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西游路上

通天摸摸小猴儿头毛,“总之不会是我家悟空再去受这个折磨了!”

悟空现在是他的关门弟子,又是玉帝和王母的御儿干殿下,三界青年俊秀里鼎鼎有名的灵明小圣,这样的人物,给如来七八个胆子,也不敢算计。

悟空叹息一声,“希望他这一世能得个圆满吧,等成了正果,回归灵山,徒儿这一场劫难,就真的过去了!”他与那金蝉子,便做这样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就很好。

今生这人九世里,已经被折腾得很惨很惨了,悟空竟然提不起一点恨意了。

若不是这事不完,终究心结难了,他早把这唐僧忘到后脑勺去了。

通天安抚道,“也快,放在人间,最多一个甲子,也就过去了,要不悟空去天上陪你娘玩耍两个月?”

小猴儿笑道,“师父小瞧人,我才不是那逃避的性子呢!”

通天就笑了。

悟空道,“师父,当年我在这大唐来去匆匆,都没好好逛过长安,这时候的吃食,可比秦时多多了,要不咱们下去溜达溜达?”

“若是觉着好,也能给家里人带回去一些!”

通天自然是只求悟空开心,这等小事,没有不答应的。

师徒两个便于街角暗巷的背人处降下凡尘,化作凡人,溜溜达达地逛起了长安街市。buhe.org 非凡小说网

他们两个在这悠哉悠哉地逛吃逛吃,那边观音又去与如来回话了,“我佛,今生那取经人已经落草了,又被寺庙方丈所救,一切也都还顺利,只是......”

如来现在就听不得这种转折词,心里一紧,“出了什么事?”

观音把今生取经人的身世说了一回,又道,“他才一出生,就遭一难,如今被母亲咬掉一根小脚趾,恐以后走路毕竟不妥当。”

四个脚趾头,哪里有五个脚趾头稳当呢?

取经路途漫漫,上辈子四肢俱全,都还半路给累死了,这回可好,上来就缺一块儿!

如来这个堵心。

观音见佛祖面色不悦,只好道,“我佛,这徒弟的事儿,不然还是早早地安排了吧?若是他身边自幼就能得人护持,养好身体,锻炼得强健些,倒也不怕路途遥远,颠沛流离。”

怎么的,我难道还要安排个人,教他练些武艺不成!?

如来火气蹭蹭直冒,拱得脑门儿一下下地疼。

想了想才道,“我要去天庭,与陛下商议在取经路上设下层层关卡之事,这等小事,便都交给你吧,教他本事也好,叫人护持他也好,都可。”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前阵与地藏好生商议了一回,已经得了菩萨松口,这一世,哪怕那取经人突遭意外,死得七零八落的,地藏也会安排他还阳,怎么着都会走到灵山来的。大士不必过于忧心。”

听到此处,观音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如来话中的酷烈,真是没法想象......

难不成这一世的取经人,要这样带着一身又一身的血迹,挣扎在取经的路上吗?

那来灵山取经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只是她见如来铁了心,打定了主意,便暗自叹息一声,也只得罢了。

两人就此分开,观音站在大雄宝殿外面,瞧着如来端坐莲台,直奔天庭去了,心中怅然若失。

观音才要走,就见阿难迦叶满脸带笑地走了过来,两下里正打了个照面,阿难迦叶就是一愣,连忙上前问好,“见过菩萨!”

观音也不倨傲,合十一礼道,“两位师兄安好。”

阿难迦叶笑呵呵地道,“安好安好,我等两个大闲人,每日里除了念经便是侍奉佛祖罢了。”

“菩萨这是刚从我佛那里来?”

观音点点头,道,“佛祖才出门去了,两位师兄这会儿倒也不必进去。”

阿难迦叶也不惊讶,如来这阵子为了取经的事儿,经常奔波在外,他们时不时地就会扑个空。

只是这会儿两人对视一眼,便问观音道,“说起来,还有个事儿,想跟菩萨讨个主意!”

观音笑道,“两位师兄乃是佛祖左膀右臂,哪里是我一个小小菩萨能乱出主意的!”

