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Pierce
圣夏坐在家庭餐厅里，试图像往常一样与友人们谈笑，甚至比平日还要兴奋。但是她的心里空无一物，现在也只是制造无意义的笑声而已。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离开座位，圣夏才松了口气。转过身的那一刻，她的眼眶甚至有点发酸。
所以说，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
圣夏没有去洗手间，而是跑到了家庭餐厅的外面，独自吹了会儿风，以为这样能冷静些。可是人在不顺遂的时候，倒霉的事总是接踵而至。
她正准备回到餐厅里，一转身，刚好撞见一个眼熟的女生在质问橘学姐什么时候回去跑步。
学姐沉默以对，在圣夏看来，她是在被后辈逼迫着回归。
圣夏忍不住说：“学姐已经不想跑步了，请你尊重学姐的选择吧，不要纠缠了。”
那位后辈转过头来，看着她一愣。
“及川？”她说，“你是及川吧。我是仓田啊，小学的时候，我们比过赛的。”
圣夏还没想起仓田是谁，对方又咄咄逼人抛出来一个问句：
“所以说，你又是因为什么放弃了？受伤吗？”
“不是——”
圣夏条件反射般否认，但却被更有力的驳斥打了回来。
“你的INS我都有看哦——什么一个人跑步，说得那么好听，只是为了凹人设吸粉吧。其实你已经不敢跟我们比，已经放弃的人才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学姐身上！胆小鬼。”
同是田径运动员，仓田显然有着激烈的性格。她的话让圣夏和橘都怔在原地。
不敢跟别人比赛，其实是放弃的表现吗……
原本很坚定的信念突然被推翻，开始摇摇欲坠。
圣夏还在发怔，但又感觉到多了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她抬头望去，原来是橘。
她是这里的常客，橘学姐肯定认得她。现在她这样站出来，又被仓田捅破身份，大概会被当作猥琐的跟踪者吧。
圣夏羞惭地说了声“抱歉”，便越过她们独自走开。回到餐厅后，她也支撑不下去，对学长学姐们找了个家里有事的借口，匆匆离开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健身房，但是仓田说的也对，不敢跟别人比赛的话，还叫竞技吗。市民马拉松那样的玩意，说到底也只是业余人士的热闹，跟她以前参加的比赛是两个世界。
在旁人看来，就是逃避而已。
果然，她还是害怕失败，害怕被她们超越的感觉。
圣夏垂着眼，慢慢走到车站。
她落寞地坐在月台前的长凳上，迟迟无法决定坐哪一个方向的列车。
想不明白，无法出发。
好失败。
恋情好失败；
身为跑者很失败；
人设好失败；
一直伶牙俐齿的她刚才完全说不出话来，好失败……
圣夏低下头，以为眼泪会掉出来，但是什么也没有。
……
“嗡——嗡——嗡——”
手机在震动，圣夏本欲置之不理，但还是无意识地翻了翻包，找出了吵闹的移动设备。
她拿起手机翻过来，根本没想过会是谁在找来。
来电显示上，“御幸一也”四个字在荧荧发光。
……
为什么这个时候。
他不是回去训练了吗。
为什么又打电话。
刚刚还让她那么失落，现在又突然打电话过来，让人怎么招架啊……
手机还在掌心震动，圣夏却呆坐着无法回应。
她现在这样低落，能若无其事地接电话吗，能保证声音不出一丝异样吗，有信心不被他察觉吗。
不能暴露弱点。
对谁都可以，但是御幸不行。
……
来电时长震动得差不多了，即使御幸不挂断，也会被自动切断。现在假装在聚餐没听到，之后再回拨也是一样的。
圣夏看着屏幕，一狠心，终于还是按下了……接听。
她屏住呼吸，应道：
“喂？”
——“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御幸的声音听上去很随意，直到他顿了顿。
此时有列车进站，呼啸的风声和广播声几乎覆盖了听筒里的声音。圣夏抬手捂住耳朵，恰好听见那头问：
——“你在车站？”
“嗯，在等车。”
——“……一个人？”
圣夏希望御幸以为她还在聚餐，但是周围的环境这么明显，怎么骗得过。
还被察觉到是一个人了，好失败。
“……嗯。”圣夏勉强应了一声，但马上就觉得自己的话太少，表现太反常了，所以赶紧打起精神，带着笑意问：“你说什么事忘了跟我说？”
那边沉默了片刻。
——“……那你等我一下。先别走。”
“哎？”
圣夏以为自己没听明白，但御幸接下来只是跟她确认了一下是不是中央线。他说他还在吉祥寺附近，马上过来。
……
半小时前，连泽村那个笨蛋都开始察觉，嚷嚷着“御幸学长，你的脸色似乎有点奇怪啊”，御幸才意识到不妙。
虽然马上哈哈笑着把笨蛋学弟骗了过去，但御幸的情绪确实不太好。而当他找回思路时，打给圣夏的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明天学长们会回来跟他们打红白战，就说是来通知这个吧。反正是临时决定改期的比赛，她应该不知道。
但令人意外的是，圣夏那边却没有一点热闹的氛围。
不是在聚会吗。
御幸直觉她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没想到自己的预感这么准。
来到车站时，他远远看到圣夏一个人垂头坐在月台边，像是哭了。
……
御幸想起刚才见到的某张面孔，心里涌起无名之火。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怎样的矛盾，圣夏才跑了出来。但那是什么不负责的男人啊，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
然而御幸走近了才发现，圣夏只是在低着头玩手机，不过被垂下来的长发挡住了而已。
“……”他倏地露出笑脸，像是开玩笑一样揶揄道：“喂喂，你不会失恋了吧？”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因为圣夏已经抬起了头来，她虽然没有哭，但眼底是灰蒙蒙的一片。
如果是平常，御幸可能真的会坏心眼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失恋，甚至会笑对方是不是被甩了。
但是看到圣夏的样子，他的心底却没有这种冲动。
取而代之的，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情愫，强烈到难以对其视而不见。
……
月台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只有他们像静止了一样。
御幸微笑的弧度一直在嘴边凝固着，好似在保持率性不变的神采。他站着看向仰起头来的少女，却在笑意之下，无意识地咬住了牙。
陌生的部分多半是因为动心，而熟悉的则是……
那种想要据为己有的、深刻的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