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暴君

蝉鹊的凶行惊了罗浮山。

暮色时沙棠湿漉漉的推开竹屋门,安慰角落的蝉鹊:“小红i龙救回来了,她在化物池泡得太久,喝进太多,失掉了记忆。”

蝉鹊眼皮一颤。

沙棠小心的安抚说:“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以后心里也是清清白白的了...你有恨骂她呀,打她呀,可以一笔勾销了。你不喜欢,不见便是。”

蝉鹊堕泪,“对不起,我在这里...”

沙棠牙痒痒道:“金鳞君不来这里还有什么事?我怎么不懂事与愿违?咱们好姐妹以前多爽利快活!”

竹屋外的金鳞君心中发痛。

过一会儿屋子里的沙棠抱起琴来,“你要不要学琴?我在人间是公主,什么雅乐不会?”

竹屋里传来清澈的清音,金鳞君握紧拳头,离开了。

海珠儿捧着水晶缸向主子哭诉道:“殿下啊,我这几年一直被吓,都不产珠了...”

小i红i龙蔫蔫的圈在缸里面,沉在水底。

金鳞君轻轻的抚摸水底的小i红i龙,小龙女没精打采的抬起包着纱布的小龙头,慢慢把细长的龙尾龙身缠到金鳞君手上。

几百年前,他从这里面仰起头来,看到一张温柔的笑脸。

小仙女笑着唤他:‘小螭。’

对她就再也忘不掉了。

印进心里越来越深,深到流出最里面的血。

海珠儿哭泣道:“若能让太子妃忘掉仇怨就好了,一心一意的过日子...”

金鳞君笑了一下,“是,能忘掉就好了。”

她现在说:‘非亲非师非友非爱,小螭能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金鳞君面容失落。

他说:“我回龙族去,太子妃的事通报我便是。”

金龙离开天界,蝉鹊在夜里睁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琴弦。

睁到天明,蝉鹊凝视手心的忘情丹。

松乔老眯着眼睛在云光下捏着小红i龙,小心翼翼的给它包扎伤口,蝉鹊背着琴经过时,小红i龙的声音正问:“老爷爷,昨天来看我的金龙叔叔去哪里啦?”

松乔老说:“别人的家事,老头子怎么知道啊。”

小红i龙看到蝉鹊,害怕的缩进松乔老的袖子里。

蝉鹊离开,它才胆怯的探出头来,望望女仙的背影。

蝉鹊在罗浮山学会了弹琴,才回到龙族。

海珠儿在宝车里捂抱着水晶缸里的小红i龙,对垂头弹琴的蝉鹊十分警备。

小红i龙也不敢探头出来,缩盘在水晶缸底。

龙后肯定听说到小龙女的消息,巨大的雌红i龙拦住游到半路的宝车,龙啸道:“我孙女呢?”

海珠儿举着水晶缸出去,车帘外响起声音,“龙后娘娘,太孙女在这里,化物池水喝多了不记事了。”

红i龙惨呼一声,气浪吹得宝车摇晃,蝉鹊拧眉抱稳七弦琴。

红i龙悲然心疼道:“好宝贝,叫皇奶奶。”

小红i龙不吱声。

红i龙龙后悲痛的长啸一声,“我孙女受了好一场苦楚...爷爷奶奶去疼爱你!”

红龙舔舐小红i龙,含住孙女,往君后的龙宫去了。

水族一片恭送龙后的声音,海珠儿抱着空水晶缸回来,小心翼翼的坐下。

蝉鹊冷笑起来。

海珠儿毛骨悚然,“太孙女现在是一片白纸,又由龙后娘娘接走,太子妃以后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宠爱无度,不管他人死活。”蝉鹊呸,“又养出个欺男霸女的贼龙!”

蝉鹊在罗浮山所作所为激得蚌女胸中冒出火,海珠儿顶撞起蝉鹊,“太孙女养坏了,太子妃再捉去掐头溺死,扒皮抽筋,为民除害吧!”

