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垒与砌，泣与泪
雨跳跃在飞鸟的意上，
翼上，也拍打着你所挚爱的玻璃。
雨痕，裂痕，
月光如磷。
你的窗如你，
破碎一地。
时间不太充裕。
夜幕中的静默里，
城镇一隅，
伫立着你硕大的悲伤。
世界等待着子夜，
游人和牛羊瞭望那枯萎的祁连。
子夜永恒，你也永恒。
用一万个金石的语言，
砌成，文明和赞歌。
也用唯一的兽骨，
盛下你孤单的坟墓。
草席只裹得，
你乱石投筑的尘肺。
用一半的生命换来生存，
把另一半交给水泥，
和他们的繁衍。
砖石垒就的文字与词汇，
灰尘，笨拙地爬上脊梁。
它灰溜溜地爬上脊梁：
你的诗篇，
一层汗，
一层泪，
一层血。
一层汗，
一层泪，
一层血……
之二，
播与种，收与割
黎明打在岸上，
铁砸在波浪的土地上。
光的犁，
翻出绿的手和臂，
擎起千年历史的瓦罐。
千年黑暗和衔尾环形：
蛇的声响，
砰地炸裂。
无一例外，暴露在赤身的骄阳下。
挥动金属的刀俎，
不为了脖颈和玉佩。
也越过商周时的青铜礼器。
如砾石撞向：
大地，鼓和编钟。
乐声如雷，
捣碎层层栉比的土地。
雨的播种，光着彩歌。
采割，你施以豆菽，
和豆大的痛苦。
以汗珠为食，
汗珠，亦为食物。
你这样，养育了，
旱地上嗷嗷待哺的胃，
肩骨上嗷嗷待哺，
奔走相告或蠕动的胃。
你所见过的土地，
比所有诗人见过的天空，
还要多。
每个收割的时节，
也割下你的年华与青春，
废弃的半生。
每个收割的季节，
所有的豆荚或谷穗都向你拜倒。
可你不是国王，
而金色梦境里的果实才是。
梦想白而丰厚的你，
你为焦铁，
不是奴隶，
却如最忠诚的器具。
挥动着信仰们，
和谦卑的刀俎。
一层风，
一层浪，
一层雪。
一层风，
一层浪，
一层雪……
之三，
裁与织，诗与歌
针织的天空蒙上了尘土，
茫然一片的深邃里，
遮掩了河流，
和它永远抚不平的皱纹。
暮色，如同油纸，
如同布满霉斑的棉纱，
糊在窗，片片裹挟谁的心。
门扉怅然半开，
你的脑海里悬着：
一根丝。
你得以生还，
呼吸视野里仅剩的黎明：
一炷香。
放出根根蚕丝，几团棉麻，
一缕颤动着，
破碎的木针。
缠绕我的十指，
他们交绵，织进布里：
囚禁你。
给你五月的敦煌，
给你热烈的梧桐，
还有火。
纵马，
烧毁粮食和布匹吧！
心血无所谓，过去亦无所谓，
你也愿将平生，
裁为两截。
谁可赠你粗大的凿剪，
把黎明撕碎？
把黑夜裁去，
缝进一块燧与电的革命里。
把梦裁去，
织进真实如幻的丝绒里。
把双眼裁去，
梭进安实的麦浪里。
布匹，我两段：
那将不是死亡。
一半立于地表，
一半沉睡泥泞。
一半的我将守候黎明，
刺破，吐出鲜血，
磷火和灯芯。
一半的我沉浸地火，
将诗与歌彻夜高唱。
月色又流淌着永恒的哀伤，
夜的覆盖下，
睡梦无比安详。
生的你，立于原野中央
死的你，裁进层叠的波浪：
那些皱纹。
我抚不平，
烫不平，熨不平，
即使把愤怒和理想的线条，
根根抽出：
它们还是永恒的存在。
我也只好把烛火吹灭，
把诗与歌与你低声吟唱，
暗暗地低吼，
如半个粗糙的狮子一样：
一层光，
一层丝，
一层灰。
一层光，
一层丝，
一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