阿难迦叶道,“倒也不是旁的,就是想问问菩萨,这金蝉子何时能回归灵山。他走了五百多年,当初的住处早就被人占了,如今他快要回来了,自然要给他准备新住处才是,只是也不好空太久,总得掐算个日子。”

“是呀,咱们灵山地方小,人多,住得挤挤挨挨的,不好给金蝉搞特殊。”

观音一笑,“多则五十年,少则三十年,他必定能回来。”

哦。

阿难迦叶心中便有了数,笑着与观音做别,径直去了大雄宝殿。

即便如来不在,他们两个在这里,也是来去自如的。

观音摇摇头,想了想,起身往五指山的方向去了。

那六耳猕猴,到底她还是要试一试,好生劝服一番。

这一世取经人孤苦无依,无父无母,在寺庙中求生,被人欺负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若是从小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孱弱,那以后怎么熬过那漫漫取经路呢?

如果能把六耳说服,叫他在年纪尚幼的取经人身边护持,做个护法,比起徒弟的名头要好听许多。

也许,那六耳便就此答应了呢?

观音心底细细思量着,飞到了五指山前。

六耳在山腹之中,已经压了八百多年了。

从秦至唐,这年月可比悟空上一世要长的多。

悟空跟着师父,也曾来看过几次,起初那六耳咒骂不绝,指天骂地,从玉帝三清到如来佛祖,挨个问候一回,然后再去,就变成了苦苦哀求。

后来悟空就再没去过了。

六耳自愿踏入这个彀中,落得此等下场,也怨不得别人。

悟空此生不想再害他性命,不过这人两世都来算计于他,想顶替了他的身份性命去,小猴儿也不是那善心慈悲到能原谅的人。

见着他这个结局,便也罢了。

若是将来他出来后,还想着顶替自己,悟空也不介意亲自抽他。

只是悟空跟师父逛够了长安城,回到碧游宫中,没几日就收到一封远在骊山的钟离春来信,说听闻那六耳猕猴竟然去了长安金山寺,做了小江流的武师傅??

悟空拿着信看了一回,很是错愕。

小猴儿抖抖信纸,对通天道,“师父,我觉得上辈子他们没瞧得起我!”

怎么自己就是徒弟,到了六耳猕猴这里,就变成了武师傅?

通天难得笑得不行,“你这会儿才多大,一千岁才出头,还是个小孩儿呢,那金蝉这会儿虽是个凡人,可是他做了如来二徒弟的日子可比你出生的时候早多了,哪里能叫你做他武师傅!”

六耳猕猴不管怎么说,至少也是洪荒大妖,寿数是足够足够的。

悟空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哼!”

转手把信纸丢在信匣子里,不管了。

管做武师傅还是做徒弟,什么都好,只要不来打搅他们师徒安宁,随灵山怎么搅和去!

通天笑眯眯地捏捏小猴儿耳朵,“不气了,过几日师父还领你去长安吃好吃的,看胡旋舞,好不好?”

悟空气呼呼,“吃好吃的可以,胡旋舞不行!”

通天刮了一下小猴儿鼻子,“怎么又气呼呼的了?胡旋舞哪里惹着你了?”

悟空把脸一扭,哼,自己想!

金山寺里,六耳猕猴化作的虬髯大汉,低头瞅着那个嘤嘤嘤哭唧唧的小娃娃,一呲牙,“再哭就把你一口吞了!”

骨头渣子都不吐一口!

他可不是随便吓唬人的~

小东西再不消停,他就真吃了他!

佛子十世转世,咬一口,大补!

不过月余的江流儿眼睛还看不清楚,只觉得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着自己,再加肚子又饿,“哇”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老方丈法明手里拎着擀面杖急火火地跑过来,吹胡子瞪眼的,“侯全有!叫你看个孩子,怎么弄得他哭那么大声!?孩子嗓子多娇嫩呢,哭坏了怎么办?你木头啊,你哄哄他啊!”

擀面杖敲在后背上,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六耳猕猴想想这老头儿做的一手好汤饼,还有自己这会儿叽里咕噜饿了的肚子,忍了,学着老方丈之前教他的法子,胳膊颠一颠,“哦哦哦~”地哄起了孩子。

观音答应他,以后取经队伍里,除了取经人之外,只他一个护法,再没旁人,不叫外人来分润功德。

六耳一想,这可比自己当初的预见里,那小猴儿师兄弟三个做了取经人徒弟要合适啊!

