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 神棍与高僧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秦涩自离开后,半个字都不曾传回来,言笙也不知他到西秦帝都了没。

国师九衾姗姗来迟,作为车狮国历史上第一位国师,也是陛下的恩师,他自当出席这场帝后大婚的盛事站在天下面前做这九五至尊的证婚人。

这位白云寺里的老和尚在世人面前总是端着恰到好处的几分架子,看起来格外像一个德高望重的高人。是以,来了不过短短数日,钦天监、礼部,每一位有机会和国师大人共事过的人,都纷纷表示,国师真乃……神人也!

而在众人看不到的背后,神人国师正一手拎着醉香楼有名的烤鸡,一手拎着一壶安歌昨儿个带出宫来的美酒,赖在他家小徒弟偌大公主府的院子里,吃地满嘴满手的油。

半点儿高人形象也无。

当然,在自家小徒弟面前,他早就没有任何形象可言,是以,半点儿高人国师的包袱也没有,嘴里塞得满满的,还顾得上关心小徒弟的情感生活,“所以,他被皇帝叫回去了?之后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

言笙靠着树干,目光落在宛如饿死鬼附身般的九衾身上,不动声色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嗯了一声,报着胳膊问,“他说来车狮前去寻你,你已经不在白云寺了,何故晚了这么些时候?”

“年纪大了,脚程慢些也是有的。”他满不在乎的,难为还能囫囵着说话。

“不是今年方及弱冠、双十年华、春华正茂、嫩得很嘛!”

正仰头喝酒的九衾动作一顿,哈哈一笑半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地受了,“瞧我这脑子,总以为自己年纪挺大了似的……”

“……”

“这不,许多年不曾下山,有这机会走走,自然要好好转一转大好河山、吃一吃各地美食,这不……就晚了嘛!”说着,仰头喝酒,眼神却悄悄自酒壶背后去瞄言笙,见这丫头抱着胳膊并无异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这酒,似乎也没有方才的好喝了。总觉得……这丫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煦渡呢?”言笙转移了话题,“怎地到如今还没到,是在大山里迷了路?”她出发前去了百合那,百合的说辞是煦渡去了山里采药,彼时她便不信,莫说煦渡这两年其实很少亲自去采药,便是采药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山里光秃秃一片,采什么?

明明比自己更早出发的人,此刻却不知道在哪里兜兜转转。

九衾眸色又是一闪,微微偏了头,才漫不经心地吐槽道,“谁知道呢,那小子也是个不靠谱的。要我说呀,这车狮国也是艰难,一个不靠谱的皇帝,一个不靠谱的亲王,还有一个不靠谱的长公主。”

呵呵。言笙嘴角抽了抽,“最重要的,还有一个最不靠谱的国师。”

九衾也不否认,大大方方地认了,摇头晃脑地,“嘚,整一个不靠谱的白云寺嘛!我说丫头,要不咱就住这吧,等于是将白云寺整个儿搬来了,也不陌生,还宏伟……”

一个曾说过,这辈子都不打算离开白云寺的人,如今一手捧着酒壶,一手抱着烤鸡,眼神微闪地告诉她,以后住这也不错。

九衾这人,很多时候不大靠谱,说的话十句话七八句可能是假的,剩下一两句,离题千里不知所云。真正的心思埋地深,是你刨了又刨刨上大半辈子也休想从他心里刨出来的东西。

可能……藏得太深、太久,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快忘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到底在哪里……

可唯有一件事,打从言笙认识他开始,从未变过、也从未掩盖过——他是真的从未离开过白云寺。

半步都不曾。

这是第一回,千里迢迢来了这车狮国。可即便如此,言笙也坚信,待此处事了,参加完帝后大婚,他便会马不停蹄地离开,回到那处红墙斑驳的破旧寺庙里,继续做他不着调地和尚。

“九衾……你是何时到的白云寺?”

对方一愣,张口撕了一口鸡肉,才道,“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许是走到了那,突然走累了,便决定歇下了。”

九衾这人,心里虚的时候,会叨叨叨地说一长串不像解释的解释。

譬如现在。

自打进入车狮国以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瞒着她一些,关于她自己的事情。

她也便心照不宣地……只当作从未察觉。上前两步,抬脚踹了踹九衾屁股底下那张石凳,将他还剩下的那壶酒抢了,才很是嫌弃地催促道,“大半夜的,赶紧滚去睡吧。外人面前端着架子做清心寡欲的得道神棍,就是不知道那些个对你五体投地的官员们知不知道高人大半夜化身喝酒吃肉的酒肉假和尚?”

酒被抢了,鸡也吃地差不多只剩下了骨架子,九衾便也起了身,掸掸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姿态优雅,说话模样却不大优雅,“什么神棍……多难听……高僧!”

带着淡淡酒意,似乎因此染了几分任性。

言笙现在只想赶紧将人赶回他自个儿的院子去睡觉,半点不想同他理论神棍和高僧的话题,很是敷衍地点着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是是是……您老是得道高僧,高僧!”

“老什么老!少爷我双十年华,春华正茂,嫩得很!”

“是是是……嫩得很……嫩得很,双十年华的少爷,您请……院子都帮您准备好了,婢女也都帮您准备了,个顶个地好看年轻……”

双十年华的少年九衾,终于满意地迈着方步走了,颇有种春风得意的满足感。

言笙站在院子里看着,皱了皱眉,暗忖……这家伙……今夜是……喝醉了?

不至于啊,九衾那酒量……那假和尚什么时候学会的装醉,这么拙劣的演技……

她失笑,摇头,不愿在计较这件事,拎着半壶酒往里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出声唤道,“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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