蝉鹊心中一痛,按住琴弦。

金鳞君听闻海珠儿对妻子说出这样一句话,在龙族中勃然大怒,一巴掌把海珠儿打回珠蚌原形,毁掉八百年修为。

海珠儿维系不了人身,便不能在宫殿里做事。

金鳞君外出战妖,蝉鹊独居在安静的太子宫殿。

她抱着山岳残啸穿过层层宫门,来到内官的房子前,侧耳听里面传来海珠儿的痛叫□□,蟹老举着钳子的影子印出门窗上的海葵纹镂空雕花上。

蝉鹊轻轻推开门,看到蟹掌勺八个爪子拿着药瓶,两个钳子夹着鲛纱给海珠儿上药。

蟹掌勺起身,“见过太子妃。”

海珠儿本在喊痛,蝉鹊一进来蚌女就闭上壳没有声音。

蝉鹊看着地上圆鼓鼓的雪白珍珠蚌,说:“蟹老,接着上药。”

她坐下来,淡淡问珍珠蚌:“你不产珠了?”

海珠儿闭壳不应。

蝉鹊儿把七弦琴放在膝头,弹起白凤和琴朽常奏起的曲子。

琴音安抚蚌女,蟹老忘了上药,两钳拥着鲛纱,嘴里鼓出幸福的泡沫。

蝉鹊弹了一个时辰,全太子宫的水族从珍珠蚌的屋子挤到外面、趴在墙上、黏附在窗门、寄生在一起,如痴如醉的听古神琴音。

蝉鹊垂眸想,她如今有金龙一半内丹,奏琴的力量自然变得强大了。

她轻声问:“海珠儿,还痛吗?”

蚌女不跟她说话。

太子宫众水族从心满意足中反应过来,都吓得慌乱起来,龙宫无人看守做事,全部挤在灵琴旁,所幸宫中那位主人不在!

虾守卫急得头发热,汗如雨下,虾头都变红,“太子妃用的这琴是什么仙物神器?”

蝉鹊摸一下珍珠蚌,平淡的说:“我天天来看你。”

蝉鹊负琴走了。

金鳞君年余后回来时,看到水晶宫里白凤带着如月清光飞舞,凤下蝉鹊拨弦抚琴,琴旁放着大白蚌。

金鳞君走近蝉鹊,前路被极厚的水晶壁挡住,这才发现四方都围住水晶壁,连上方都被盖住。

金鳞君皱眉按住家中竖起的水晶壁,“怎么回事?”

虾侍卫长赶来,金鳞君挑眉:“你怎变红了?”

虾侍卫长擦汗,指里面道:“不隔离声音不行,殿下进去继续听就知道了...”

其他水族报道:“太子妃只要弹起那把神琴,水妖水鬼都敢往太子宫殿里跑,就为了追太子妃的琴音!”

背着流星海胆锤的海狮力士捂住脸嘤嘤哭泣:“听了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金鳞君扬眉,弹指金光开道,迈步进去。

虾侍卫长堵住耳孔,才在金龙太子身后跟上。

琴音淌过心魂,金鳞君睁大眼睛,鼻中闻到一阵木纸淡香。

他心中一动,好像手指抚摩过柔软秀发,就是眼前他挚爱的妻子...

接而小仙女挽起袖子拿化物池水温柔的清洗他,好奇捏捏他的脚爪,看他爪心的金鳞是不是和身上一样。

小仙女笑:“小螭长得真可爱。”

他闻到小仙女头上簪的罗浮山仙花,钻到花芯里嗅,抬起眼睛看到让小仙女不自然低下头的天将府章仪君。

接着章仪君成婚,小仙女并不在意。

他在挣扎着成年,终于赶在小仙女离开罗浮山前化成成年人形。

他羞涩的来到罗浮山,听到蝉鹊高兴的歌声。

她怎么这么开心要走...

他害怕蝉鹊不去思念他,完全忘掉他。

他跟在蝉鹊身后走进仙林,扶住醉得满面红晕的小仙女。

捉住温暖的小仙女,他开心的说:‘做我妻子,做我伴侣,和我在海域成亲,蝉鹊...龙族已经向你提亲。’

他唇间好像吻着蝉鹊——

金鳞君按住嘴,眼神一凛,龙威震出。

“这七弦琴从哪里来的?”金鳞君按停琴弦,一只手收来地面的虚灵花。

“山岳残啸。”蝉鹊冷淡回答,“罗浮山古神的遗物。”

金鳞君闭目想了一阵,皱眉道:“蝉鹊,这把古神琴为什么在荒墟,你可知道原因?”

