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审问

哄顺了金龙,她要去找海珠儿问话,变回龙身的金鳞君恋恋不舍,龙爪按住她不想分开。

金鳞君越发娇气道:“把海珠儿搬过来便是。我们夫妻共用内丹,在一起本君才能好好恢复....”

“我听说,海珠儿的蚌壳被你在阳心殿里一场无道无理的龙啸震得寸寸碎裂,受的伤不亚于陛下你现在了,”蝉鹊淡笑,“不说硬搬海珠儿过来会不会伤了她。这龙宫里因为你当了龙君,都尊称她一声‘姑姑’、‘海女官’,宫娥内监全由她调ii教得会好好伺候你。她就不会羞耻现在出现在大家眼前,露丑不体面.....”蝉鹊语带讥讽,“还要叫大家看到负责任、忠心于你是这个‘好下场’?她那张脸在龙宫里不是被打完了么?”

金龙听得脸红,目露愧疚的将头扭过去,面朝病榻里面,嘀嘀咕咕。

“她是为你顶了本君的怒气,你不要再去找白凤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只能离开半个时辰,不然本君浑身痛楚难当,忍不住。”

“半天。”蝉鹊平静的说,“这时间小五小六拉下的功课,你刚才也答应了代我的班。”

金鳞君愤愤,“我怎么教她们?本君也没干过这等事!”

“那你得想办法了。”蝉鹊平静的说,“我日日仔细的教她们读书,你全看到我怎么做的。你真觉得与自己无关了,所以多的是闲空向我们去寻由头享乐、发脾气?”

金龙咬牙。“哼!”

蝉鹊一点也不惯着他,洗浴梳妆整齐了,就去女官房中找变成原形珍珠蚌的海珠儿。

行到路上时,她散了随从,拿出天将的护心镜呼一声,“哥哥。”

护心镜立即闪光,司泰大大声道:“妹妹!在龙宫受不了了要走?哥哥来接你!”

蝉鹊蹙眉:“我命龙宫御医往金龙药里下绝育的药,他们不敢。哥哥,你为我在天界寻来这样的药,我一起放进伤药里喂他吃下去。”

护心镜失声,司泰大显然被妹妹的话惊得呆住了。

“你还让他碰你?”哥哥羞怒极了,“妹妹,你受的痛苦折磨是比这恶龙少么?我看你跟那个昏头丧命的小仙女一样贱了!”

蝉鹊苦笑一声,“哥哥啊。”

哥哥啊。

她眼泪开始掉下去,低头擦拭掉泪水。

哥哥啊,我这处境,你说得倒也没错。

护心镜那头的声音慌起来,“妹妹,我和师父都知道你心地是坏不了的,可惜的是你因此受欺骗折辱啊!莫说要托哥哥去找阉了金龙的药,就是废了贼龙的药,哥哥也敢去找!”

“莫担心我。”蝉鹊安慰,“我有主意的,哥哥。”

她袖回护心镜,来到女官的房前,珍珠蚌长了一层薄薄的如白膜的细壳,大蚌儿正在吃力的起伏着吞吐灵气。

蝉鹊俯身一颗颗捡起地上不成形状的散碎珍珠,蚌肉传来一声颤抖的呜咽,期盼的说:“娘娘.....回来了?”

蝉鹊摇头发笑,“真是个忠仆,海珠儿。”

打回原形的海珠儿还在维护金龙:“我知道陛下就是这样的!但是出生没长大前那时,他多么可爱高贵啊,值得天地娇宠,水域引以为荣....”

她说:“那我让他去变为原形,你高不高兴?”

海珠儿警觉起来,“娘娘这话什么意思?”

蝉鹊叹口气,轻轻抚摸蚌精,“你们都没看出来,不能让这条金龙过得得意起来吗?他自大膨胀得忘情忘本,便会更加的骄纵荒唐,为了自己称心如意,什么事情都可以不计后果的干出来。”

海珠儿不吭声,不应龙后。

蝉鹊换了种说法,“我说的是御夫之术,这你明白吧?”

蚌女呼天抢地的激动,“娘娘终于懂得要钻研御夫之术了!珠儿站在娘娘一边!”

蝉鹊笑着摇头叹气,拿起皇室所用灵药去涂抹千年蚌精。

海珠儿欢喜又谦虚,连连说:“哎呀,使不得!怎能劳烦娘娘?”

“还有一事我要问你,”蝉鹊说,“谁让虹霓仙子知道我摸金龙角这个隐秘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白蚌回答,“不知道那小仙女怎么打听出来的,落得弄巧成拙.....”

