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当然在答应之后,公子沛还是确认了些事情的,如果公主目夷真的属意他,这些事,田昌意应该能够告诉他。

公子沛干咳了一声道:“安平君,你知道吗?现在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说公主目夷最欣赏公子无浅,父王甚至把任上卿的马服君安排给了他做老师。”

“别说这种兜圈子的话。”

“安平君,你能告诉我理由吗?公主放弃公子无浅决定来支持我……谁都知道我不受母亲宠爱,也不曾结交过什么臣子,身无长处,要扶持我上位,难度是最大的。”

田昌意心知这小子误会了,但也不点破:“……相信公子沛你即位后,必定不会将公主殿下拘泥于这宫中,不是吗?”

“这自然是的。”

“那便可以了。”

公子沛感觉额头上有些出汗:“安平君你这般说,让我不能心安。”这理由也过于简单了吧?

“这样吧,要不你先跟着我们做做,要是后面发现不对,你再抽身就好了。”

田昌意给于公子沛的回答简直是要惊掉公子沛的下巴:这种事要是上了贼船还能下来,那齐王的位子也太廉价了吧。

“我再说一次,安平君,我不是随便就能被诱惑的。”公子沛心知这样说是需要勇气的,但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勇气,他敢说他与安平君田昌意的所有对话都会被计入公主目夷对于他的考量,他自然是需要好好表现的,双手握拳放在膝上,他义正言辞,“我是有好好读过书的人。”

虽然面对田昌意无形中自有的气场,公子沛这样的应对很像是小孩子就是了。语拙到愚蠢不不自知的地步。

换了公主目夷在这里,怕是立时就要笑出声了。

田昌意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非要一个理由。”

“啊,沛公子,被狼群抛弃的孤狼和被人饲养的猎犬,你选哪边?”田昌意靠着木板,望向窗帘之外。

“……什么意思?”公子沛心中一颤,突然想起前几日他和田昌意在人群中和他面对面做的那个口型——你这样子,好像一条狗哦!

差点就要认为田昌意是故意来嘲讽他了,还好克制住了……

“是从书中看到的故事哦。”田昌意说,“被狼群抛弃的孤狼看见人会想吃人,但是可能被人杀或者不能吃素而被饿死。被人饲养的猎犬看见人会想要被给吃的,生活安稳,但是被主人使唤去吃屎,也得照吃不误,没什么尊严。”

听到这里,虽然田昌意的意思很隐晦,但公子沛也是听懂了,就是想让他老实做个傀儡嘛,不过真到了那时候,谁又知道会怎样呢?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但这个理由足够公子沛信服,他点点头说:“我觉得做猎犬就很好……我一直是听别人话长大的,同样是猎犬,但是能够做公主的猎犬,肯定是不一般的,那是我的荣幸。”

“我刚认识公主的时候,她跟我说她的心在主人家,不管怎么说还是猎犬更好一些,毕竟一直受人的保护不少。”

公子沛听的不是很明白,但他知道:“跟我的选择一样……”

“但现在显然是觉得做狼群被抛弃的孤狼不错了。”

“唉?是因为什么受了影响吗?”

“以狼的身份能够吃人不是很爽吗?”

“公主只要能爽就行了吗?”

“啊……大概是吧。”田昌意把玩了一下落在肩上的头发,她说,“她的想法,现在的我也不是很明白。”

“那么当初。”公子沛的好奇心突如其来,他握紧的双拳又紧了些,带着点迫切,“安平君你选的是哪边?”

“我很喜欢被狼群抛弃的孤狼。”田昌意的手落到腰间长剑的剑柄上,她还是没看公子沛的脸,“十岁以前,我住在山中。在秋末冬初的时候会有猎狼的活动。每年秋猎,我都会参加,做个吉祥物,威胁山中野物的狼群必须要在霜降之前驱除出去,所以我就祝福他们,希望他们能够把狼杀光。因为食物吃紧被狼群抛弃的孤狼,在山中时不时会游荡着,于是他们自然会成为猎人们争相猎杀的猎物,虽然偶尔也会有人因此受伤,但基本没有真的死过人。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见人们因为受伤而猎杀到狼的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总想走到他们之中牵上猎犬,亲自参与上那么一次猎狼。”