蝉鹊愣,金鳞君知道荒墟琴朽?

“这把琴是被流放到荒墟!”金鳞君拧眉,“蝉鹊,你可明白一些?若非特别命定的神灵,在天界中,不能做这把琴的主人!”

蝉鹊轻笑起来,恍然像曾经温柔随和时一样。

她推琴起身,“原来有半颗金龙内丹,我还是配不上用山岳残啸。”

金鳞君骤然听到她说出这句话,一下脸红了,“蝉鹊,金龙内丹自然可以算...”

蝉鹊抱紧琴瞪他,表情说你敢动它试试。

虚灵花飘散。

蝉鹊幽冷道:“龙族剥夺我的借口和手段有千千万万,然后强要我接受你们的各种条件。金鳞君,我在你手下不总是这样?反正你想要偷抢的,我最后肯定也守不住!”

永远是由这恶龙掠夺,由这无赖得逞。

金鳞君慌张道:“爱妻现在喜欢琴没有不可以...只用换一把琴就好...”

这时珍珠蚌开口,“殿下,太子妃弹琴是为了疗养海珠儿...”

蝉鹊黑着脸冷薄道:“以后好抽龙筋罢了!”

金鳞君神情柔软下去,软声说:“抽龙筋做琴弦也可以,若能换掉这把古神遗琴,我屠掉龙族上下,以龙筋做琴弦、龙骨做琴身,愿换蝉鹊一笑。”

海珠儿心道,殿下越来越知帝王心术了。

蝉鹊面无人色,顿时气得抽搐。

“你、你还是按你的想法来!”她骂,“无耻、恶霸!你...”

金鳞君极为温柔的看她,满面纵容和深情。

蝉鹊尖声叫喊:“你怎么这么无耻,你当了暴君,过错的理由却在我身上,可你只是按私心为所欲为,从头到尾,全部是为了你自己!你们休想再把污水和罪孽泼给我,让我在三界无处容身!”

金鳞君伤心道:“这里是你的家,哪里是‘无处容身’?”

蝉鹊的指甲陷进手心,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金鳞君走近她,蝉鹊退后,嘴里念着,“无耻、无耻...”

“爱妻,你仁善爱惜仆人,我便把八百年修为还给海珠儿。”金鳞君柔声说:“这把琴不合适你。”

她按紧琴弦,双臂锢紧山岳残啸。

他又故技重施的逼她就范,他也一定会得逞...

蝉鹊骤然大笑起来,突然看清了在‘爱情’而成的迷乱幻象之后,站立的一个真实恶霸。

“金鳞君,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找上我。”

金鳞君停步。

蝉鹊缓缓说:“因为你看出我胆小又会为别人付出,而你,自私无比,一定能从中掠夺获利,满足自己...”

金鳞君终于变了脸色。

蝉鹊笑骂道:“这一只恶劣贼虫就算在天界镀了一层金皮,但我司蝉鹊死也不可能看上!怎可能会心动?你配吗?”

金鳞君脚步不稳,红了眼睛,“我不是这样...你只要留下,我什么都会给你...”

过了一阵,金鳞君笑起来:“我知道这把琴是白凤的,为夫怎么能忍你看着假白凤,日日在我家中向白凤诉情,给所有人听?”

“白凤是清高孤绝,它遥不可及的飞走,便让你幻想着崇拜起来,”金鳞君笑得很纯真,“我的蝉鹊的清和柔情,和龙的富贵其实更配啊!”

金鳞君抬手收起白凤画卷,蝉鹊尖叫。

“我忍到今日已是极限了,你还把他的琴带来家中。”金鳞君眯起金色的眼睛,淡淡笑,“爱妻,我今日先收画卷,你想好了,明日、后天把山岳残啸交给为夫。”

金鳞君拂袖而去,留下满身冷汗的蝉鹊。

白蚌说:“太子妃,殿下...对你生气了。”

白蚌又说:“太子妃,事情还可以挽回的,因为殿下舍不得。”

蝉鹊说:“我死也不会交出山岳残啸。”

蚌女叹气,“殿下不会让你死,但会把琴拿走。”

蝉鹊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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