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暗探

鲁定公十二年,冬十月。

自顾氏倒塌后,姬龄便正式入住垣乡乡寺,开始治理整个垣乡。

而作为乡宰的姬龄却没有自己的府邸,虽然旁人劝过姬龄应该拥有自己的一座宅院,这样也体现乡宰的威严,但姬龄拒绝了。

而胡沸也曾以一个宅院孝敬姬龄。

姬龄却以乡宰当住乡寺为由,也回绝了胡沸的好意。

如今乡寺成了姬龄的家,也是姬龄施政的地方。

顾童被姬龄所救,被安置在乡寺打杂,伺候姬龄。

本来这些事情都是由顾童的哥哥负责的,但顾童不忍哥哥操劳过度,因此主动替哥哥分担一些杂物。

顾童也是聪慧,在上手几次以后,饭食、衣物浆洗、马匹饲养、礼仪都会学得很快。

可能是因为此前受过刺激的缘故,顾童极度缺乏安全感,因此自己打造了一把小刀,藏于身上。

乡寺也有其他人。

原有侍者,仗着自己“老人”的身份,时常欺负顾童不怎么反抗的哥哥,而顾童又在为了保护哥哥,曾用小刀伤过乡寺一位“老人”。

不过顾童很快便被抓了起来,关在垣乡的大牢里。

按照姬龄的律法规定:无故杀人者死,伤人者抵罪,盗者罚。

如果有罪,顾童会面临三年的监禁并服以劳役,虽然顾童伤了人,可却在自卫的范围内,所以没有判刑,但为了体现律法的权威性,还将顾童拘押了。

如今姬龄有令,召见顾童,于是顾童又被带到了乡寺。

垣乡的乡寺就在府库隔壁,姬龄在顾氏溃败后,也没有放松警戒,他命亲信姬铎带轻骑在垣乡外围巡视,刺与勇则带着一两步卒守卫乡寺。

乡寺门口有两个火麟军士兵持戈看守,相对直立,若是其他人前来,少不得会被仔细盘查,但押送顾童的侍卫是熟面孔,两人随便问了几句,就放他进去了。

进入寺门,是二进的院子,外庭既广且深,过了头层院落,又在二院门外经过两名火麟军士兵岗哨,才到达内庭,庭正中是一个屋檐飞角的大堂。

大堂内高挂着一张麒麟图,在一旁悬挂着一张地图,据说这是两副图乃是姬龄亲自画的。

虽说众人没有见过麒麟,可在此众人亦可为姬龄的画技所折服。

众人都知主上写的一手烂字,可这副麒麟图却是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

后来还是主上的亲信家臣山解释,众人这才知晓,原来世面上千金难求的麒麟宝器,是出自主上之手。

主上不仅画得一副好画,而且天下的山川河流地图皆能绘制。

众人引以为神奇,但姬龄却知道,这些还多亏于当年他对美术的兴趣使然,也多亏学了几年的美术,又加之,少年人的中二,所以画麒麟、画龙、画佛门金刚,这些他都有大量的练习,故而麒麟和龙,是他最拿手的画作。

而地图呢,也多亏他的地理老师,很是喜爱他这个“文科天才”,因此特意关照让他在高三寒假那年,把华夏地图、世界地图、五大洋、七大洲、世界洋流分布图都画了一个遍。

而作为“文科天才”的他,也在画过一遍后,便随时可以画出大致的华夏地图。

高大威猛,浑身披了三层甲的山,现在是姬龄的亲卫,他随时跟在姬龄的身边,如同一尊巨像,持一丈长戟,沉默而坚定地守在堂门外,他是保卫姬龄的最后一层壁垒。

两名侍卫押送顾童踏上木板铺就的走廊,朝山点头致意,这才发现大堂门口已经有几双鞋履。

他们将沾了泥土的皮履心摆放在门口,还特地嗅了嗅足衣有无异味,这才唱了声诺,垂着首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却见深衣广袖,留着一头黝黑总发的姬龄坐于堂正中,乡司马姬铎,以及家宰章恪也位于两侧席上。

侍卫押送顾童进入,朝着姬龄行了一个军礼,姬龄点头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退去以后,顾童低垂着头,他们的交谈顿时停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到了顾童的身上。

顾童正要下拜行礼,却只听姬龄嘴角带着一丝他看不出意味的笑,道:“顾童可算来啦?我等正谈论你呢,你可以啊,又做下好大事!”