虽然现在世事改变许多,天机混沌,无可查看了,可是不管怎么招,这取经之后成佛,可是一定的吧?

这买卖划算!干了!不就是多看几年孩子么?

与大妖悠长的寿命比起来,这短短十几年,算个屁啊!

自此以后,六耳猕猴便留在了金山寺。

年复一年的,江流儿长大了,长到三岁起,六耳猕猴就开始教他习武,法明上半天教念经,六耳早晚和下午就拎着小孩儿去校场,寒暑不禁,风雨无阻。

六岁头上,某一日江流儿鼻青脸肿地回来了,鼻子叫人打出血了,眼睛里挂着一泡泪,也不敢往两个师父跟前跑,躲着房檐摸进来,就往自己的小屋子里冲。

六耳躺在树上乘凉,眼睛都没睁开,“站住!”

蹑手蹑脚,自以为无人发觉的江流儿一下子就僵住了。

六耳连手指都没招一下,“过来!”

江流儿踩踩布鞋鞋边儿,磨磨蹭蹭地过来了,搅着手指,吭吭哧哧地道,“师父......”

连头都不敢抬。

六耳打个响指,“我也不问谁揍的你,你若是三天之内,不把揍你的人也揍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就去宰了他全家!”

“小和尚,你知道你猴师父我,向来一言九鼎,一口吐沫一个钉儿,你要是不去,那咱们俩就走着瞧!”

江流儿吓得一哆嗦,又想起了那年在后厨看到的,被师父一刀剁掉了脖子的大公鸡......

那鸡不过是在他去摸鸡蛋的时候,过来叨了他一口而已。

没多重,就青了一块。

当时师父却说,“谁伤你,我宰谁!”

然后就把那大公鸡给剁了......

血当场溅出来,喷了半墙。

他吓得做了好几晚噩梦。

江流儿眼前忽然出现了张胖胖一家全被师父一刀断头的场景,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眼泪哗哗的,带着哭腔奶声奶气地道,“师父,不能杀人,杀人要被官府抓去问罪......”

六耳“嗤”了一声,“幼稚,你忘了,你师父我,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是谁?官府?就是现在的皇上都管不着你老子!知道不?玉皇大帝都拿我没辙,我就问你,你去是不去?”

呜呜呜......

第二日,江流儿一边哇哇哭,一边把张胖胖揍了一顿,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道,“我不能让你全家都被砍头!我也不能让我师父被砍头!”

他师父都疯了,满嘴竟说胡话,若是杀了人被抓去大牢,那就太惨了!

六耳就站在张家大门口,抱着胳膊瞧着,冷笑连连。

哼!

叫你善!叫你软!

这年头,人善被人欺!

这片街的小霸王张胖胖惨嚎着,给结结实实地揍了一回,伤势基本与昨天的江流儿持平。

就连胳膊上的牙印儿,都一般无二地少了一颗门牙。

俩孩子谁也没占便宜,谁也没吃亏。

老张家一个敢出声儿的都没有,转天儿就搬去别处了。

惹不起,躲得起。

从那以后,街坊四邻的小孩儿,一个敢欺负江流儿的都没有了。

终于长到十八岁,江流儿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一瞧就很是不好惹。

法明长老哀叹一声,那年他就不该图便宜,找了这侯全友来照顾孩子。

瞧瞧,多好的一个修佛的苗子,这都给教成什么样了!

法明长老不死心,叫来江流儿问道,“孩儿啊,你来在我金山寺,也有一十八年了,师父想问问你,你可愿意出家为僧,剃度受戒?”

江流儿眼睛一亮,“师父,我愿意呀!我还以为您老不想收我呢!侯师傅说您保收的,可是您老不问,我都没信心了,还想着若是您不要我,我就去别的寺庙剃度哩!”

什么臭孩子!

好,自己辛辛苦苦又出钱又出力的养他一回,结果要跑去别家寺庙出家?像话吗!?