蝉鹊冷静的说:“海珠儿,我与你不是昨日才认识,宫里都是叫你‘姑姑’、‘女官’的龙鱼。我觉得,你很清楚这个后宫的一点一滴。”

蚌女还在和面团,“老珠儿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看得到怡妃心里想什么。”

“我问过青鱼女官,虹霓仙子尸体抬出来时怀有身孕了,”蝉鹊说,“她怀上到生产时是死路一条,没人好好帮她的话,会如我当年一样。”

海珠儿不吭声。

“她触犯了谁的利益?我这龙后的?还是......公主、皇子的?”蝉鹊声音严厉,“海珠儿,谋害龙君后嗣的罪行,我觉得你担当不起!”

白蚌抖起来,看到新长的壳由开始裂,蝉鹊从袖中拿出一片雪白羽被,套在蚌精身上。

柔和浓郁的仙力涌来,上神疗愈的灵气开始治愈补养千年蚌精。

海珠儿吃惊,“这是....白凤仙主的羽毛?老珠儿不能用!”

蝉鹊不管不听,硬套在海珠儿身上治伤。

海珠儿安静一阵,声音里的气力似乎足了,低声说:“娘娘,虽然老珠儿不知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怡妃不在,对你的确有好处啊。”

“好处?”蝉鹊心里涌上一阵恶心,“可是,若你们知情不报,一齐隐瞒在虹霓之死背后的动作,这事就严重了!”

“我必要追究清楚前因后果!”她拧起眉,开始按他们的规则来讲,“哪日我失宠落难,这些龙鱼亦能在背后陷害我,人仙虹霓就是我的下场!”

“娘娘说什么晦气话?”海珠儿嘶哑嚷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蝉鹊淡笑,“宫中有一群龙鱼能‘联结后宫欺瞒龙后’、‘操纵算计龙君作恶’,在金鳞君平安无事时,尚能如此在暗中乱主欺上,如今他负伤病重,是不是可以伺机谋反了!”

“不、不至于、万万不至于如此!”女官尖叫得颤乱,“怎敢啊,娘娘....”

“我现在能私下好声好气和你说,是想好好转圜、商量此事,因为本宫素来与你亲近,你也说站在本宫同一立场。若还对我糊弄着背地里发生过的动作和算计,便令我失望。”蝉鹊骤然冷厉:“那时本宫为了朝堂宫廷的秩序,就必须去让龙君在意虹霓之死,亲自来审问你们了!”

海珠儿半天没有声音,蝉鹊再说话也没有回应。

她皱眉叫来蟹掌勺和海马监,他们道:“娘娘,珠儿女官昏过去了。”

蝉鹊一甩袖,背过身去。

海马监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娘娘息怒!娘娘手下留情!珠儿姑姑现在的身子折腾不起了!”

蝉鹊独自面对海葵镂空雕花的墙壁,憋住了笑。

等到蚌女醒转,软绵绵的支吾:“娘娘,我,我错了。”

蝉鹊眯起眼睛。

海珠儿说:“一日大公主来看过我,蟹掌勺过来给我上药时,恰好听到公主的侍女报说虹霓从阳心殿出来,公主便立即去找她了。”

“第二天,虹霓便触犯龙君的角....死了。”

蝉鹊安静了很久,珍珠蚌似乎缩进羽被中一些。

“师父对世间白眼多、青眼少,挑剔得刻薄。”蝉鹊忽然叹息,“师父当年决然不肯收小婵,也不看她一眼。她心里不服,努力修习文史六艺,如今才华出众,三界有名,已经足够令龙族骄傲了,我却知道师父不喜欢小婵的原因。”

蝉鹊安抚海珠儿好好养伤,早日回到身边服侍。

宫娥低眉顺眼的提着夜明珠和熏香跟在她身后走,青鱼女官已经在后宫门前迎接她。

青鱼女官说:“陛下十分思念.....”

“明日叫小婵来。”

女官应声,蝉鹊进到后宫内室,一眼看到大龙小龙泡在灵池里,小黑龙和小青龙趴在金龙肚皮上玩耍,把水戏得到处都是,大金龙仰浮在池水上,龙须似布带悠悠漂着,金杯、酒盏歪倒在浮水的托盘上,宫娥内监被熏得眉眼带醉,满宫室的烈酒香。

金龙感到她进来,立时翻起龙身朝向她,小龙们被青鱼女官抱起去擦净。

金龙的嘴咧开,对着蝉鹊又是要埋怨又是露出欢喜。

蝉鹊眨眨眼睛,看到浸得半湿的书本,被扔在地上。

“今日由你教孩儿们,好夫君辛苦了。”她入水搂住金龙,笑着说:“父女这样轻松,今日的功课定是教得很顺的。”

金龙支吾的卷住她,“小五小六交龟丞相......”