公子沛感觉到了不对劲,马车内的气氛让他不适,他摸着腰间那柄是用来装饰用的剑,沉下眼眸与田昌意对峙。

随即,公子沛腰间长剑剑柄尚未由一掌握全,便是在眼下,曲起的手臂被沿着手腕,及肩的大臂被一分为二,血液甚至是在两块残肢落在脚边才迅速喷射出来,他都忘记了喊叫。

“所以我很喜欢被狼群抛弃的孤狼。”田昌意腰间的长剑也没有出鞘,她使用的仅是一柄短剑,已经调转方向横握在了右手,那不是轻吕,但在田昌意高超的用腕技巧下,它也抵达了毕生的极限,剑刃上仅有一道薄薄的血线,然后在公子沛要张口喊叫的刹那,横在空气中的剑刃也切断了他的脖子,“被人饲养的猎犬我也不讨厌。但为什么……要是装成猎犬的孤狼呢?沛公子,其实我,我这么许诺给很多人过了。”

取过公子沛握着剑鞘还完好的左手,田昌意小心将沾有血的短剑剑柄塞到其手中,再一根接着一根手指使其握紧,末了还好兴致的挑了眉头看着公子沛瞪大的双眼说:“我记得看过的公主的那本书里说过,刀在死者手上,非是紧握,就可能是冤案了。沛公子你可不能让我犯下这种错误。”

恰好这时候马车停了。

田昌意按剑拉开门,起身也不用人凳,一用力就双足踩在了地面上,稳稳当当地,连一点多余的灰尘也未扬起,她抢在车夫开口之前道:“沛公子陪了我一路也实在辛苦,我便是说了不用下车来送,仆夫你自行调转车马回府便成。”

就这么杀了一个人,田昌意面色不变,身上也没有沾上一滴血。

在这贵安坊的一处不显眼的宅邸前,正是李德和赵都头两个人在等候。

田昌意看着这两人:“我不是让无盐朗和你们一起来的吗?”说着,田昌意又自答了:“他害怕让家族也受到牵累啊,真是有责任心……哎,毕竟是在齐国国都嘛。”

田昌意进宫之后就没来过这里。李德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声:“指挥使大人,您还好吧?”

他的指挥使大人只是右手摁压了一下左手掌心:“如果你们能够给我带来一些好消息,我肯定会感觉不错。”

李德瞬间就后悔这么早开腔了:“一出门就有很多跟踪的人,也不能去过于偏僻的地方。”说完了后,赵都头添了句:“近来临淄城中多了不少来行商的商队,但行李都不多。”

“我知道。”田昌意懒洋洋地说,“是诸国的探子,他们的使臣都被齐王监视在班荆馆不方便走动,这说明他们非常关注和魏国谈和的事,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尽可能毁掉这场和谈。等魏国被鼓足了劲儿,齐国就要变成待宰的羔羊,被一哄而上分食了。”

虽然李德和赵都头不是很清楚诸国之间的渊源,但他们也知道齐国现今的状况很危险。

“可以想象一下,要是齐国四面受敌,会发生什么?”田昌意说这话时尤其盯着李德,“从今往后,地图上就再也没有齐国这个国家了,我们都将成为亡国遗民,被束缚在曾经的故土上给敌人缴纳税赋,等那些被齐国压制的国家的人民爬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然后我们就空有百姓的名头,就是做着奴隶的活了。”

李德低着头,小声辩驳:“只是换了个国君罢了,我看宋地多数人并不在意赋税交给谁,只要平时的日子还能过得去。”

田昌意很是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有那样的王室,齐人的压迫对于宋人来说并非是不能承受的。”

李德才想起来眼前这位还有个身份,方才那一言一次性是把给饭吃的上司也给得罪了,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辩解:“当,当然,宋公子戴昌意不在此类。”

“你不用特地这么说,王室只是个统称,里面有好人也有坏人,有聪明的就有蠢的,当然也有恰逢其遇可成九合之功青史留名,生不逢时连垂成之业也与其无缘的。”田昌意语气中带着些感慨,“齐人没怎么吃过败仗,要是魏国太狮子大开口,哪怕王上愿意,齐人也不可能答应,哪怕我有嫌疑,王上也只能将我重重拿起,然后轻轻落下。”

‘嫌疑’,赵都头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词,他看向田昌意。在吓人这方面,田昌意总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公子沛死了。”田昌意还没进门,她转过身看向闹市,若有所思地说,“再有一会儿,抓捕我的人就该到了。”

“原因是?”

“他非要一个理由。”田昌意语气有些轻快,“可我给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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