位置,随手抓起旁边的浴巾,以迅捷的动作用浴巾擦了擦脸。

“……倒是千花,你为什么会瞬移到我浴室的坐标?我不信神也会计算出错。”

低着头坐在地板上的佐藤阳葵,以慎重的动作,用浴巾慢慢包住身体。

“哎呀哎呀,神也是人嘛……虽然这样说好像有点不对,但这就是事实呀!我身体的构造可是和你差不多的呢。”

这句话是一语双关。

既表达了她和人一样,一样会犯错,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圣贤;也表达了,她和佐藤阳葵都是女性,同性之间不必如此拘谨。

听到这句话后,佐藤阳葵对樱岛千花这位熟悉又陌生的朋友的心理防线微微松懈,好感度也恢复了些许。

其实,在得知这位好友是神灵之后,她对这位好友的好感也一度跌至谷底。

原因有很多。

首当其冲的是,自己有什么秘密都告诉了这位好友,而这位好友,却有着自己许多不知道的秘密。

而且这位好友的神灵身份,还是佐藤阳葵自己调查出来的,并不是她主动坦白的。

佐藤阳葵是个小女生,很在乎自己好姐妹对自己的忠诚度,曾经也认为这样的小姐妹情可以天长地久。

如今,她错了,错得很离谱。

这两位表面上两肋插刀,实际上各怀鬼胎的小姐妹,看来是不能一起白头到老了呢。

既非自嘲也非讽刺,佐藤阳葵只是单纯地感觉到两个人的差距,就像天上和人间。

这一切不好的念头,被一句话就勾销了。

看着亲和力越来越强的樱岛千花,佐藤阳葵从地上站起来,但依然用浴巾紧紧地包裹着光溜溜的身体。

“……是这样吗?但我觉得,就算是一样的,被看的一方,也还是亏的。”

看似做出了保留浴巾的合理解释。

但是,

“——切,看一下有什么关系嘛!”

对方的话才刚说完——佐藤阳葵的脸就再也无法保持平淡的表情,但这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原本裹在身上的浴巾飞了出去。

——并不是神力或者法术等神秘力量,而是人类普通少女的腕力作用。

佐藤阳葵似乎受到了惊吓,两眼睁得大大的,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明显起伏,给人一种快要哭出来的错觉。

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是肩膀。

佐藤阳葵的体型偏瘦,不是樱岛千花那种看起来有八十斤实际却没有的“体重欺骗”,而是真真正正的瘦。

体型看起来不到八十斤的少女,清晰浮现的锁骨极为纤细,仿佛一碰就会断掉。

抓着浴巾的樱岛千花,脸上没有半点要脸红或者尴尬的意思,反而是打趣道:

“不扎双马尾还意外的有女人味呢。”

或许是意识跟不上事态的变化,少女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站着。

过了半晌,佐藤阳葵擦了擦不知道沾染了水汽还是泪水的眼角,如此说道:

“好过分。”

接着伸手夺回了浴巾,扭扭捏捏地将浴巾重新包裹全身,然后就自顾自地,开始说着画风突变的话题。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

“……啥?”

话题的转换,让樱岛千花一时半会没能捉弄佐藤阳葵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只听以浴巾擦着头发的少女继续说: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日枝贤人已经从关押他的神社中越狱,目前不知所踪。”

“越狱?”

樱岛千花皱了皱眉,漠然开口:

“在我的料想中。”

如此意外的回答,让原本打算口若悬河介绍相关细节的佐藤阳葵,脑袋一片空白。

“啊?”

“和他交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日枝贤人不是一般人,他有着自己的崇高理想,八岐大蛇不会见死不救的。”

樱岛千花摇了摇头。

佐藤阳葵默默地抿了抿嘴。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知道成年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是,他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的对立面,他想要改变我现有的生活。仅凭这一点,就不可原谅。”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樱岛千花的脸,似乎想要说明,这个好友也是她的生活一部分。

的确,佐藤阳葵是这样认为的,樱岛千花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日枝贤人被打败了。

“……好吧,不说这个。忧郁的话题就到这里吧,接下来,好消息说来听听?”

樱岛千花修正了话题的轨道。

明明话题的轨道已经改变,佐藤阳葵的表情却好像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流畅地说道:

“好消息?好消息啊,就是今天早上,日轮神社遭到了八岐大蛇眷属的袭击,不仅神像被尽数毁坏,还死了几个神官和平民。”

“……这算什么好消息?”