蝉鹊说:“小婵可能该休一阵子假,龟丞相日后的事务要多了,恐怕忙不过来。”

她接着挂出一副欣喜的模样,“夫君真厉害,我看你比虹霓还会教孩子们!”

金龙尾巴拍起一道水花,低声道:“莫再提她了,蝉鹊!”

她笑了一下,唤起小龙女们,“母后检查你们今日的功课,你们要给父君争气啊。”

考查了不到一刻,后宫就传来打手心的声音,蝉鹊皱眉瞪小龙女们,戒尺打得啪啪响,打一下,念一句今日的书,再打一下,质问一句书。

金龙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自己爬去病榻背身躺住,听到外面两个小龙女哭哭啼啼起来。

金龙在榻上不爽的滚了两滚。

外面的小青龙忽然呜呜哭叫起来,“父君就跟我们玩,小六喜欢父君....娘亲打手心,只会满口讲道理,每天逼我们背书!”

蝉鹊气笑了,也没有一句追责甩手放纵的金龙,“那你们书读好了,凶娘亲就让你们跟好父君去玩吧!”

小黑小青抱在一起哭,小手心火辣辣的疼。

蝉鹊铁面无情的直把小龙女们考教到深夜,泪痕在小公主们脸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小龙女们四只小手最后肿得让青鱼女官、宫娥都跪下哭求龙后宽容,金龙在遮挡的屏风后听着,不觉心里阵阵的抽起寒气。从前在罗浮山时,善良体贴的温柔仙女可没对受罚的小金龙显露出过这副模样。

后宫里小孩大人哭成一片,蝉鹊冷声说过几句话,哭声开始止息了。

接着听到两个小小的脚步声接近金龙病榻。

小龙们眼巴巴的围住金龙,挂着红肿的眼睛,惨兮兮的朝尴尬得扭起长身的金鳞君道:“爹爹,晚安,早日、早日康复呀。”

泪汪汪的小青龙开始告状投奔,“母后坏....打得痛痛!想要爹爹教我们!”

小黑龙过来亲了金龙一口,找救星似的,小脸上眼泪滚滚,可怜极了的期盼着:“明天爹爹再跟我们玩.....”

金龙不自然的卷起尾巴,他答应蝉鹊的事全没做到。

过去现在累累积积,他为了获得软玉温香的欢喜、爱意和原谅容忍,一时兴起的信口说过无数浑话。

甜蜜的、诱惑的、遮蔽欺瞒的、恐吓威胁的,只要能去喝到这一口满足他口腹之欲的美酒,只要能贪尝得一时仙女的清润滋味、占据着她美味身心一时半刻,他什么都能说出去,他精于这些表演欺诈,已经到欺骗迷惑自己、混淆是非曲直的程度。

没有兑现的、不能当真的话,也已经不能计算数量了。

温柔懂事的蝉鹊姐姐,便变成了哭泣扇他耳光的妻子,如今又变成越来越会笑、抽打天龙又毫不留情的龙后。

小龙抽泣:“爹爹,我们想虹霓姐姐.....她为什么再不回来了?”

青鱼女官立即把两位公主牵走,小龙女们今天在白日里过得轻松快乐,三步一回头的看他,依依不舍的走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龙后的衣裙窸窸窣窣的贴近了厚软的金丝床。

金鳞君四只龙爪抽动一下,负着伤、被厚厚包扎的脆弱龙背绷起。

却被温软和木纸清香贴近,蝉鹊在圈起来的金龙耳边柔声说:“你喝了这么多酒,今日的药呢?”

蝉鹊扶他起来灌进落下的仙药汁,金龙咕咚咕咚吞下,没有吱出一声怨言。

她又笑着说:“小螭,你平时不怎么陪小五小六,今日和她们玩了半天,她们就念着你的好呢。”

这是夸奖么?

她躺下合上眼睛,立时就睡熟了。

在夜幕和安宁香中,金龙却圆睁着金色龙眼,良久,伸出舌头,轻轻舔一下她的脸。

这怎么可能放手。

就算你愿不愿意,你也是最好的妻子。

怎么可能放手啊,蝉鹊.......

小金龙被你温柔善待后,就知道你是宝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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