法明长老给江流儿削了发,取了法名玄奘,摩顶受戒,换上僧袍,终究做了出家人。

在这之后的事儿,六耳就不管了,离了金山寺,住进了长安城,镇日里逍遥快活,就等着取经之日来临,他好护着那小和尚上路。

在那之前,先叫他把酒肉吃饱喝足再说!

这一日,六耳正在酒坊之中喝酒,玄奘大哭着来找他,“师父,你救救我娘!”

六耳见这小和尚哭得凄惨,毕竟自己一手养大的崽子,虽不耐烦,也道,“你娘怎么了?”

玄奘大哭道,“我娘自尽了!我发现得晚,人要不行了,师父你不是说你是神仙,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娘这一生好苦,你救救他!”

六耳“啧”一声,道一句,“麻烦!”

拎着这哭包,问清楚方向,几步便来在陈府,见这处高门大院,乃是一处学士府,不由得奇道,“想不到你这小江漂,出身竟还不错!”

玄奘见师父使出神通,心里又惊又喜,他本就是有病乱投医,见家中众人对母亲死活十分漠然,甚至似乎巴不得她去死的样子,心中悲愤,无可奈何之下,忽然想起师父来,这才寻了上去!

哪知师父竟是真的有法力!

玄奘赶紧道,“师父,我娘便在那边内室!”

六耳拎着玄奘,跟拎小鸡仔一样,兜头闯了进去,只见满院子挂起白布灵幡,人人换了素衣,就嘿然一笑,“小和尚,你娘这是咽气了?”

玄奘怒气冲天,“没有!不可能!我走的时候,我娘喉咙里还有气!”

此时陈光蕊从里间出来,见着这个和尚儿子,眉头就是一皱,“胡闹!混账!你娘从容自尽,乃是我们陈家的脸面!你一个出家人,在这里搅合什么,回你的金光寺去!过后叫了人来与你娘做法事,才是你的孝顺!”

六耳“啪”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把陈光蕊一巴掌给甩到墙根儿那里去了,“在这儿跟谁充爹呢!”

“唧唧歪歪人模狗样的,穿着一身衣裳,我也知道你长了颗兽心!”

他虽没在江流儿身边,但是酒肆里,什么新鲜事儿听不见?这陈家和殷家的事儿,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从容自尽个屁!

陈家下人一见这场景,有过去扶自家老爷的,有躲着跑得,一下子四散个干净。

玄奘两手冰凉,拉着六耳衣襟道,“师师师父!快看我娘......”他娘,是不是已经被这人给害了!?

六耳一拎他脖领子,“站直了,怕什么,你娘就算死了,我也能去地府给你找回来!”

玄奘一听“地府”二字,好悬给跪了,哭着就往屋里跑,“娘啊!”

恰好殷小姐的老奶嬷嬷听见了,也哭着在屋里道,“少爷,你娘还没死!快找大夫救她!”

好一阵兵荒马乱的,好在这殷小姐确实还有气,六耳这里也有观音给他的丹药,原本是给玄奘预备的,好在这么多年,玄奘也没怎么生过病,并没有吃几颗,这会儿倒是便宜了他娘。

奶嬷嬷扶着殷小姐饮下丹药,没一会儿喉间咯咯作响,人算是活了。

只是殷小姐苏醒过后,只长叹一声,紧闭的双眼里流下泪来,却不肯睁眼,也不肯开口。

玄奘跪在地下,痛哭失声,“娘啊,您不要丢下孩儿......”

小姐不肯说话,奶嬷嬷却憋不住,一边落泪一边道,“少爷,你不在家不知道,这家老妇人,一天三顿地那么来骂你娘,你娘不是不要你,她是被逼无奈,只能去死!”

话音才落,就听外面有个老太太破口大骂,话脏的简直不能入耳。

殷小姐把脸一扭,无声落泪。

奶嬷嬷道,“您听听,就是这么见天儿的来夫人这院子这样辱骂,少爷,你出家了,不恋红尘事,自是不知你娘日子有多难,但凡能叫她有个活下去的念想,她也不至于寻思。”

“陈家人说了,夫人活着,就是给你这个高僧抹黑,只有死了的夫人,才是干干净净的夫人,否则她活着一天,就是做一天孽......”

