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要你好看

“据在下知,这武乡也非高产之地,或有些时候,几近是连朝廷的定额都交纳不上,怎么此时还放起粮来了?难道不能让我一个督邮生疑吗,实话奉告诸位,你们这种情况,我已然在诸多小郡目睹过了.....”秦弼抿了口气,脑袋一歪,甚为轻蔑地摇摇头。

话还没说完呢,便被姜维打断:“秦大人,姜维只有一句话,那便是,武乡不同与大人所睹。”

秦弼不做声,只是盯了姜维半晌,转而又恢复笑容:“哈哈,姜将军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秦弼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这武乡的情况,秦弼自然是会如实禀报给朝廷,治理武乡,乃是你身为太守的职责,而上报实情,也是我监察的职责,想必姜将军不会记恨在下。”

“那是自然,大人只管照实说吧,武乡的情况正是这样,按照蒋大人的方针,因地制宜,如此而已。”

“既是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秦弼先行告辞了...”秦弼微微起身,朝着众人礼貌一拜,随即罢席而去。

左仓和杨叶赶紧也起身相送,一路赔着秦弼出了府门,上了车轿,整理好了官服,最后扬长而去,全程都没有和二人再搭一句话。

待到车轿缓缓碾尘而去,杨叶轻叹一口气,斜瞥了左仓一眼,责备道:“郡丞大人是不是莽撞了些啊,我看郡守大人还有些话还没说呢,你这要记着大人的好,那是在为你出头呢....”

左仓听了这话,心中也饱含愧疚之意,当时的自己的确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才出言不逊,念起姜维竟然帮自己辩解,此意逾深了,耷拉着脑袋同杨叶一道回至前厅,姜维端坐在主座上,嘴巴吧唧吧唧地咀嚼着,见二人回来,赶紧说道:“快快快,咱们继续吃,这可不能糟蹋了。”

“啊这?....”左仓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叶,杨叶摊摊手,二人回至席上,还是有些蹑手蹑脚的,左仓还是忍不住开口致歉道,“大人,在下方才闯了祸,给大人添麻烦了...”

“这叫什么麻烦?要不是他是秦翼的儿子,我非得扒了他的皮!”

“大人不怕他回了朝廷告咱们的状吗?”

....

停顿片刻,姜维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奈地笑笑:“左仓,你可还记得,刚做郡丞之时,我为何提拔你吗?”

“这.....”左仓微微顿了顿,“大人言希望在下能在大人不在武乡之日担负起郡守之责。”

“不错,还记得,不枉费我的期待。”

“大人这是何意.....”左仓有些发憷,“左仓如今还才疏学浅,这武乡大任万万需要大人执掌啊,郡之百姓,无不言大人治政有方,方圆数里,怎敢不言大人之德?”

左仓还欲再说,虽皆是些奉承之语,但其意乃真,姜维只是摇头,长吁一口气,仿佛眼中还闪着泪光:“你二人,也算得上是我姜维在这武乡的左膀右臂了,全郡英才,我独欣赏你二人,这武乡呢...终究是个小地方,我姜维呢,毕竟事武而非文,终有一天,是要勒马昆仑,喋血沙场的,亦或者,离任武乡,流放他地。”

....

众人不语。

夏风穿堂而过,厅中烛火轻摇三分,姜维欲言又止,半途就起身离席出厅了,临走什么都没说。

左仓,杨叶对视一眼,亦然不语。

须臾之后,杨叶也起身,准备离去,背着手对着光亮入室的东南侧,吟道:“既有雄心大志,岂暇武乡之弹丸?”最后,左仓也默默离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姜维离了席之后,没有回郡府,却是径直去了军营,军营之中,各营军士按部就班地操练着,武涵这个莽夫,历经半年之后,算是把曾经的武艺捡回来了些,此刻也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前军校尉,自姜维落府治事后,军中实权基本上落给了王骥。

