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贪欲
圣夏接到“世界第一甜的男朋友”的电话时，还在家里。她骗御幸自己在跑步，但转头就从家里出来了。除去中间一段路是搭电车，她离开车站就径直跑着来到了青心寮。
气温逐渐转冷的秋夜，空气清冷，圣夏一身运动装，站在青心寮门外的草地上。她绑着马尾，看上去有些单薄。
圣夏抿嘴注视着御幸慢慢走近，表情不太甜。御幸上前若无其事地捏了捏她凉凉的脸颊，装傻笑着说：
“怎么啦，还是生气了？”
“没有，只是有点别扭而已。”
“呃，那不就是在生气……？”
“没有！”
“……好吧。”御幸没有拘泥于此，自然地转开了话题，“以后不要这么晚一个人过来了，很让人担心啊。”
“……”
圣夏暗自咬住了嘴唇，定定地看着御幸，很是不平。
他最不该提的就是这个了。
御幸顿了顿，明明看懂了，却还是故意说：
“什么？这么想见我？那——”
他呲牙笑着伸出手臂，意欲趁机缩短一下彼此的距离，但圣夏突然出声，打掉了他揩油的手。
“明明你才是让人担心的那一个吧！”
御幸渐渐收起笑脸，尴尬地说：“呃，所以你还是在生气吗。但是……你不是全都看出来了吗，我以为你都明白的啊。”
“笨蛋一也！你还叫我好好保护身体不要受伤，结果自己都没有做好榜样！”
“呃，但是——”
本垒附近经常发生冲撞，那种时候受伤也是出乎意料的。御幸想要解释，却被圣夏打断。
“完全不是明不明白的问题，而是……一想到你可能也要经历我承受过的那些，我就……”
“因为真的很痛啊……你才不明白吧。”
圣夏说着说着，后背条件反射般，沁出一些冷汗。复健时的痛苦倏地支配了全身，眼前御幸的脸开始模糊起来。
她的双目一黑，猝不及防被御幸拉进了怀中，干净温暖的味道将她紧紧裹住。
御幸笨拙地抚了抚她的后脑，局促地安慰道：
“抱歉抱歉。别哭啊。”
圣夏怔怔地抓着他的卫衣，眨了眨眼，才感觉到眼里的湿意。
“……只是想到复健时候的事而已。因为真的会痛到哭出来哦！超痛的。”
她动了动脑袋，埋得更深，“我还以为你就想让我哭呢。”
圣夏说，她还记得某人曾经一脸坏笑诱骗她快点哭的行为。
根本就是世界第一恶劣的男人。
“唉，我再恶劣也不可能忍心让喜欢的女生哭吧。”御幸这次使了使力揉她的脑袋，不满地拖着鼻音说：“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哦。”
“是棒球笨蛋。”
“喂喂——”
大概是因为刚才出了冷汗，圣夏突然“啊啾”一声，闷闷地打了个喷嚏。
御幸低头看了看，说：“你看，现在晚上很冷的，不要一个人跑出来啊。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也是一样的吧，刚才真的让我担心半天。”
御幸妈妈又开始了。
圣夏努着嘴说：“我以前冬天在仙台都天天跑步呢。”
但是御幸充耳不闻，放开她说：“我回去给你找件外套吧，等我一下。”
“要好看一点的哦。”
“……你还挑挑拣拣啊。”
御幸回到宿舍，吵闹的家伙已经被集体赶回了五号室。他打开衣橱，伸出去的手突然顿住。
哪件好看？不都差不多……保暖不就行了吗。
女生真的好麻烦。
不得已，御幸甚至还问了问木村，哪件比较好看。
木村以为他急着去见女朋友，所以需要抓紧打扮一下，“呃，御幸学长，现在是不是太晚了点……？”
“嘛……算了。”
现在没时间挑挑拣拣，御幸随便找出一件黑色的厚外套，拿在手上，重新回到外面。
圣夏没有玩手机，而是两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凝神看着前方漆黑的平地，似乎在想事情。御幸正想吓吓她，她却回过头来了。
御幸已经两手展开了外套，现在不尴不尬地僵在那里。
“……你不会想用那个吓我吧。”
圣夏一眼看破，御幸哈哈干笑两声，一边说着“怎么可能”，一边上前拿外套将她罩住，重新兜进怀里。
“你又在干什么呢。”他问。
圣夏软乎乎地待在他怀里说：“我？刚才许了个非常天真的愿望。”
“什么？”
“御幸一也会爱我一辈子！”
“……哈？”
“开玩笑的！是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受伤。不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笨蛋。”
御幸意外地眨了眨眼，然后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你是真的很爱我~”