玄奘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各种肮脏词汇,羞得面红耳赤。

抬不起头。

他愧对母亲。

六耳在一旁站着,眯起眼睛,面色不善,对小和尚道,“这老虔婆骂我什么,我倒是不在意,不过她再骂你,我就要动手了!”

他不过来救个人,怎么就野汉子了?

哪里野?他也是有洞府的人好不好?

玄奘哭声一下子就停了,呼地起身,“师父别动手,我去处理!”

他师父是个凶神!能一巴掌就把他爹抽飞,他祖母这么大年纪,牙本来就没几颗......

还有那细骨伶仃的脖子......

算了。

玄奘出了屋门,站在廊下,就见他祖母正站在院中,跳着脚咒骂,见他出来了,也不停,伸出爪子一般的手指点着,脸上表情十分狰狞,“你这......”

玄奘很是平静地道,“我外祖父,如今还在朝,陈学士的官职,和这房子,都是我外祖弄来的。”

陈家老妇犹如被掐了脖子的老母鸡一般,没了声音,好半天才嚎道,“那是他欠我们陈家的!”

“若不是你娘当年......”

六耳哐当一下踹了房门,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扶着殷小姐的奶嬷嬷,六耳一挥手把玄奘布棱开来,“跟不是人的玩意儿,你还讲道理呢?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你脑子装的是汤饼吗?”

“走走走!”

玄奘大惊,“师父,我娘......”

六耳道,“你把她放这儿,她最后也是个死,先去你外祖家,若是你外祖也逼你娘死,你......”

玄奘恨恨地道,“那我就自己奉养我娘!”

殷小姐在后面终于掩面哭泣出声。

有六耳带着,陈府仆从也拦不住,四人一路出了陈府,腾云驾雾,直往殷丞相府中而去。

六耳回头瞧那老太太喊了一声“妖怪!”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冷哼一声道,“她是你祖母,我知道你收拾不了她,不过以后陈府真闹妖精,你可别怪我没跟你说!”

玄奘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陈府,扶着他母亲的手大呼小叫,“娘你看见了吗!我师父是神仙!他会飞!我们在天上啦!”

啧~

没见识的样儿!

六耳就有些后悔,这小玩意儿小时候,应该抱着他飞个一两回的。

如此大惊小怪的,哪里配做他的徒弟!

六耳冷哼一声,抱着膀,十分高冷。

好在到了殷府,殷丞相夫妻两个,并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为了什么清名脸面,就肯叫女儿去死的人,听了女儿的遭遇,殷夫人点着女儿额头道,“你糊涂!你是有爹有娘的人,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单单就为了那样的人家去死,你这不是想要了你娘的命去!”

与女儿抱头痛哭!

殷丞相面沉似水,吩咐管家带了家丁护院,去陈家拉了嫁妆回来,“与他们家和离!”

本就没有缘分的人家!还纠缠不清地干什么!

竟如此狼心狗肺,竟想逼着自己女儿去死!?

玄奘在一旁愤愤地道,“和离!”

殷丞相一瞅他外孙的亮脑壳,就脑袋疼,“你别管了,你都出家了,回庙里念经去吧!”好好一个孙儿,唉。

哦......

玄奘又去看了他姥娘和亲娘一眼,这才与六耳出了丞相府。

转天六耳就逮了一只老鼠精,丢到陈府去了。

那一片街坊四邻毫发无损,陈府闹耗子闹得家里连一件好衣裳都没有,连门都不能出,粮食也都搬空了,不能搬的酱菜荤油里面,混的都是老鼠屎。

陈光蕊到底辞了官,带着老娘回乡了,原来打算续娶的事儿也没成,最后这母子俩不知所踪。

如此过了一些日,这一天六耳又在酒肆喝酒,玄奘又来了,六耳一看他就烦,“你怎么又来?这是你一个和尚能来的地方吗?”

玄奘脸色羞红地躲着酒娘的手,把包间里的人都撵了出去,这才猫在师父身后,小声儿耳语道,“师父,您是不是没娶过亲?”

六耳醉眼朦胧地喝了一口酒,“那是,我是什么人,娶什么亲娶亲!谁能配得上我呀!”

玄奘松了口气,握了握拳头,鼓起勇气道,“师父,那你看我娘咋样?”