但姜维巡视军营时,没见到王骥,看日头....离黄昏还有些时辰,大抵是前往汉中述职去了。

武乡进行了一轮内政改革后,府内的职员或多或少有点能力,整个郡的治理效果也在逐步显现出来,唯一棘手的还是这个人丁税的问题,底层百姓虽然不太理解,但确实能少交,意见也慢慢平息了下来,大户呢,像王家在抱怨,宁家在容忍,还有一众夹在二者之间,暂时没有表态。

只能慢慢来了。

且说这秦弼出了郡府就上车回成都复命去了,一路上不住地和左右抨击这个武乡是多么的张狂,在其嘴里那就是用横征暴敛来形容,加之左仓对其的不尊重,令其更加恼火。

说到底,秦弼不为了向地方索贿,究根到底,秦弼图的是一个排场,是一种形式,要知道作为九卿之后,家境殷实,是不需要这么点小钱的,但他好面子,喜欢的是高高在上的感觉,而这是武乡没有带给他的。

约三日后。

车轿在数千里的米仓山栈道里面转了半天,总算是抵达了成都,回至成都,秦弼首先就是同自己的父亲秦翼告了武乡一状。

秦翼作为大司空行事稳重,又掌着土建之事,对姜维自然也是耳熟能详,听了秦弼劈头盖脸的指责,秦翼反倒是劝慰自己的儿子,要宽以待人什么的那些传统礼仪....

这可把秦弼气坏了,怎么老爹不为自己说话,一气之下,秦弼直接去蒋琬府里见蒋琬。

蒋琬同秦翼是故友,每每见到秦弼也会称上一句贤侄,听闻秦弼来见,也没有怠慢他,热情地接待了这个后生,设宴款待秦弼。

天和日丽,蒋府的书房里面只有蒋琬和秦弼二人,酒过三巡,秦弼才从起先的和蒋琬拉家常,叙述那些蒋琬和父亲在川蜀地区的辉煌往事转为了自己作为督邮在武乡的所作所闻。

“贤侄....你说武乡的姜维横征暴敛?”蒋琬有些诧异地听着,不禁笑了起来。

秦弼哪里想得到蒋琬压根就不信呢,一下子就急了,当即就说道:“叔伯,秦弼乃是亲眼所见啊,那姜维竟然改变了税制,如今的武乡乃是按人头收税,这难道还不是中饱私囊??郡里的百姓可谓是哀怨四起,尤其是那些大户,都快起兵相抗了!!”

对于姜维呢,蒋琬心里还是不相信其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要知道,诸葛亮临终见了面的,只有姜维一个武将。谁都知道姜维在诸葛亮心中的地位。

“要真如你所说,伯约倒是成了一个追名逐利的势利小人了?”蒋琬坐直身子,“不过,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武乡若是真有擅改朝廷之制的情况....那自然按朝廷律法办就是了。”

“有您这句话,晚辈就知道要怎么做了。”秦弼拱手一拜,“大人可否授权在下亲自前去置办此事,若是那姜维真的目无朝廷,在下定然是要拿姜维回朝,给世人一个说法的。”

蒋琬虽然喝了酒,但脑子不傻啊,这小子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明摆着就是和姜维生了嫌隙,但碍于秦翼的面子上,蒋琬还是故作醉意地说了几声好。

秦弼刚出了蒋府,兴致勃勃地操办去了,其目的就是要抓着姜维在武乡的改革来大做文章。

秦弼一走,蒋琬立刻传来了亲信张纤,命令其领四五个人,以经商之名开进武乡,了解情况,以确保秦弼所言是否属实,一旦属实....即便是姜维也没什么好说的,即便是被授予兵符的杨仪都自刎于狱中了,此时的季汉,就是这么个情况。

有趣的事情自此就发生了,一拨乃是秦弼的人,一拨是蒋府的人,同时从成都出发,转而奔赴武乡调查。

由于蒋府的人是以经商为由,一路上皆有停留,速度远远慢于秦府的人,秦弼的人呢,便衣快马,直抵武乡,秦弼亲自带队,只为了防止姜维有所准备。

两日后,秦弼再度来到了武乡城门,这一次,他没有身着官服了,而是鱼鳞状的甲胄。

郡府。

“大人!大人!西门....有不明来路的人,为首那人自称自己叫秦弼,是朝廷督邮,奉尚书令下来调查武乡事宜,我们是开城不开城?”一门将亲自勒马抵达郡府,向姜维禀报着。