“……你讲这么大声是想让全世界都听到吗？不害臊哦。”
“这有什么不好~”
“反正最先听到的一定是青心寮的大家吧，他们听到会怎样呢？”
“呃，莫非你害羞了？那我小声一点。”
御幸故意低下头，凑到圣夏耳边说话，压低的声线和温热的呼吸刺得她痒痒的。
圣夏红着脸侧了侧头，但其实也无处可逃，“……我是在说你会被打啊！”
得意的男人又低下头去哧哧狂笑。
“……好了，不要笑啦。小心你的肌肉好不好。”
圣夏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自己的心情、感受和想法全部说清楚。
“还有，今天的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对不起。”
御幸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再次愣住：“……啊？”
“就是说，”圣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即使明白这是一场无论如何都想赢下来的比赛，也有几次差点想劝阻你。可是那样一来，你肯定会觉得我很不懂事吧。因为不想多管闲事被你讨厌，所以就什么都没有说。
“结果心里还是担心得要死，坐在看台上像个笨蛋一样。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哪样才比较好——究竟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还是把担心的想法说出来比较好。”
“……”
御幸没有出声，圣夏也一直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表情，接着说道：
“但是有一件事我是最清楚的——就是因为我都明白，所以才不想自己的存在会影响到你比赛，或者训练……什么的。”
“毕竟身边多了一个人，还是会有点麻烦吧。”
“像今天一样。”
圣夏只是想起了国中时的自己。
那时候，她也切身感到与人交往是件麻烦事。不管是打电话还是约会，都是占用练习的时间。虽然心里很清楚，对方只是担心她会训练过度，伤到身体，但她还是会认为对方不理解自己。所以，如果御幸觉得跟她交往会耽误打球，也无可厚非。
圣夏抬起头来，故作轻松地笑着说：
“所以，所以如果你觉得恋爱这件事会带来困扰，一定要跟我说哦……我可以接受的。”
“因为我希望即使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但是你想起’圣夏’时，只能想起开心事。”
“很贪心吧。”
她说完，嘿嘿笑了两声，像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御幸看了她半天，一脸哑然：“……你在说什么呢。”
一定是因为仓持前园和泽村他们几个今天把“失恋”、“被甩”之类的字眼挂在嘴边，搞得他提心吊胆，现在才会这么慌张。
“说真的，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他一下把圣夏扣到身前，重重地叹道：“真是笨蛋！”
虽然很多学长都说过恋爱之后，女朋友总是会渐行渐远。
很少走出学校，没有时间约会，不能一起去修学旅行，圣诞节平安夜都在冬季集训……所以最后的结局总是逃不过分手。
好像棒球与恋爱之间一定存在这样那样的矛盾。
真的是这样吗？
但是无论如何，圣夏是不一样的。
御幸扣着圣夏的脑袋，让她听着自己胸腔微微的震动，徐徐说道：
“虽然我也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像是大人的事，以后的事。棒球和恋爱……这些，很多也是从学长们那里道听途说，但都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
他顿了顿，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之……”
“什么？”
“总之……”
御幸说着，缓缓埋下脸靠在圣夏颈边，藏住了一点点忸怩的颜色。
“绝对不会放手的喔。”
绝对不会放手的。
因为这也是他的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