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困惑

第五十二章 困惑

开学不久又到晴子生日了,真快。

我又得琢磨给晴子送什么别致的礼物了。

我骑着从同学那儿借来的自行车来到“假货一条街”,溜达了一圈,终于在“张大妈一元店”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我从商店的一大堆毽子里挑出来一个,这个毽子上面有一根最大最红的羽毛——这是我真正想要的。

我走到门口丢给店员一张一块,正想往外走,店员叫住我:“哎,哎,那是两块的。”

我说:“你这店里的东西不都是一块的吗?”

她说:“是一元起价。”

我说:“你看这样成吗?这一块钱归你,我不要毽子,只要一根毛。”

她疑惑地看着我,不明所以。然后迅速向周围扫了一眼(显然她不是老板),小声说:“能行。”

于是我捏着那根红羽毛的根部,一下就拔了出来——真是便宜没好货。

我从一元店出来,又在一家工艺品店花三十块钱买了一只精致的木匣子,接着又找了个刻印的在盖子里面刻了行字,最后用透明胶带把羽毛轻轻固定在匣子里。

晴子生日这天,我稍微打扮了一下以示隆重,还特意用了点俞洋的啫哩水(俞洋以前特骚包,有事没事都爱打点啫哩水,但自从跟蔻分了以后就再没往头上抹过这玩意儿。我问过他干嘛不抹了,他说天天上网,戴耳麦不方便)。

我把木匣子很宝贝的端在手里,就跟匣子里装的是钻石珠宝似的。一想我这不是诲淫诲盗吗,万一哪个缺钱花的歹徒看上了我这东西,在七窍之外再给我身上多添几个窟窿,把匣子抢了去,打开发现里面是根毛,恼羞成怒之下再回来鞭我的尸,那我真是比杨乃武加窦娥还冤了。我下意识的用眼角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想起傻强说过“如果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很不专心的看着另外一个人,他就是警察”,这话是对于贼来说的,那么对好人来说,是不是就是“如果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很不专心的看着另外一个人,他就是贼”呢?我觉得公车上的人都很不专心地看着我和我手里的匣子。我赶紧把手放了下来,装成很不在意的样子。

晴子在校门口的车站等我,焦急地关注着没一辆从西安开过来的巴士,如果没看到我从车上下来,她脸上的失望会表露无疑。

我下车了,晴子满怀欣喜地迎了上来,娇嗔到:“怎么这么晚才到啊?”

我说:“那车年纪大了,也怪不容易的,你就体谅一下吧。”

晴子抢过我手里的匣子说:“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吧?”

“嗯,你真是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去,油嘴滑舌。这盒子挺漂亮的,是什么东西啊?”

“打开看看嘛。”

晴子满怀期待地掀开了盖子,紧接着又满腹失望的说:“什么嘛,这是?”

“这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吗?”

“不就一根羽毛吗,除了是红色的之外有什么特别的?”

“你再看看盖子上刻的字。”

其实上面刻着“千里送红毛,礼轻情义重。”晴子一看噗哧笑了。

“还算喜欢吗?”

“喜欢。”

我心里一阵感动——像这样的女孩子真是不多了。但这却让我更难过……

我们打了个的到县里去吃西餐。临潼的出租车是我这辈子坐过的最便宜的出租车,至今仍怀念它的实惠。

傍晚,我和晴子牵着手为压马路事业做着贡献。

晴子忽道:“你心情不好。”

我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只是为了哄我开心而已,你笑过之后经常神色黯然。跟我说说吧,难道我不能为你分担一下吗?”

压抑许久的苦闷,被晴子这么一说有点控制不住了,想要找地方宣泄,我说:“我很痛苦。”

“你怎么会痛苦呢,在我印象中你一直都是那么乐天,甚至有点玩世不恭,再正经的事从你嘴里出来也都能变成玩笑。”

我苦笑了一下,说:“没有思想的人才没有痛苦。”

晴子问:“到底怎么了?”

我在路边坐下,抱着头说:“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感到人生似乎突然失去了方向。小学的时候想着考初中,初中的时候想着考高中,高中的时候想着考大学,这些都是父母老师告诉我的,也似乎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自己根本不用去考虑。可现在眼看就要毕业了,我却不知道该干什么。”

晴子说:“毕业了不考研究生的话,就找份工作吧。”

我说:“这正是我痛苦的原因。我一点都不喜欢现在学的这个专业。其实我以前文科成绩都特别好的,至少要比数理化要好。而且爱好也挺多的,文学、画画、电影、音乐,这都是我喜欢的,我本来可以走其它路,无论是当一名编辑、美术师、编剧什么的,我都会比现在开心,我根本就不喜欢与现在专业相关的那些职业!”

“你既然不喜欢这个专业,那为什么当初要报考呢?”

我笑了笑,很苦涩:“还不是以为好找工作。不知道哪个傻逼说的什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真他妈误人子弟!我爸妈也认为学理工科的工作比较容易找,就选了个热门专业。谁让我当时年少无知呢。”

我对晴子说:“我想抽根烟?”

晴子说:“你抽吧。”

这是我第一次在晴子面前抽烟。晴子没再说什么话来安慰我,因为现在无论说什么都那么苍白无力。她只是紧紧地搂着我的胳膊,头靠在我肩膀上,陪着我难过。

我不愿意看见晴子为我难受,于是我用调侃的语气感慨到:“一个原本应该成为艺术家的天才就这样被生生逼成了一个焊电路板的技工,唉,真是天妒英才啊!”

晴子被我逗乐了,但她关切地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说:“别担心了,过了明天就没事了。”

和晴子说再见之后,我搭上了夜里最后一趟回西安的车。

……

我忽然发现过往的二十几年我一直活在别人的意识形态里。

上完小学上中学,上完中学上大学,上完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让孩子上学,毕业了找工作,等孩子结婚生孩子了,再帮孩子带孩子……这他妈活个什么劲?

我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一位叔叔的小孩今年也要高考了,打电话问我关于报考学校和专业的事,让我给点建议。

我沉默了良久,说:

“别学电子。

别学理工科。

最好…别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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