“我娘年纪不大,但是性子极好,知书达理,温柔可亲的,又知冷知热!”

“师父,反正您也没家,不若就娶了我娘吧?”

他娘如今在姥姥家,待得也不大舒心,若是能再嫁个知根知底又疼她的,那是再好不过了。

玄奘忧心了几日,忽然灵光一闪,觉得他武师傅就是个好人选!

人虽暴躁,但是却秉性正值,身体好,能耐大,也不嫌弃他娘的过往,多好多么合适一个人啊!

玄奘想着,他先来跟师父聊聊,等师父同意了,他再去跟他娘商量,所以这才来了酒肆找人。

六耳一口酒呛到嗓子眼儿里了!咳嗽的肺都要喷出来了!

起身就飞走了!

他要去紫竹林找观音!

人呢?

锦斓袈裟呢?!

九环锡杖呢!?

取经大业呢!

怎么还不来!

赶紧的叫这小和尚上路!

六耳醉得太过,才飞出城,就吧唧一声掉在了山林里,也没醒,就地翻个身,呼呼大睡起来。

许是观音听见了召唤,不过月余,诸般事宜尽皆完成,大唐高僧玄奘领了通关文牒,牵着天马,带着自己的护法侯全有,辞别长安,去往西天拜佛求经去了。

一路上,玄奘用哀怨的眼神瞧着自己的护法,“留在长安,娶妻生子,多么逍遥快活,做什么非要与我去往西天?这道路难行,又有猛虎野兽,师父您可真是......”

六耳拿九锡环杖一指,“他娘的再啰嗦腿给你打折!”

哦。

沉默地过了半晌,玄奘小心翼翼地道,“那等取经回来,我娘岁数也不大,您还愿意做我爹吗?”

六耳眉毛就立起来了!

先打死一回再说吧!

解解气先!

这两人一路鸡飞狗跳的,唐僧生性爱哭,又十分心善,六耳性子急躁,许是离了长安天地广阔,他本性之中压抑住的那些凶悍之气便有些冒头。

这一日,连天马都给打死了!

不过是受了惊吓,撂了个蹶子,差点把唐僧颠下马来而已。

唐僧瞧着脑浆留了一地的天马,整个人都吓傻了。

六耳显了原型,乃是一只十分凶恶的老猿,红着眼恶狠狠地道,“你若是不听话,也是这个下场!知道了没?”

唐僧大气也不敢出,哆嗦着连连点头。

过后晚间宿营时,才小心翼翼地道,“师父你还记得张胖胖吗?”

六耳眼睛一横,“怎么的?离京前那小胖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又找你麻烦了?”

唐僧心里一慌,赶紧摆手道,“哈哈哈,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儿,就是我走的时候,见他抱着儿子出来看热闹,他儿子也是五六岁的年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

六耳嗤笑一声,“怎么的,也豁牙漏齿的?”

唐僧不吱声了。

这确实是从小就陪着他的武师傅,没换人,也不是被妖精给占了。

呜呜呜。

唐僧猛地发现他武师傅不是神仙,反而是个老猿成精,吓得咬着被角哭了半宿,直到后半夜实在挺不住了,才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一大早,观音就来了。

看着横死的天马,观音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天马是与玉帝借的,过后还得还回去的,你这一巴掌打死了,之后唐僧骑什么?”

六耳抱着胳膊,斜楞着眼睛道,“他又不是没有腿,我都没马骑,凭什么他就骑着马,我背着行礼跑?我的力气不值钱那?”

还不还的,又不是他借的,他管呢!

再说御马监里有多少马他又不是不知道!

还个屁!

抠搜的!!

观音气得直翻白眼!

无奈之下,只得又去跟玉帝赔罪,又求马。

玉帝心疼的要死,他的每匹马都是有名字的,都是他从小马看着长起来的!

平白就死了是怎么回事!

竟然还敢来求!还要俩!?

玉帝面色不悦,旁边值班的星官附耳说了几句,玉帝点点头,“既如此,你便带大士去牵马吧!”

值班星官应了声是,带着观音出了灵霄宝殿。

走在去往御马监的路上,那星官笑呵呵地道,“大士,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给您求来的恩典,陛下说了,这两匹天马就给您了,可是这以后,若是再死了,可就没有了!”