从秦弼走,自其又回来,约又过了一周,武乡的各项工作稳步推进,包括大户人家的人丁税问题,在左仓的推动下,大部分大户以分家的形式,减轻了本家的税务压力,这也意味着解放出了更多的人口。

正当武乡处于庆贺之期时,秦弼回来了。

“秦弼那贼小子,还是不肯罢休啊....”左仓摇摇头,话语里满是怨气,“你管他干啥,既然没有朝廷文牒,该如何就如何。”

门将看了眼姜维,姜维没有表达异议,门将于是就得令而去。

这秦弼带着一队人,约十几余人,搁太阳底下晒了半天,最后看见一个脑袋从楼阁里面探了出来,回应道:“郡守大人有令!若是没有朝廷文牒,则不许入内!”

秦弼扶着腰间长剑,踱步了几下,咬了咬嘴唇,他的确没有文牒,毕竟是在酒局上和蒋琬有所交待罢了,又不是真的奉朝廷之令下去调查武乡....这姜维还真是不识抬举,真敢拦自己啊?

“楼上的你听着,在下乃是大司空秦翼之长子秦弼,五日前,作为督邮到访过武乡,发觉武乡郡府所作所为,有违朝廷律法,今特来考察,若是此时不开门,等到日后追究起来,要你们好看!”

什么大司空啊,什么秦翼啊,哪里能吓得住一个门前小将呢....门将毫不在乎,默然不语,就是没允许秦弼等人入内,城门虽然大开着,但你秦弼这一身装束,其身后每个人还挂把刀,谁敢放进来?

正当秦弼再欲开口时,一个他所熟悉的声音在城门处响起:

“秦大人,前番未曾远迎,是我等招待不周,此番姜维可是亲至城门迎接你啊。”

正是姜维,秦弼见了姜维,其身后跟着一个将领装束的人,为武涵,而左仓和杨叶二人未至现场。

“姜将军,你的部下未免不太懂事,拦了我,不让我进城。”

“秦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秦大人没有出示过关文书,又没有告知我等你来武乡的目的,又带着一帮人,携带利器,我想,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做武乡太守,都不会允许你入内吧?再者言之,若不是你是大司空之子,我几乎都要怀疑你是魏军的奸细了。”

“不知姜将军此言的意思,就是不让我秦弼入城了。”

“秦大人所言正是,若是想要入城,褪去甲胄,缷去兵刃,则秦大人随意,若是不按我的规矩,则在这烈日之下,慢慢烤上几个时辰,足下自便了。”言罢,姜维转身离去,消失在秦弼的视野内。

追逐面子的秦弼哪里肯按照姜维所说的做,索性带着人,绕开了郡城,直接奔着下属县就去了,毕竟此行的目的还是为了搜集能引起蒋琬重视的物证。

一连三日,秦弼转了武乡周边约十个县,各县几乎都已经是全部换成了人丁税,布告都张贴在县衙外墙上,十分醒目,秦弼做了收集,又询问了各地百姓,但大部分人还是对姜维十分满意的,什么民怨四起倒还真不好说。

好在第三日,秦弼在探访一大户人家时,听到了对姜维的指控....

行迹百里的秦弼找到了方向,专找那些可能对姜维政令不满的人询问,其结果绝大部分都是抱怨,秦弼命令左右记下对话,同时其随行的一个太学博士,乃是秦府有名的学士,据说是读董仲舒儒学长大的,秦弼向其请教该如何向蒋琬复命。

学士说道:“秦大人只需要向蒋大人言,武乡之政局,已然天变,数里百姓,无不拥戴姜维,称姜维为再造父母,而视朝廷为无物,更有甚者言当今天下谁为天子已然不重要,只要武乡太守是姜维即可....”

秦弼一听,瞬间了然于心,笑道:“先生还是高见,此计属实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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