在这瞬间,樱岛千花几乎要停止呼吸。

消息太过劲爆,且要素过多。

在日枝贤人这个八岐大蛇的“王牌”代言人被击败后,还有其他的眷属能够兴风作浪?

有点不可思议。

第二个劲爆的消息,无疑是日轮神社里有神官和平民被杀了。

要知道,清野彩之前说的,她的父母就是因为惧怕清野秀可能的复活,而被日轮神社保护起来。

难道……

樱岛千花的脑海里闪过不好的念头。

不对,还有个蹊跷之处。

那一天清野彩确实是在浴室里,说过“也许做出该决定的是个天才呢”这样的话,而这句话回应的,是樱岛千花质疑日轮神社的安保能力的言论。

她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樱岛千花不敢乱想,也不愿意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去恶意揣测别人的想法和行为,这是很不道德的行为。

“好消息是,那个八岐大蛇的眷属在作案后潜逃的过程中,被一股不明的力量袭击了,而且是被秒杀。”

佐藤阳葵认真地说道:

“这股力量并不记录在册,但根据我女性的直觉来看,这股力量很可能来自第七位超级权现,即善恶面。”

“喔。”

樱岛千花漫不经心地回应。此时,她发现佐藤阳葵正以奇特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这种眼神好奇怪。”

“……啊,奇怪吗?”

佐藤阳葵目不转睛地说道,似乎忘了自己已经擦干身子,但尚未穿衣服这件事。

“善恶面的力量,是在千羽神社附近涌动的,也是在千羽神社消失的,你说巧不巧?”

“倒是挺巧的。”

樱岛千花点了点头,然后,她从佐藤阳葵的眼神中获得了一些自己尚未掌握的信息。

“……你不会认为,我就是善恶面吧?”

“——不是认为哦,这就是事实啦,我亲爱的善恶面大人!”

仿佛在配合这荒唐的结论一样,少女的脑袋正和纤细的肩膀一道,欢快地左摇右摆。

红色的心形眼珠一转,樱岛千花也被少女这无厘头的动作逗笑了。

“哎呀,我的身份居然被拆穿了,这可怎么办呢?该不会……只能把知道这个情报的人调教得服服帖帖的,以免泄露情报吧?”

“——停!请停止这个话题。”

佐藤阳葵奋力跺了跺脚,似乎是想要抗议樱岛千花的玩笑,但又一时找不到言语来顶嘴时所表现出来的手足无措。

“为啥啊?要知道我可是神出鬼没的善恶面大人,秘密被你这种无知少女知道了,这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呐!嘿嘿嘿……”

面对眼眸泛着诡异红光的少女,佐藤阳葵汗毛直竖,连忙用食指指着少女的眼睛,慌慌张张地开口:

“千、千花!你、你眼睛流血了!”

“啊?”

听到佐藤阳葵的提醒同时,樱岛千花感觉到眼睛有些疼,下意识用手擦了擦眼角。

的确,是血。

这已经不是眼睛第一次流血了,但还是第一次在好朋友面前流血,这让她有些难为情。

透过浴室的镜子,可以看到两行红色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如红色的透明胶带般由脸颊一直垂落到锁骨,并渗入衣服里面。

“没事,我不要紧。”

话虽这么说,但樱岛千花眼中不断传来鲜血流出的声音,让佐藤阳葵背脊发凉。

“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

“觉醒。”

樱岛千花只用一句话回答她,接着轻轻地笑了,并用仿佛是自嘲的口吻,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神力似乎能够大幅度增强。明明是所谓的神,却是支付疼痛和流血来得到力量,很可笑吧?”

在日本,除了高天原那群家伙外,人间所有被神社供奉的神,其实都是一种“概念”的存在。

神的力量可以来自人类的信仰心,可以来自人的姻缘,也有像原野超级权现那样因为掌管着某块土地而得到力量的神。

但可没有需要支付代价而得到力量的神。

哪怕是八岐大蛇这种邪神,也只是要渴望力量的人支付代价,却没有八岐大蛇自己需要支付代价一说。

老实说,把樱岛千花称之为神,还不如称之为魔法少女更为合适。

魔法,才是需要代价的。

但是,这个世界有魔法?

“可笑吗?一点都不可笑!千花你是神还是人,究竟靠什么得到力量,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对我而言,你是千花,这就够了!”

佐藤阳葵对就像是自嘲的大小姐认真地发起了脾气,而这个适时的脾气,也在此刻成功地俘获了大小姐的好感。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