观音赶紧谢过。

等牵了马,才知道为啥这么大方。

一个独眼儿,一个一只耳。

星官笑嘻嘻地道,“少了耳朵而已,听力还是好的,独眼也不耽误骑,人拉着缰绳,不会跑偏的!”

观音能说啥,只好牵了这两匹马,回去找唐僧。

六耳一见那马就笑了,“我一猜就得是这俩,你们这些神仙,也就是这些肚量罢了!”

观音又羞有愧,把马缰绳递过来道,“这两匹马,就给了你们了,自己看着分吧!”

六耳嗤笑一回,自己骑了那独眼的,把一只耳给了唐僧。

唐僧十分感动,“师父,你对我真好!”

六耳一抬手,“说了多少回,你师父是如来,别瞎叫唤!再喊我抽你!”

他可不是为了唐僧才选这独眼。

只不过他在天上时,就喂过这马而已。

瞧它可怜。

跟唐僧没一丝一毫的关系。

二人二马,一路奔波,两年里走完了南瞻部洲,这一日终于来在两大部洲的分界处。

流沙河。

过了流沙河,就是西牛贺洲了。

六耳在山地下压得久,等到了长安,也没跟什么妖精有来往,因此也不知道西牛贺洲如今有了妖皇宫,一派安宁。

他指着那八百里流沙河,对唐僧道,“瞧见没,过了这河,咱们安生日子就没了!对面那块土地上,三步一妖,五步一怪,你这样的,妖精最喜欢!吃一口他们就长生不老!”

“所以你老实些,别乱嘚瑟,乱发你那没用的善心,若是叫我再看见你怜贫惜弱的,我就一棒子先打死你,再去打死那哭的!知道不?”

唐僧见他又两眼血红,吓得浑身一哆嗦,“知道了!”

行,挺好!

这回答应的挺痛快,还没乱叫师父!

六耳满意地下了马,把两个缰绳一牵,对唐僧道,“坐住了,我们要飞过去了!”

过了流沙河,便是如来设下的第一道关卡。

出场的与取经人上一世一样,还是观音文殊化作富家翁,普贤化作女儿,惠岸龙女一个老家丁,一个小丫鬟。

这回有六耳在,再加又是取经人最后一世,普贤再不敢顶着女版的通天教主的脸出来瞎晃悠了,若是将来传出去,她小命不保,想了想,嫦娥的也不能用,只得随便幻化了一张脸,出来见过唐僧。

这回有六耳,赶路比较轻松,行礼也没丢,唐僧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胡子刮得光溜溜,普贤也不好说什么人家不是小和尚的话,只得眼角眉梢地挑逗一二。

只可惜自打她出来之后,唐僧就两眼一闭,口诵佛经,一个眼风都没给!

这跟上一世也差得太多了吧?

现在这张脸就这么不经看吗!?啊?

普贤不甘心,说起话来越发娇嗔。

唐僧闭着眼,皱着眉,都快听吐了。

六耳在一旁嗤笑道,“这位女菩萨,省省力气吧,我家这位大师的俗家母亲,都比你貌美百倍!你这样的,他瞧不上眼!”

普贤气得起身一甩袖子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六耳果不其然发现自己跟那沙和尚,正睡在野地里。

唐僧吓坏了,起身抖落身上的露水,磕巴着道,“师、护护护法,我我我我们是不是遇见鬼了!”

六耳自顾自收拾好马匹,“屁个见鬼,这是菩萨考验你!那一家老小三口,都是菩萨变得,恭喜,你过关了!”

啊......

原来如此!

唐僧担心地道,“那师父昨天对菩萨出言不逊,没事吧?”

六耳冷笑道,“有事儿也得给我憋着!”

不服来打我呀!看她敢不敢!

半空之中与观音文殊站在一处的普贤气得嘴都歪了。

她确实不敢!

等取经完事儿的!看她怎么与这六耳算账!

咬牙切齿一回,飞走了

等唐僧和六耳要走之时,他们在路边忽然发现一座孤零零的坟茔。

没有立碑,坟头长满荒草,十分矮小,看起来,已经许久没人祭拜了。

唐僧不知怎地,就站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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