顾童心中一沉,暗道自己的小心思果然被明察秋毫主上知晓了,别看主上平日对百姓们极好,但对待忤逆者,比如那顾季,却是心狠手辣。

顾童知道,自己此等行为,已经是百死莫赎了。

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堂上,重重稽首砰然有声,口中道:“顾童知罪!”

这下轮到姬龄愣住了,他和堂上两人面面相觑,道:“你的罪不是审判过了吗?我召你前来,不是审判你的,而是又事吩咐你,你平日也最为勤勉,我今天唤你来,却是有事情要你去做。”

他随意一指:“喏,你就先坐在那边的席上吧。”

顾童一看,竟然不是主上亲自来问罪的,便松了口气,但随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卑贱野人氓隶之徒,竟然在堂上有一席之地?

他感动之余,又犹豫了半响,还是山高喝道:“主上让你坐,你便坐,磨磨蹭蹭什么?”

顾童还是不敢落座,悄悄到乡堂末尾的席上坐下,他臀部只敢稍稍贴着脚,虽然以往无数次地羡慕这个位置,但此刻却觉得像坐在火盆之上,心里依然惶恐不已。

既然不是问罪,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正当顾童忐忑不已,却听到主上姬龄和章恪、山两人商议道:“既然顾氏已经俯首,那就意味着多出了四五百号青壮男丁可用,我是这样打算的。以原来的那一卒为正卒,操练勤勉些,作为我乡的常备;而顾氏交出的那些野人氓隶之辈,抽调强壮者百人组成更卒,每个月操练两次即可,作为预备。”

如今姬龄在火麟军中的威望已经高到无可复加的程度,他的每一条命令,几乎都会被毫不怀疑地执行,除了章恪,无人会反对,而且姬龄也做好了对策。

他对姬龄如此扩军一事,有些不同否认,已经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的章恪道:“恪可是觉得垣邑兵力超过了礼法规定?此事我已经上书求得南子同意,这是发回来的简牍和加盖的印。”

章恪在接过简牍确认印信无误后,便只能颔首同意,前些天,他才和姬龄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交谈。

章恪坦白,自己名为周王室太史,其实是在周王室并无话语权,加之如今洛邑城内,王子之争,颇为激烈,他已经觉得周王室无救了,不如扶起姬龄,让他匡扶周室。

他以为姬龄会不高兴,甚至暴跳如雷,但姬龄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又何妨,他正需要有人辅佐,不管章恪是何目地,只要他能辅佐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即可,至于章恪的出身、身份,姬龄都不在意。

“既然乡司马也认可了,山下士,那我便任命你为新的卒长,负责加募更卒事项。”

山满心欢喜,圆脸涨得通红,虽然只是作为预备役的更卒,但好歹是个卒长,比他原先做的事情要好得太多了而且还高出一级。

以往在游村,或许数年都要干一些杂事了,可实在无聊的很,加之,眼看着几个小伙伴们都各自统领几百人了,山也觉得自己工作不甚重要。

姬龄又道:“至于更卒中的四个两司马,我打算选取火麟军中的伍长们担任,也方便管理。

如今,山不在我身边,从今以后他的左家丞职位便是你的了!”

顾童耳朵里嗡嗡作响,以为自己又听错了。

姬龄却抛出了让他更加震惊的话:“有志不在年高,我用有人,重才重贤,不重视出身。”

顾童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感激,愧疚。

他恨不能马上委质效忠,从此将性命交付给主上;

同时又想立刻在堂上自刎谢罪,但又放心不下无法自保的兄长。

他只能朝姬龄再次稽首谢恩,同时希望那个人永远不要再出现了!

办完这件事后,姬龄准备去后院,看看明日冬至节的祭祀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忠诚的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顾童看着远去的姬龄,他暗自决定有报答姬龄。

是夜,顾童前去向姬龄请罪,他坦白自己是弥子瑕的暗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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